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章 北辰渊
“北…辰…渊？”果如自己推测那般，他是北辰皇室之后，他的母亲乃前朝九公主北辰晴雪，顾惜夕只是有些意外他姓了北辰，“你随母亲姓？”
北辰渊眸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后了然，轻刮了一下顾惜夕秀挺的鼻尖，笑道：“小丫头，看来你都知道了。”
“也没有，除了猜到你的母亲是……其它也并没有知道得更多了。你……现在……想说吗？”
眉头微凝，稍瞬，一个翻身，北辰渊平躺了下来，再长手一捞将顾惜夕搂在身侧，目光看向了帐顶繁复交织、或明或暗的花纹，眸色渐幽深起来，仿佛看到了很久远的从前。
“还记得我给你讲过的公主与侍卫的故事吗？其实……是我的父亲母亲，故事还有后续，侍卫成了元启国的皇帝，为了蒙蔽世人，他藏了公主，娶了元后。”
顾惜夕错愕地抬头朝北辰渊看去，却见他面色如常，还是一派平静淡然，心里有些不敢确定，“你的父亲是……燕帝燕百闻？”那个传闻中对元后情深一片，独娶一后永不纳妃的皇帝？
北辰渊嘴角升起一抹涩意，“难以置信？是啊，世人皆知燕帝唯有一子，便是太子燕千弧，谁人能想到那高墙深宫里还曾住过另一位皇子。”
“那是宫里最为偏僻的一处院落，照雪院，从出生到九岁离宫，我都从未踏出过那院子一步。少时的记忆，只剩下一片小小的天空、常常暗自落泪的母亲和只敢半夜过来偷偷看我一眼的父亲。”
“那时我心中充满了怨怼，觉得燕百闻枉为人夫枉为人父，才会这样将我和母亲给关起来，整整九年不见天日。直到那个上元夜，我以为我终于能走出照雪苑离开那个囚笼了，我满怀期待想看看外面的世间会是何种景象，却看到了……杀戮，好多人，好多股势力，一茬接一茬，铺天盖地，无穷无尽，只为抓住或是杀死我和母亲，我那时不明白我和母亲究竟做错了什么？”
“在那种情况下我得知了自己的身世，原来姓北辰意味着不被容于世，我也才懂了父亲的良苦用心。大半年的时光，从元启逃到元盛，每一天都在躲避追杀，每一刻都觉得或许下一刻一切就该结束了，直到师父找到了我们。”
顾惜夕红了眼圈，伸出手紧紧地搂着北辰渊，“对不起，我对这些竟一无所知，我还……”
“傻丫头，这些……都是二十多年前的事了，都过去了。”北辰渊低下头来，看着顾惜夕泪眼婆娑，忍不住亲吻了一下她的额发。
“后来呢？”
“后来师父带着我和母亲躲进了一座道观，谁知当天夜里，道观走水，火势很大，师父原以为是追杀我们的人干的，于是将计就计制造出我与母亲已被烧死的假象，自那以后总算能喘口气了。我们还在大火中救下了一个孩子，与我年岁相仿，你猜是谁？”
“道观走水？雁回观？那孩子莫非是……”
“嗯，是真正的萧瑾衍，我们虽救了他，但他伤势过重，没几天还是去了。临终前他拿出了玉佩印章等私物且以自己的身份为交换，希望我们能替他查清真相、报他与他母妃的枉死之仇。后来九重楼的确查到了，是当时的太子妃也就是已故王皇后为保萧瑾兴的太子之位下的狠手，因为在当时有传闻说萧全要废了太子改立年幼的萧瑾衍为储君。至于报仇，早在我们查出真相的很多年前，先王皇后就被萧瑾兴给毒杀了。”
“原来你景王的身份是这么来的。”顾惜夕有些唏嘘，不知这寥寥数言中提到的人物谁比谁更可悲，“再后来呢？”
“再后来师父将我和母亲带到了南岭深处一个叫云外谷的地方，那里还有我的族人在，还有一群不愿归顺元盛或是被朝廷迫害的人在。我到了之后，整个山谷的人眼睛都亮了起来，仿佛我的到来就是希望。”
“顶着所有人的期待，我开始跟着师父还有山谷里的前辈们学文习武，不分昼夜，废寝忘食。我想让自己迅速强大起来，我害怕那些因我亮起来的眼睛会再次变灰暗，可是……随着一年又一年的过去，大人们一次又一次发动的南乱都失败了，尤其是在顾老将军马踏南岭之后，大家心底苦苦支撑的那点念想坍塌了，知道推翻萧家的统治难比登天，所有人都心灰意冷了，看我的眼神也不再抱幻想了。”
