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远飞的大雁（87）
离开鲁南农业学校后，田诗云到圣城县城人事局报到，然后就回到家中等待分配通知。韩宝华和其他几个女生也毕业了，和田诗云一样，在家里等通知。毕业了，本来是件开心的事，可是这几天他闷闷不乐。
让他不开心的原因不是别的，是因为离校的那天早晨，说好了给伊晓琪送行，把她送到汽车站，临了却没有找到她。他几乎找遍了校园里的每一个角落，包括她的教室和女生宿舍，都没有看到她的身影。后来，还是“嘉禾”文学社的一个女生告诉他，伊晓琪早上起来乘坐早班车走了，让不要再牵挂。伊晓琪送给他的礼物，是一个崭新的精致的日记本，白色的塑料封皮上，烫印了一株淡雅的马兰花，蓝紫色花瓣将开未开，一只蝴蝶扇动着翅膀翩然而至，扉页上有伊晓琪娟秀的字体，她给田诗云的赠言是：“有一个美丽的梦想：做一个有思想的魂灵，飞翔在人间的天使----伊晓琪”。他打算送她去车站时，把可心送他的钢笔转送给她作个留念，可是现在这个心愿却不能实现了，这使他很内疚和遗憾，后悔没有提前送给她。伊晓琪的不辞而别，让他郁闷了很长时间。
在家等待通知的这些天，他接连给伊晓琪写了几封信，都石沉大海，杳无音讯。他自责起来了，一定是因为自己什么地方做得不好，或者是出了差错，让这位好友失望了。可惜的是，现在天各一方，失去了改错和补救的机会。但后来转念一想，伊晓琪那天突然改变主意，也许是由于某种临时的原因，来不及通知他，才仓促离去。至于为什么没有回信，要么是因为信件在途中出了问题，她根本没有收到，或者是收到了，她要等工作分配以后有了准确的通信地址再回信。这样想，他心里才释然了。
过了几天，可心跑过来找他，说是李来燕来了，在沟东家里。他急忙跑了过去。李来燕给他带来了个好消息，说是领导看了他的档案材料，各科成绩全部是“优”，获得了很多奖励，还是个“优秀毕业生”，他被留到县农业局了。对田诗云来说，这真是个天大的好消息，但是一阵子欢喜之后，一种忧愁悄然而至，他又惆怅起来了。
他打听韩宝华和其他几个同学都分到哪了，李来燕说，别人的都还没听说，不过也快了，最近几天肯定就有准确信息。李来燕这次找可心，还有一件事情，就是帮韩宝华约田诗云见面。
下午四点多钟，田诗云就去了小沂河，他要见他的心上人。现在的小沂河，清波粼粼，鱼翔鹭飞，杨柳青青，杂花遍地，一派迷人的景象。田诗云的心情，瞬间被这这眼前的景色感染了，一样的无比美好。他在河堤上徘徊，不断地向远处张望，急切期待着韩宝华早点到来。终于看瞧见了韩宝华的身影，她也看到了他，她快步向这边跑来。
今天韩宝华穿了一件白色的裙子，在她一头秀发的映衬下，显得端庄秀丽。两人一见面就手拉着手去了小河边，在一片茂密的灌木丛旁并肩坐了下来。
“诗云，燕子听她姐夫说，你分到了农业局了，那里缺写材料的秘书。”韩宝华一见面，就迫不及待地把得到的好消息告诉田诗云。
对于工作分配，田诗云早就想过了，不管分到哪里，都要努力工作，用自己的专业知识和技能为“四化”做贡献，来改变家乡“一白二穷”的面貌。一个农家的孩子，靠自我奋斗，跳出了农门，终于可以吃国库粮了，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事情，所以他要珍惜工作，珍惜所得到的一切。至于分配到什么地方，他不是没想过，家里祖祖辈辈都务农，也没有做官的亲戚帮助，分到哪里工作，就在那里工作，因为这不是他个人的力量能够左右的。不像有的同学，当听说伍嘉华分到省直去了，羡慕得要命，而他没有这种感觉。至于分到县城好，还是下边公社好，他也是很难做出选择。假如他能够选择的话，也是一件十分困难的事情。从以后个人发展和工作条件来说，当然是留在县城好了，但是家里还有三位老人，可心早晚都要嫁人，如果能分到下边公社的话，回到不老峪应该是首选，这样周末可以帮着家里干些农活，既方便工作，又方便照顾家人。除此之外，还有一个困扰他最大的难题，就是不知道他和韩宝华能不能分在一起。如果两人能够分在一个地方，今后工作和生活就都方便了。如果分不到一起，他打算结婚以后，把家安到韩宝华那里，自己骑车子来回赶班。所以，现在当韩宝华又提起这事的时候，他的表现比较坦然。
“上午听燕子说了。”田诗云倒是心静如水，他看了韩宝华一眼，接着着问，“还没有接到正式通知，这种小道消息能靠谱吗？”
“怎么不靠谱？燕子她姐夫调到农业局快两年了，跟着局长开车，是局长看了你的档案，点名要的！”
韩宝华转过脸来，拉住了田诗云的手，眼睛里全是欣喜。
田诗云随手摘下来一片树叶，放到了嘴里嚼了起来，他看着远方的天空，淡淡地说道：“其实，分到哪里都无所谓，我只想，跟你分在一个地方就行了。”
