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第60章
郑千秋与冯睿保持着一张桌子的距离，声音冷得仿佛能够穿透冯睿的骨髓：“冯睿，你没有什么可解释的吗？”
从小到大，冯睿从来没有如此恐惧过。他太害怕失去郑千秋了，为了避免这个结局，他甚至疯狂到上街撞断腿骨。可是现在，噩梦中的情景真真切切展现在他的眼前，他对此却无能为力。
“对不起。”冯睿垂眸，他的声音很低很低，低到尘埃里，“是我错了。我想和你在一起，只有受重伤，你才会留下来陪着我。我真的是想不出其他办法了。”
冯睿抬起头，恨不得把胸膛里的真心掏给郑千秋看：“郑千秋，我是喜欢你才这样做的啊！”
郑千秋双手撑着桌子，居高临下地逼视着冯睿，满腔怒火喷涌而出：“你疯了吗？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撞死了怎么办？你有没有想过落下残疾怎么办？喜欢我？如果你理解的喜欢是下毒下药自残威胁偷窥，那我宁可不要，我承受不起！”
冯睿眼圈红了，哽咽这说：“我也不想做那些不好的事情。可我不知道要怎么做才能让你接受我。”
“冯睿，你不要一个劲儿装卑微装深情，搞得我好像高高在上还不识抬举。我早就应该和你分开了，你明天就收拾东西给我滚蛋！”
冯睿努力把眼眶里打转的眼泪逼回去，可泪水终究还是顺着脸颊落了下来。他梗着脖子憋出一句话：“我就是不走。”
郑千秋气结：“你一穷二白，谁知道你死缠烂打是不是图我钱，想着少奋斗上十几年？”
郑千秋其实知道冯睿对他是一片真心。除了唐雪音，郑千秋大概是这个世界上最了解冯睿的人，他太知道说什么话能真正伤害到冯睿了。
他之所以这么说，纯粹就是要气死冯睿，恶心冯睿，逼走冯睿。
事后，郑千秋回忆起来，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竟然会说出这样幼稚的话。
一直以来，他都认为吵架时往别人软肋上捅刀子是一种极其恶毒且愚蠢的行为。
有什么事难道不能好好沟通吗？
但事情真的落到他自己的头上，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哪怕冯睿人品稀烂，终究还是真心爱着他的，他怎么能直接把对方的自尊撕下来，踩在脚底下□□呢？
郑千秋望着空荡荡的屋子，心里空荡荡的。
冯睿走了。悄无声息地离开了郑千秋。
早上，郑千秋如往常一样醒来，忽然觉得今天透过窗纱撒在卧室里的朝阳不太一样——变得呆板，变得寂静，变得失去了往日的生机。
整间屋子静得连一根针掉在地上都能听得清清楚楚。这种静，仿佛全世界只剩下了你一个人，你活着，你沐浴着寡淡的朝阳，却感受不到活着的气息，仿佛一个坐在窗边的垂暮老者。
郑千秋恍惚许久。就在那时，郑千秋意识到，冯睿已经离开了。
他在客厅里发现了一封信，落款笔锋狂野，正是“村草”二字。
他展开信纸，蓝色钢笔字迹展现在郑千秋眼前。原来，冯睿不仅会写简体字，还写得这么漂亮，每一笔每一划都宛如利剑出鞘。
我亲爱的郑千秋：
这封信是我半夜哭着写下的。当你看到这封信时，我已经离开了。
对不起，我之前的死缠烂打让你产生了很大的困扰。我同样对不起牧晶晶。麻烦你转告她，请她放心，我不会报复她。惹你生气的事情，我不会再做第二次了。
你说得对，我现在不过是个穷小子，配不上你，更比不上你身边的莺莺燕燕。
可是人是会变的呀！总有一天，我会让这些人全部都黯然失色。到那个时候，我就有资格大大方方向全世界宣布你是我的人。
不管你愿不愿意等我，五年后我都会去找你。五年后，或许你已经结婚生子，或许你又爱上了其他同性，可我对你的感情不会随着时间改变。
到那时，你若名花有主，我便移花接木。你若心念着我，我便与你携手共度一生。
落款的上方，冯睿本来写着“望勿念”，大概是觉得不妥，划了三条横杠，改为“望常念”。
看到“共度一生”这四个字，郑千秋不知不觉中竟然湿了眼眶。冯睿冯睿郑千秋的心已经完全被这个名字所占据。