“是啊，就凭着一点血脉哪能撼动整个天下？后来母亲积郁成疾，没能熬过我们住进山谷后的第四个冬天。第五年，师父也走了，说是要出谷办事，我当时以为师父也已经对我失望了。我茫然地望着山谷，开始觉得这山谷就跟我的姓氏一样，是个巨大无比又沉重异常的枷锁。我突然想逃离这一切，我只想当个凡夫俗子，什么复国大计什么黎民百姓，跟我一个十四的年轻人有什么关系，于是我真的逃了。”
北辰渊言语中显得有些急切了，连带着身子都有些颤动。顾惜夕知道他回忆起这些内心如同旧疤重揭肯定不好受，忙用手握紧了那双稍显冰凉、僵硬的手。
“其实……都是借口，只有我自己知道我那时的懦弱和无能，我是在逃避。我出了山谷，第一次有机会好好看看这个世间，却见到世道之艰难，百姓之困苦。我以墨轻寒之名，天大地大地游荡着，自以为行侠仗义地匡扶弱小，最后却发现黑夜之下，萤火之光并不能称之为天亮了。”
“渐渐明白，原来不是天下人对不起我北辰家，恰恰相反，是我北辰家之过，负了天下人。胸腔有一团火在烧，我想要做的不再是除一恶助一人，幸运的是，我结识了段沐、芸娘、拾七、贾一亩等等许多都想着能做点什么的人，于是有了九重楼。”
“为了行事方便，我启用了萧瑾衍的身份。在获得萧瑾兴的信任后，我又从云外谷将英叔等人接到了王府。经营十数载，才有了如今之势。再后来就是……遇到了你，这以后的你就都清楚了。”说到了这里，北辰渊长舒一口气，“我可算交代完了，娘子还有何想问的，为夫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你……”本来还沉浸在感伤之中的顾惜夕被他的画风陡转，尤其是那声‘娘子’给闹得满脸羞红，“谁是你娘子？我可记得某人都没来迎亲，洞房夜面都没露盖头也没揭，这礼可并未成。”
“娘子是在责怪为夫欠了你一个洞房花烛夜吗？”北辰渊作势起身就要压过来。
“你……别乱来，这青天白日的……”说完顾惜夕又觉得自己的话有哪里不对劲。
北辰渊不禁笑了，“嗯，那等晚上……”
“我不是那个意思……我不解释了，起开。”顾惜夕又羞又恼，伸手就欲推开北辰渊。
一瞬将那推开自己的纤纤玉指握住，放在唇上轻点一下，北辰渊敛去笑意，无比认真道：“这是以萧瑾衍的名义娶亲，本就不作数。我原是想等一切尘埃落定，再名正言顺地娶你，没想到……某人太心急要嫁给我了。”
“谁心急了，才没有……等等，英叔都接过来了，那你师父呢？”
“我离开云外谷后的数年里，跟谷中是断了联系的，等我再回山谷才知道师父找了我很久，后来他销声匿迹了，就是九重楼也无法探查到他的踪影。你……不想知道我师父是谁吗？”北辰渊神情开始严肃起来。
“嗯？忠于前朝皇室的人，总不会是我认识的吧？”顾惜夕被问得有些不明所以，可突然就灵光一现，有些震惊地看向北辰渊。
“我师父是麒麟才子颜端卿，师从书圣徐之儒。我还有一件事……想问你，你的真实名讳可是唤作徐素兮？”
怎么会？这个名字，本以为除了师父世上再不会有人知道了，顾惜夕眼圈泛起氤氲湿意，“你怎么会知道？”
“对不起……我也是前不久才想通的，是‘幽冥丹’，师父当年怕我母亲想不开于是悄悄拿走了那药，再联想到其它种种巧合，我便恍然大悟江湖上的知晓老人其实就是我师父。”北辰渊顿住，接下来的话有些难以开口，再握紧些手中的玉手，又轻点一下，“我后来才知，师父那时匆匆离谷，是因为收到消息说徐家避世而居的小村子被朝廷发现了，血卫营正在赶去，徐家恐危。”
突然明白北辰渊的所说所指，一些尘封已久的记忆骤然被打开，腥红而刺目，顾惜夕头开始剧痛起来，依稀还记得那些人扬起刀剑时狰狞的模样，原来他们不是流寇，是血卫营，可是……“为什么？他们屠了整个村子，为什么？”
“对不起，因为……师父当时要寻我和母亲，他怕遭遇不测，提前将渔归图交给了徐老保管，是以徐家开始隐世，可最后徐家……对不起……”北辰渊目露痛色，在知道她所有的不幸与苦难追根溯源皆是来自于渔归图这一北辰家的旧物之后，心就被撕扯着痛。
顾惜夕眼泪滑落，又是渔归图，又是朝廷，原来在那么早的时候自己就已经被卷进这场漩涡之中了，那他立于漩涡之眼岂不是要承受得更多，“不是你的错，错的是那些滥杀无辜的人，是那些野心勃勃的人。”
沉默稍许，顾惜夕终于问出了心底的那个问题，“所以你……现在在做的是推翻萧家的统治，光复前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