第6章 夜游
一日两心情,昼夜何其迥!
还是原来地,天书难读懂。
卫杏子的床铺靠近窗边,她看见一轮明月西下了,她知道天快要亮了。
天亮之后,自己将怎么面对他呢?何况以后还要见面呢?
她曾试探过母亲,问芋头为人如何,母亲马上意识到了她的心事,断然反对。现在即使再怎么抗议也无效!这次父母说,那事已是铁板钉钉,不能再改,如果她不听话,自作主张,就断绝女儿关系。
话说到这地步,她还能怎样?只有听天由命了,只好辜负毛芋头了!
她凝视着月亮,要是在往常,就应该自然想家了,可此刻她没有一点想家的念头,她甚至有点恨父母。
是他们逼自己做出了愚蠢的举动,伤了毛芋头的心!她快要气得发疯了。
但伤心归伤心,痛苦归痛苦,天亮后总是要见面的。她想,一定不能在众人面前露出马脚,还是要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
可是,一直装是不能够的,因为装只能装一时,不能装一世。但她又转念一想,天无绝人之路,那就走一步看一步吧。
她想着想着,头越来越沉,不觉昏迷地到了梦乡的门边……
却说毛芋头,他更是一夜没合眼,因为这打击,对他来说实在太大。
他一方面要暗暗承受这种沉重的打击,另一方面还要做好应对同学们时不时对他打趣的心理准备。
好在这一夜,男生们入寝的时间迟早不一。当时毛芋头尖叫的时候,还有很多室友没有回来,因此,打趣的只有几个人而已。虽然也算热闹,但比起卫杏子被打趣的场面来,那才是小巫见大巫哩!
之后,早回来的,不知毛芋头早躺在床上了;迟回来的,又怕惊醒了早睡的人,更不知道毛芋头睡了没有。这样,男寝室就没有出现女寝室那样打趣的大场面了。
有打趣的事,对于心事重重的人来说,反而会是一件好事,它能让人暂时地度过难熬的时间。可毛芋头之后就再没有碰到,他好不容易磨到了凌晨四点,于是就悄悄地出去了。
这天是星期天,同学们肯定会起得很迟,他感谢卫杏子选择昨晚告诉他是有用意的,这能让他俩都有一个缓冲的余地。
他先是在跑道上漫无目的地转了几圈,接着就拼命地跑,他想要用这来转移痛苦。
跑累了,他就躺在草坪上。一躺下,平日的足球场上的往事就一下子出现在他眼前了。
这里是毛芋头经常锻炼踢球的地方。那时他踢球,卫杏子也常常来观看。没她的时候,他还不甚卖力;有她的时候,那就拼命地表现。是的,没有哪个男人不想在自己喜欢的人的面前尽力表现的。
时间久了,毛芋头的表现就被他的几个哥们窥出了秘密,他们发现他是在踢给“表妹”看。他听后,只是一笑,也不反驳,因为他心里乐着啊。
现在他独自一人躺在草坪上,没有了队友,没有了她的笑容,没有了哥们的打趣,他很失落。尤其是想到不久之后,这一切都将永远地结束,心情更是沉重和悲哀。
他向球场作了最后告别,也学着徐志摩那样,轻轻地挥了挥手,依依不舍地离去。
再到哪儿去呢?毛芋头最惦记的就是他那留下初吻的地方。
今天他可以逃避一天了,有时间去细嚼他的痛苦。他慢慢地朝那山上走去,这时的心情和那时的完全不同,当时是期待,此时是痛苦。
很快毛芋头就站在了他初吻卫杏子的地方。因为他进山的时候,尽量地克制自己,不去想任何事,要快点到达初吻地。
这时将近五点,林间还颇暗,尤其是树林的幽深和寂静,令人不寒而栗。要是在平时,谁也不会来到这种地方。
但他却一心念着卫杏子,他什么都不怕。他立在那儿,凝神了一会儿,渐渐地,仿佛她就来到了自己的身边,紧紧地抱着他。
她害怕黑暗,不敢稍微移开一点,他低下头去吻她,却吻了一个空。
这时他才发现自己又产生了幻觉。他痛苦异常,捶胸顿足。他痛苦的嘶叫,惊得林间的鸟雀吵闹起来。
他痛恨这虚幻,渴望其真实,他忘记了自己的目的是来告别的。
人们都知道,有事憋在心里不发泄,往往会憋出病来。毛芋头此刻发泄一通后,他于是就好了许多。
这里是他最快乐的地方,也是他最伤心的地方,他在以后的人生中是决不会忘怀这个地方的,他会永久的深藏在心底。
这时没有了蝴蝶的伴飞,少了恋人的陪伴,毛芋头倍感孤单,倍感凄凉。他不能继续留在这里,他要不舍而舍地离开。
他走一步一回头,他似乎要将这里的一切美好,全部带走,哪怕一丝儿也不能让它留下。
接着他来到池水边,这里还有繁星映在水里,却少了明月当空。上次是夜晚,这次是凌晨,首尾呼应,上天真会作弄人!
西天的月亮已坠下岭去,就如同她弃他而去一般。
他站在池边,倒映孤影,他再难与她在此嬉戏了。他蹲下身去,捧起池水,浇在脸上,好让自己冷静下来。接着他却拾起一颗小卵石,朝池中投去。
于是池水泛起涟漪,摇碎了满池繁星。此刻的他啊,心情就如这般。
他又在池边俳徊了多时,不知还想了些什么,然后猛一转身朝着拱桥走去。
对一个人思念深切,时时就会出现那个人的幻影,毛芋头始终克制着,但怎么也克制不住他对卫杏子的深切思念。
这种思念不是对远方恋人的思念,而是对身边相恋而不能恋的人的思念。这种思念比前者更强烈,更痛苦!
他来到桥头,而卫杏子早已倚靠在桥栏边了。他兴奋地冲过去,就要抱她,结果抱了一个空。转头一看,她又到了桥头,他又去抱她,还是一个空。
如此反复了几次,毛芋头有点着急了,他带着哀求的语气说:
“杏子别闹了,我求求你,让我抱一下!我不再有别的要求了,还不行吗?”
涧边的水鸟被惊动了,噗地一声,反过来又将毛芋头惊醒了。
毛芋头此时好生羞愧!他大声嚎道:
“天啊,你为什么要这样折磨我!”
这悲痛的吼声刺透了云天,吓得胆小的暗星隐去了,只留下稀疏的几颗稍微亮的星,惊恐地眨着眼睛。
他扶着桥栏流下了伤心的眼泪,临走时他猛拍栏杆,心中吟道:把栏杆拍遍,无人会,登桥意。似乎辛弃疾成了他的知音,只是他将辛词中的“楼”变成了此句中的“桥”。
毛芋头拖着沉重的脚步,慢慢地登上斜坡,那天他还能背着卫杏子走,好像还有使不完的劲,越背越兴奋,越背越愉快。可今夜他巴不得有人背着他走。
天渐渐亮了,轻云暗浮,似无目的地慢慢飘移着。
一条不算很长的斜径,他走了很久很久,一路上再也没有了欢乐,从前的欢乐都成了现在痛苦的药引……
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章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