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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泥巴和那些女人们(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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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上午,田诗云和田秀兰姐共同骑了一辆自行车,去护驾庄“喝豆腐汤”。在山路上骑车子,比较麻烦,骑骑走走,只有平路和下坡才能骑上一会儿,可还是比步行快了很多。不知不觉,姐弟俩就来到了护驾庄。

    孙大佬家异常忙乱,忙客们不停地出来进去,院墙四周到处有人,哀乐和哭叫声一阵响过一阵。大门口外侧一边支了一张桌子。一边桌子跟前,坐着两个白事先生,凡来吊孝的客人都在这里随付白礼;另外一张桌子,四个吹鼓手围着坐了一圈儿,正不遗余力地吹奏着婉转凄凉的追悼曲。早到的客人上完了账礼,举办完了哭丧仪式,到了一旁去。

    田诗云锁好车子,走进了院子,就找忙客去喊田秀梅去了。他环顾四周,一切都在按程序进行。堂屋门口灵棚两边站着人,是死者门内的晚辈;灵棚东侧空地上,摆满了兰兰头儿女们买来的纸牌坊、金男玉女、摇钱树、聚宝盆、纸轿子、纸牛等扎纸。西边厨屋前又搭建了一个棚子,乡厨们在里面浑汗如雨,烹饪食物的烟雾不时腾到半空中。大概是嫌碍事,天井里原先摆布的石板条桌石头凳子不知道被搬到了哪里去了。

    田秀梅一脸悲伤从灵堂里走出来。一件又肥又大的孝袍穿在身上,腰间系着青麻纰子,白布条子扎着裤腿,鞋帮子上缝了白布,这一身重孝,显示出了她和死者的关系。她和田诗云见了面,就一块来到院子外面,去见田秀兰。今天早上临来之前,田佑福就嘱咐好田秀兰怎么上账了。“草棒子扶起来有高低”,兰兰头前窝两个儿子,论年纪比孙大佬都长,丧事又在这边主办,这边是主家,那边理应算作客情,上账的事儿就得依着石门寨那边。那边两个嫂子娘家来吊孝,他们怎么上账,这边就怎么上账。两边一样的亲戚,不能弄两样儿。都是没见过面亲戚,双方之间互不认识,田秀兰叫田秀梅把那边亲戚喊过来,双方商量一下怎么上。一会儿,田秀梅喊来了那边来的人,双方都见了面,商量怎么个上账,田秀梅就回屋去了。

    这时只听到白事执客在天井里面高声喊道:“男客到!”

    四个吹鼓手吹笙的吹笙,吹唢呐的吹唢呐,敲梆子的敲梆子,打镲的打镲,低沉哀婉的哀乐响了起来,孝子们披麻戴孝,趿拉着白鞋,神情肃穆,鱼贯而出,年龄最大的走在最前面。他们在男执客引领下,木然地走了过来,机械地走到一张席子跟前,给前来吊孝的客人磕头行礼,然后又木然地转身返回灵堂。鞭炮声响了起来,在烟雾弥漫中,忙客过来接过花圈,按顺序摆放好,哀乐就停了下来。

    客人接着还要到灵堂烧纸,对死者磕头,行告别之礼。灵棚里的人看见有人来吊孝了,立即双膝着地,长跪迎候。灵堂内跪在灵柩两侧的都是死者儿女,听见男执客的喊声,扯开了嗓子,哭天喊地哀嚎。吊孝者悲容满面,哭着烧告别纸,孝子过来跪谢还礼,将来者搀扶起来。从灵堂出来以后,去白事先生那里上完帐礼,就等着“喝豆腐汤”以后送葬了。

    田诗云等孝子迎了花圈,到灵堂吊完了孝,就和田秀兰一起去账桌子找白事先生上账,给管钱的先生交点了帛金,抱大笔的先生则用毛笔在账簿上工工整整地记下:“田佑福礼金壹十元,白帐一挂,花圈一只,火纸一刀;陈德元礼金五元,花圈一只,火纸一刀。”

    下午一点多钟,孙大佬家大门外胡同口摆好了桌凳,来吊丧的人每桌十人坐好,坐在这里“喝豆腐汤”。男执客喊了三遍“还有没入席的客人吗”之后,拉来一领苇席,孝子到饭桌前磕头安座。忙客紧接着给每张桌子上了两瓶“孔府”牌高粱二曲白酒、两盒“金鱼”牌香烟,厨子把热气腾腾的菜从蒸笼里端了出来,摆放到菜盘子里,忙客大步流星地端到桌面上。先后上了六个碗,四个碟,外加“豆腐汤”,吃的是大白馍馍,这算是当地最好的白席。