“我也是这么想的，咱俩如果能分在一起，那就太好了！”韩宝华说着，把头轻轻靠在了田诗云肩上，像一只温柔的小鸟，田诗云顺势将她揽入怀里。他发现韩宝华一缕刘海滑落下来，挡住了她的眼睛，就替她撩到了耳后。
“有你们几个分配的消息了吗？”
“还没呢，俺爹也不知道去了哪里，两天都挂不到人影了！”韩宝华轻轻叹了一声说道。
她的语气里有一种说不清是对没接到通知的失望，还是对她爹的不满。过了一会儿，她盯着田诗云问：“咱俩要是分不到一个地方，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等结了婚，我来回跑呗！”田诗云不假思索的回答。
韩宝华一听田诗云这么说，就急了，她气呼呼地说：“‘等结了婚’？你什么意思？怎么说变卦就变卦，不是说好了，咱俩一毕业就结婚吗？”
“你傻呀你？我年龄不够，户口上写小了一岁，你忘了？”
田诗云见韩宝华背过身子不理他，一下子就笑了，他把她重新揽到怀里，用食指点着她的额头说。
“那，怎么办？”韩宝华撒起娇来，“我不管，反正我现在就想结婚！”
“好饭不怕晚，别急嘛！”田诗云在韩宝华前额上轻轻吻了一下，又模仿列宁的警卫员瓦西里的话说，“‘面包会有的，牛奶会有的，一切都会有的’！”
韩宝华闭上了眼睛，用手勾住田诗云脖子，在他耳边呢喃道：“诗云，你知道吗？我怕失去你！”
“不会的，我只爱你一个人！”田诗云语气坚定地说。
“诗云……”
“别胡思乱想了，”见韩宝华欲言又止的样子，田诗云以为韩宝华还是对自己的话不相信，就打断了她，急不可耐地说，“我什么人，你难道不了解吗？”
韩宝华从田诗云怀里一下子抬起头来，认认真真地说道：“我当然了解了，可我还是怕……”
“没事的，怕什么，有我呢！”
田诗云一边轻轻说着话，一边把韩宝华抱的紧紧的，两人一起侧身躺在了沙子上。
田诗云和韩宝华这对恋人，就这样相拥着睡着了。
落日含山尽，彩霞飞满天，微风咋起，吹皱了一河清水。两个青年男女，面对面躺在河岸边柔软的沙床上，她一只手搭在他的脖子上，他一只手搂住她的腰。他们身前是那条蜿蜒的小沂河，身后是一片片茂密的灌木丛。男的白褂蓝裤，睡得是那么香甜，呼吸均匀而恬静，女的一袭白裙，脸上还带着幸福的笑靥。
落日，彩霞，远山，近水，绿树，黄沙，还有一对痴恋的情侣，风儿呀，请慢慢地吹，鱼儿呀，请悄悄地游，请不要惊扰了青年的美梦！
今天可心格外开心，田诗云分到县城的消息她听说了能不激动吗？哥哥离家求学两年了，现在终于开花结果了。她踩着缝纫机，哼着小曲，嘴角微扬，喜不自禁。
万仕林见今天女儿像换了个人似的，心里边一下子就蒙了，把他弄得摸不着头脑。他出来进去好多趟，笑眯眯地望着她，却没有问。田诗云交代可心别先吱声，可是她看到她爹那个样子，忍不住还是告诉他了。
下午，万仕林忙完自己的事情，乐呵呵地去了沟西，把田诗云分到县城的消息给田佑福说了，田佑福哼了一声，低着头吸烟，好半天没吱声。泥巴娘听了有些失望地说，唉，两脚好不容易拔出泥巴窝窝，这怎么又跳进了泥坑里了？万仕林听了笑而不语。泥巴娘又问，那农业局到底是干嘛的？万仕林笑咪咪地说，农业局是管农业的，诗云分到了那里，管全县的农业多好啊！田佑福嘟哝道，好嘛好，离家这么远，算是指望不上了！万仕林说，别说咱还好胳膊好腿的，就是哪天不行了，也不能靠着诗云，他有他的工作要做。咱都是些谷子、芝麻的小事儿，可不能误了孩子的大事儿！地都分了，大不了，咱请人干，顶多是管顿饭买盒烟的事儿。泥巴娘听了也随着话万仕林话说，顾了这头，顾不了那头，一只手不能摁两王八，可不能让孩子撂了外头！田佑福捲了两只烟，把一只先点着，递给了万仕林，然后才把自己的这只点着。他用力吸了几口，猜思了一会儿，点点头说，照你这么说，咱还真不能拖后腿儿！
一家人皆大欢喜，唯有田诗云郁郁寡欢。他心头有一座大山，眼前有一片迷雾，使他难以开颜。
第二天，田诗云去参加了一场婚礼，陈卫兵结婚了。毕业以后，为了给花妮一个完美的交待，陈卫兵带着花妮登了记，他把花妮娶回了家。这里有冲喜的传统，为了冲走不祥之气，给陈家带来好运，今天花妮穿了一身红衣裳，红褂红裤红鞋，头上扎着红头绳戴着红花。在浑身上下一片鲜艳的红光映衬下，花妮俊俏的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陈卫兵胸前戴着大红花，推着胶轮车，把花妮迎到了家。鞭炮响了，在一片亲友的祝贺声里，两个人拜了天地，入了洞房。
田诗云从陈卫兵家喝完喜酒回来，得知大部分同学都分配工作了，陈卫兵分到了国营凤凰山农场，伍嘉华走了“曲线救国”路线，如愿以偿去了省城，她和“种子”老师的爱情能天长地久吗？可谁都估摸不准。而他还没接到正式通知，他只想着能和韩宝华分在一起，能如愿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