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相思
皇帝那边晚上就得到了和亲王派人去云南的消息,收到消息时,他恰好走到坤宁宫的宫殿门口,他的脑海里忽然飘过一句话。
——你是皇帝,经验多,技术应该不错吧?
段公公卑微的向前请示,声音压得又低又虚,“皇上,要不进去看看皇后娘娘?”
皇帝闻声侧目看他,那日他就那么直接给走了,消息一出去,宫中迅速就流出了些不像样的传言,多半还是说“帝后”不合,他要削藩,南烛作为云南王的女儿,平日里没少往外传信,所以他也留了心眼叫人偷听墙角,可这几日他得到的汇报竟然是,“皇后娘娘每日都在房里休息。”
如此风平浪静,可不像她的作风。
他还没进去,就已经听见了里面对话的声音。
南烛盘腿坐在床上,刚醒来,眼睛还没太睁开,脑袋昏昏沉沉的垂着,莘袖端着素粥焦急的站在一旁,也不知道是该向前还是放任不管。
南烛确实有些精力不够,适应另一个人的身体也是需要一些时间的,虽然这个人跟你长得一模一样。
“主儿,您好歹吃点东西吧,早上就没吃,一睡天就黑了。”莘袖蹲了下来,单手搭在她的大腿上,“主儿,奴婢知道您难受,可是您现在已经是皇后了,和亲王早已娶妻,您何必呢?”
莘袖一直以为南烛的不正常是因为和亲王所导致的,和亲王年近三十,有妻有儿,当初南烛远嫁进京,就是靠和亲王一路照拂的,这期间也就生出了些不合伦理的情意,可到底是情深缘浅。
“主儿。”莘袖摇了摇她的大腿,南烛无意识的跟着她动了动,像个没骨头的人,下一秒往后栽倒在了床上。
莘袖还是不死心,昨日南烛就没怎么进食了,再这么下去,人一准得垮了,爬上床,她扶着南烛起来,小摇了她肩膀一下,轻柔的声音在她的耳边响起,“主儿,您可不能这么委屈自己啊,和亲……”
莘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南烛抬手给打住了,她做了给虚的手势,撑开厚重的眼皮,从眼神里可以看得出来,她正处于精神涣散的状态,“莘袖,这里是皇宫,你嘴巴怎么就没个把门的呢?不知道隔墙有耳吗?你一口一个和亲王和亲王的,生怕别人不知道我跟他有什么吗?还是你嫌我命太长?”
莘袖这下没话了,有些可怜的说,“主儿,奴婢知错了。”
莘袖不是个鲁莽无脑的丫头,只不过是叫她连续几日的状态给吓到了,想说些激励的话叫她打起些精神来。
南烛脑袋沉了沉,像钓鱼的线,总感觉有东西在牵引着她往下,猛的抬起头,后颈还是像没了骨肉似的往后仰,视线一定,由模糊到渐渐清晰,眨了眨眼睛,有个人正正的站在她面前。
“皇上。”莘袖连忙下跪行礼,“给皇上请安,皇上万福金安。”
“皇上?”南烛眼前还是一片浑浊,可种在脑子里的尊卑思想已经带着她的脚先出去了,脚下一空,她来了个龟扑式请安。
莘袖无语的拉了拉她的裤子,低着头不敢看人。
皇帝蹲下来看她,她没等皇帝主动来拨她,手就上到了皇帝的腿上,借着力,把脑袋扬了起来,近看,她终于瞧清了皇帝的样子,微微有些愣神。
第一次见这皇帝时,她就已经觉得他好看了,如今这种情形,他仿佛就是个仙子出现在一片白色的仙气当中,头一歪,眼睛里有些干净的青春气息。
“皇后这是犯什么错了?竟然行如此大礼?”皇帝看得出来她的眼睛还没怎么聚焦。
“没……没啊。”她恍恍惚惚的回他的话,脑袋一摇,太阳穴的位置又昏又涨,难受得紧,“我可听话了。”
皇帝正欲接话,就听见她说,“不行了不行了,我好困啊。”握拳砸了砸脑袋,有气无力,人跟死了没多大区别。
“困?”皇帝皱眉,莘袖不是说她从早上就睡到了现在吗?难不成是真的得了什么病?
南烛迷糊着眼睛看着他,“麻烦你把我抱床上去好吗?”
皇帝:“……”
南烛在自己家时,每次窝在沙发上看电视都会睡着,无一例外,每次都是她爸爸抱着她上床休息的,从五官还没长齐到现在已经十五岁,所以她习惯性开口,并未觉得有什么。
“主儿。”莘袖苦着脸摇了摇她的腿,要皇帝生气了,那后果可是不堪设想啊!