    客人吃完了饭,去了大街上等路祭。这时候,忙客们全到了灵棚前候着,男执客高声呼喊一声:“出殡”!吹鼓手们立刻忙活起来,院子上空响起了缠绵凄楚的哭别曲,堂屋里突然响起一阵子呼天抢地哭叫声。

    孙大佬家胡同外面的大路上站满了人,看到灵柩要过来了,人们自动闪到道路两旁,空出中间一段灵道,供灵柩通过。最先走出来的是吹鼓手,他们熟练地吹奏着哀乐,孩子们抬着扎纸跟在其后,接着是孝眷们失声哭喊着出来引路,田秀兰搀扶着田秀梅走在第三位,前面是她石门寨的两个妯娌,身后还有小姑子等其他孝眷,紧跟着出来是灵柩,涂着朱红油漆,由八位忙客抬着,最后面才是孝子孝孙,长孙打着招魂幡,孝子拄着哀杖,一路痛哭哀叫,弯腰缓步前行。

    灵柩在一张香案后放下来,孝眷们跪在后面哭别,田秀梅的一个妯娌体力不支了,瘫坐在了地上。孝子孝孙们去了香案前,左右排成两行,双手紧握哀杖伏在地上,中间是一条祭道。香案上早早摆好了死者牌位香烛火纸等冥品,香案下摆放好了一只底部特意打了眼儿的陶制“老盆”,旁边还放有一块大石块。

    哀乐吹奏起来,一刻不停,那哀伤别离的曲子,使人们心情悲痛到了极点。男执客带领孝子到棺架旁边给抬棺人磕头行礼,又给吹鼓手磕头行礼,最后面向众人,给所有在场的人磕头行礼。把所有事项都安排停当,男执客站到香案跟前,高声宣布:“凡来路祭的客人,都往前站好了,现在路祭!”

    路祭先由死者最亲近的人开始,兰兰头娘家人第一个出场。尽管各人按照各地的礼数作揖磕头烧纸敬香,但这路祭的顺序是千古不变。道路两边挤满了路祭的客人和参加出殡仪式告别死者的乡邻。有些吊丧的客人,磕头动作不熟练,被围观的人指指点点,受尽嘲笑。

    轮到田诗云了,他行的是最隆重的“八拜九叩”之礼。临来之前,万仕林对他做了辅导练习。田诗云花费大半天工夫,拿捏得出了一身汗,终于行完了礼,但做得有模有样,行云流水,一气呵成。路两边站着的人,直夸这个小青年懂礼数,知规矩。

    来路祭的客人,按照亲疏近远顺序都路祭完了,男执客站到香案一侧,面对人群高声叫道:“还有没路祭的客吗?”连喊了三遍,见没人应声,就转身把孙大佬喊过来。孙大佬拄着哀杖,走到香案跟前行告别礼,磕头,作揖,上香,烧纸。做完这些,他声泪俱下地长跪地上不起来。男执客连忙支使忙客把香案抬走,地上只留下“老盆”和那块石头。这时,过来两个人,护佑在孙大佬两侧。只见孙大佬两手紧紧端住“老盆”,突然直起了身子,稍一停顿,双脚离地,跳了起来,对准石头将“老盆”摔了下去,旁边两人赶紧搀住了他双臂,地上随即腾起一片纸灰,“老盆”被摔得粉粉碎!

    男执客来到棺架旁边,对着抬棺人说道:“听俺口令……,起!”八个人同时发力,抬起了棺材。吹鼓手站到路中央,从肩上拿下一只八尺长号,拉展开号杆,两腿叉开,右臂伸长,托住中间,左手攥住号头,把号嘴儿含进嘴里,深深憋足了一口气,对着棺材吹响了长号:“呜哈,哈……,呜哈,哈……,呜哈哈,哈……,哈……,哈……”

    声音从长号里面突然爆发出来,声音由强渐弱,从洪亮到嘶哑,再到悄无声息,一气呵成,凄凉苦涩,让人听着伤心动容,旁边围观的人有人掉泪。

    长号一声,宣告了死者就要入土下葬。这是生者对死者最后的告别,从此阴阳两隔,永不相见。

    送葬了,男执客站在前头,面向灵柩,双手一挥,大声喊道:“起”!哀乐再次响起,忙客们抬着棺材走了,孝子们手拄哀杖哭声震天,孝眷们各个撕心裂肺,哭成泪人。有人向空中抛洒纸钱,送葬队伍浩浩荡荡,蜿蜒蛇形,排了很长一段路。田秀梅作为儿媳,由田秀兰架着去了林地,那边还有一些入土安葬仪式。

    田诗云提前把自行车钥匙给了田秀兰,他步行着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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