只有在失去后，才明白曾经拥有的东西是多么珍贵。郑千秋把这封信读了一遍又一遍，几乎把每一个字都深深地烙进心里。
我会让这些人全部都黯然失色！
郑千秋想象着冯睿说这句话时灵动飞扬的神态。冯睿本就是这样一个乘风破浪的少年，璀璨耀眼如星辰，而不是一条在郑千秋脚下祈求一点点温暖的狗。
冯睿本该如此啊！或许对他来说，离开郑千秋才是最好的选择。
郑千秋翻开一本书，小心翼翼地将信纸夹进了书中。
冯睿走后，他并没有立刻回猹省。或许在内心深处，他以为冯睿会回来，在一个平淡的中午，提着几袋子菜，向厨房里探头探脑：“我回来啦！”
可惜并没有。冯睿走得决绝。一旦下定决心做某事，他从来不会拖泥带水。粘人的时候如狗皮膏药，走得时候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
郑千秋觉得自己陷入了失恋的状态。有人失恋会心脏阵痛，有人失恋会痛哭流涕，有人失恋会深夜买醉。郑千秋都没有。
他如往常一样，早晨起来健身，健身完吃早饭，吃完早饭远程处理公司的业务，生活被安排得井井有条。
可是他却觉得自己像是一个机器，机械地享受着生活中一切看似依旧美好的东西，却对一切都失去了感觉。
生命中绚丽多彩的一抹亮光消失后，他才意识到自己以前习以为常的生活有多么枯燥无趣。
这种无意义感足足持续了一个星期，郑千秋才下定决心走出泥潭，恢复正常的状态。
郑千秋打算去公园里散散心。
路过小区门口的馄饨店时，郑千秋忽然瞥见了一个身影——一个让他魂牵梦萦的身影！
一开始，郑千秋以为自己看错了。思念一个人时，看谁都像你心里的那个人，连月亮里都倒映着那人的脸庞，电影里都是这么演的。
可是，郑千秋定睛一看，居然还真是冯睿！
冯睿的腿还没有彻底康复，走起路来一瘸一拐。他穿着脏兮兮的围裙，隔着抹布端着一碗馄饨，汗水浸湿了额角的碎发。
他把馄饨放在了顾客的桌子上，然后一瘸一拐地撩开帘子，走进了后厨。
馄饨店老板娘看到定定站在门口的郑千秋，热情地招呼他：“吃点啥，进来看看！”
郑千秋本来不想和冯睿打照面，可是鬼使神差地，他竟然走进馄饨店，在角落里坐了下来。
老板娘满脸笑容：“您吃点啥？”
郑千秋讨厌吃馄饨。
可是坐都坐下来了，他实在是不好意思直接拍拍屁股走人。
他拿着菜单，磨了好久，才说：“来一碗虾仁的。”
小小的馄饨店里忽然传来噗嗤一声轻笑。
郑千秋和老板娘同时望向了发出笑声的人。
冯睿向老板娘吐吐舌头，做了个鬼脸，扶着墙，跛着脚，到后厨里忙活去了。
“他”郑千秋迟疑道。
“哦，他呀，前几天刚来的小伙子，腿脚受了点伤，还没钱治病。我看他可怜，就收留了他。小伙子长得俊，才来我们这里没几天，就有几个年轻女顾客天天过来照顾我们的生意。”
郑千秋对此嗤之以鼻。
肤浅！
等了大概十分钟，冯睿端着一碗馄饨来到了郑千秋面前，看也没看他一眼，放下馄饨就走人。
郑千秋本来想和冯睿说几句话，但是看冯睿这幅不理不睬的样子，也拉不下脸主动开口，默默拆开一次性筷子吃馄饨。
郑千秋的注意力全都在冯睿身上，这碗馄饨吃得索然无味，连怎么进嘴都不知道。
郑千秋暗中观察冯睿的同时，冯睿也在暗中观察郑千秋。他有点失望，为什么郑千秋没有发现他把两个鲜虾馄饨偷偷换成了韭菜味儿的？
对于馄饨，郑千秋虽然不喜欢，但也不至于下不了口。但是对于韭菜馄饨，郑千秋可以说是深恶痛绝。竟然就这么轻轻松松吃下去了？
郑千秋一边吃一边揣测着冯睿的心思。他为什么要在小区门口的馄饨店打工？
是不愿意距离郑千秋太远？
还是等着郑千秋发现他，然后主动来与他和好？
亦或是太缺钱，随便选了一家店打打零工？
可他为什么非要选一家馄饨店？这与郑千秋讨厌吃馄饨之间有什么神秘的内在联系？
郑千秋进行着一场孤独的头脑风暴，愣是把馄饨吃出了阴谋论的味道。
郑千秋静静地等着冯睿主动同他搭话，冯睿也在等着郑千秋主动同他搭话。
最后，直到郑千秋吃完馄饨，两人居然都没有说上一句话。
郑千秋站起身，向着馄饨店外走去。迈出门槛的时候，他迟疑了一下，终究还是没有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