站在一旁的段公公也得暗吸了一口气,连个屁都不敢放,他照顾皇帝多年,不敢有半点差池,因为这皇帝不止有着君王的冷血无情,还有着敏锐的洞悉力与运筹帷幄的本事,没人能在他面前耍花招。
皇帝额角一抽,拿开了南烛放在他腿上的手,起身跟莘袖说,“照顾好你们家主子。”
莘袖悻悻的应了一声,“是。”
皇帝调头往外走,走到门口处又停了下来,回头看,莘袖正在费劲的把南烛从地上扶起来,小姑娘白皙的脸蛋因为扑地的动作,一边脸染上了胭脂,长时间挥之不去。
他烦躁的往外吐了口气,调头回去,把人一把从地上给捞了起来,南烛个头小,身板薄,委实轻,抱在怀里真有抱了个小动物的错觉,就在他把她抱在怀里的那一刻,南烛还下意识的把脸往他的怀里蹿,蹭了蹭,不知道在干什么,大抵是觉得他身上的味道好闻。
莘袖与段公公对视一眼,谁也不敢轻易发言。
将小人放好后,皇帝坐在旁边盯着她看了许久,转头问莘袖话,“皇后这是怎么?”
莘袖低下头,她也是委实不知道,“奴婢也不知道。”
想起来时听到两人的对话,皇帝定在南烛脸蛋上的眼眸又深邃了些,勾唇,“皇后这症状倒是有些像……相思病。”
莘袖瞳孔一大,吓得几乎是摔倒在了地上,要叫皇帝知道南烛与和亲王的私情,脖子上准得架把大刀了。
皇帝两指掐着南烛脸上的婴儿肥搓了搓,看着跪在地上满是惶恐的人,笑了,“难道不是想朕想得?“
谁敢说不是呢?
莘袖几不可闻的松下了一口气,生硬的陪笑着,“陛下说的正是呢,奴婢以前在老家时听郎中说,相思之病得治心,所以还请陛下多来瞧瞧我们家主儿。”
皇帝饶有兴趣的看向她,“你倒是会说话。”
南烛突然伸出一只手举在了空中,随后又是往两侧一垂,刚好砸在皇帝腿上,她嘴里呓语着,“妈,那是直播,可以互动的,看回放就不一样了。”
莘袖趁着皇帝还没有发出疑问之前就赶紧开口解释了,“我们主儿总是说梦话,糊里糊涂的,还请陛下恕罪。”
皇帝不引为意的抬了抬眉毛,拿着南烛的手拉开与自己的距离,“看来朕确实得多过来看看,”他拉着被子一直往上遮住了南烛的脸,起身往外走,路过莘袖身边时停了一秒钟,也留下一句话,“说不定可以听到些有趣的东西。”
这皇帝,说话实在是太吓人了,反正莘袖是出了一身的汗,人睡着了说的话多半都是些心里话,要叫皇帝当面听了去,那南烛的脑袋也甭想要了,好在南烛从未说过半句跟皇帝或和亲王有关的事,尽数是些叫她也无法理解的词汇。
……
身体恢复得差不多,中秋佳节也快到了,身为皇后的她不得不去见一见皇帝,商量商量办夜宴的事情。
皇帝正在御书房里办公,未免打扰他,去时她阻止了通报的人,拎着裙袍蹑步进去。
这皇帝长得确实不是一般的好看,比她那次初见时更是要俊上了几分,星眸沉敛,深邃勾人,唇瓣紧闭,禁欲凉薄。
南烛站在门口有一会儿,目光突然被皇帝桌上的一罐白色药物吸引了过去,上面是三个大字——红颜陨。
她盯着三个字看,表情僵硬。
待到回过神来时发现皇帝已经知道了她的存在,还在用戏谑含笑的眼神看她,然后又顺着她的眼神落到桌子上的药上,笑意更浓了。
南烛尴尬的笑了笑,松下拎着大袍的手朝他过去,行了个小礼,便开口表明自己的来意,“中秋快到了,陛下对于晚宴可有什么打算?”
“皇后做主就是了。”皇帝慢悠悠的回她,冷眸垂下,抬笔落字。
南烛深呼了一口气,看着他笔下的奏折说,“陛下的字可真好看,不像臣妾,自幼就不会读书识字的。”
皇帝一顿,掀眸打量她,“皇后不识字?”
南烛笑着“昂”了一声。
皇帝笑笑,毛笔沾了沾纯黑的砚台,动作慢条斯理中有些阴森森的凉意,“那可就太遗憾了。”
南烛摆手,幅度大的很,极力的撇清自己跟字的关系,“不遗憾不遗憾,女子无才便是德嘛。”
因为她动作的幅度有些大,“红颜陨”受到波及直接摔在了地上,竟然没碎,南烛弯腰去捡,没拿好,叫它再次与大地来了个亲密接触,这次碎了。
她连忙请罪,“陛下恕罪,臣妾不是有意打掉陛下的补品的。”
皇帝眉一抬,掂了掂袖子,伸手过来扶她,“皇后的手怎么这样冰?朕有这么吓人?”
南烛咽了咽口水,低着脑袋不敢看他,“陛下是天子,臣妾羞见龙颜。”说完,她把手从皇帝手里给抽了出来,笑着往后退,“既然陛下还有政务,那臣妾就不打扰了。”
她几乎是以逃亡的速度离开的御书房,一路逃一路慌,生怕露出了端倪,死于非命。
皇帝看着碎在地上的粉末,冷着眸子看向伺候一侧的段公公,薄唇开启,“皇后不识字?”
段公公哪里知道,“奴才不知。”
南烛才进宫没多久,之前又是在偏僻的云南,京里人对她的了解并不多。
皇帝抓了抓眼皮,唇角含笑,目光还在奏本上面,“那朕就当她不识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