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第50章
别人觉得冯睿心思莫测，可是唐雪音教导冯睿十多年，这小子一撅屁股她就知道他要拉什么屎。
她说：“灵魂复苏需要时间。若是五年之内有任何人踏入湖内，干扰了这个过程，都会导致功亏一篑。到时候，我哪怕入了地狱，也会爬出来找你寻仇。”
“嗤，”冯睿冷笑一声，“你以为我很稀罕见你的小情人啊？”
郑千秋问：“北极那么大，冰湖不计其数，你所说的那个冰湖具体在哪里？”
唐雪音报了一个坐标。
郑千秋记在笔记本上后，说：“好，我答应你，五年后去北极看看。你现在可以告诉我们如何离开桃花源村了吗？”
唐雪音点点头，说：“你们有没有想过，桃花源村坐落在这样一个盆地中，四边都是悬崖峭壁，为什么没有变成一个大湖呢？”
郑千秋岂止是想过，他就是因为这个才敢下来啊！
不过事到如今，他并不后悔来到这里。
如果不下来，就不会遇见他的生母；就不会知道世界还有这样离奇的一面；就不会遇到冯睿。
虽然他一直都弄不懂冯睿心里在想什么，明明前一秒可以舍命救你，下一秒就说不定暗搓搓考虑怎么弄死你。但是郑千秋却不后悔遇见他。
见郑千秋和冯睿都点点头，唐雪音继续说：“于是我来到这里之后，就开始观察这里的地形。我发现，整个盆地的最低点在东边，那里恰好有一个湖。雨季的时候，水不会溢出来；旱季的时候也极少会完全干涸，所以我猜测湖底一定与一条地下暗河连通。”
冯睿说：“可我不是小鱼，不能在水底呼吸。”
唐雪音对着他们笑了笑：“每年小寒乃至其前后两天，是水位最浅的时候。不知道你有没有注意过，”唐雪音看向冯睿，“这三天里，也仅仅只有这三天，湖盆左面的水下斜坡才会露出一个洞口。这时候水不会注满整个地下暗河，你们在里面可以划着小舟自由通行。不过，你们要祈祷进去的时候，外面不下雨，不然就会被活生生淹死在里面。”
“大概需要多久能走出地下暗河？”郑千秋问。
“上次郎中告诉我，她去时顺水用了半天，回来时逆水用了一天。”
“还有几天到小寒？”郑千秋问冯睿。
“明天就是小寒！”冯睿兴奋地跳起来，结果扯到了身上的伤口，疼得整张脸都拧在一起，汗珠顺着额角流下。
唐雪音叮嘱道：“事不宜迟，你快点走吧，出去了赶紧找一家医院看看。暗河有些地方水流湍急，礁石密布，你们一定要小心。”
“你不走吗？”郑千秋愣愣地看着唐雪音。
“我寿元已尽，活不了多久了，又何必要出去？”唐雪音笑容淡然。愿望已了，她已然将生死看淡。
郑千秋注视唐雪音。她是他的母亲。可是却是那么陌生。
他叹息一声，对冯睿说：“我现在去盆地南边的林子里找牧晶晶，她已经收拾好行李了，找到之后我们就一起出发。”
“她怎么在盆地南边躲着？”冯睿问。
“你忘了吗？自从你洗劫了神塔之后，村子里的人都在四处搜捕你。我和你一起失踪，他们难倒不会把牧晶晶扣下来当人质？毕竟对外我一直说牧晶晶是我的亲妹妹。我们要是再磨磨蹭蹭，过一会儿恐怕村里人就要找到墓地来了。”
冯睿赞叹道：“不愧是秋千哥，想得真是周到。”
唐雪音看了看冯睿：“还是你去叫那个小丫头吧，我有些话，想要单独对郑千秋说。”
“什么话我不能听啊？”冯睿不悦。
郑千秋说：“你先走，我随后就来。”
随着冯睿越走越远，唐雪音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了：“你知不知道，冯睿曾经考虑过要除掉你？”
“我知道。他不仅考虑过，而且实施了，只是没有成功罢了。”
“你清楚这一点就好。我不是在挑拨离间，只是想提醒你，既然他能做出第一次，就不排除会做出第二次的可能。我太了解他了，他身上有一种连他自己也未曾察觉到的毁灭欲，他喜欢破碎的东西，喜欢将活的变成死的，虽然这是他绝对不会承认的。我担心有一天他会因此毁了自己，也会毁了别人。”
郑千秋突然回想起了冯睿对他伤口没由来的迷恋。
唐雪音注视着郑千秋，声音沉稳而沙哑：“他从小没爹没娘，是个很缺乏安全感的孩子。如果你打算未来有一天抛弃他、离开他、伤害他；那么现在、立刻，就和他断绝一切关系，否则再晚就来不及了。如果你真打算和他过一辈子，就请好好爱他，珍惜他，抚平他心中的伤口。”
郑千秋沉默着，不知在想着什么。
“你是我的孩子，冯睿又何尝不是我的孩子呢？我不希望你们俩不断互相伤害，到了最后，演变到仇人见面分外眼红的地步。”
“我走了，祝你们一路平安。”唐雪音用破布卷起了地上的小塔，塞进了棉袄里，站起身，拄着拐杖，一步一步向着树林中走去。
火红的朝阳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越冬的白翼候鸟在天空中盘旋，在墓地上方唱着哀歌。
郑千秋望着她的背影，脱口而出：“妈——”
唐雪音的脚步顿了顿，终究还是没有回头。
郑千秋心里空落落的，怅惘地坐在墓地边上。
唐雪音的话点醒了他，让他冷静下来，审视和冯睿之间的感情。
是时候做决断了。
郑千秋等了没有多久，远方出现两个逆着朝阳蹦蹦跳跳的小黑点。更近了，他看清是冯睿和牧晶晶在远方朝着他挥手。
牧晶晶欢快得像只兔子，蹦蹦跳跳来到了他旁边。
冯睿四下里张望了半天，没有瞧见唐雪音，便问郑千秋：“唐雪音呢？”
“她走了。”
冯睿神情恍惚，过了好半天，才失落地“哦”了一声。他与唐雪音之间的关系很复杂，有时候会相互捅刀子，有时候却会相互舔舐伤口。不管怎样，相处了十几年的感情，突然一下子从生命中拔除，难免会有些难受。
郑千秋本来有些话要对冯睿说，可牧晶晶在场，他也不方便直接说出来。
终于可以离开桃花源村了，郑千秋和冯睿却各自怀着各自的心事，闷闷不乐。牧晶晶却毫无察觉，依旧兴致高涨，手指指向东方：“咱们赶紧做几个小木筏，准备——出发！”
一行人拖着三个简易小木筏，穿过树林，向着盆地的东边走去。
路上，冯睿道：“郑千秋？”
“嗯？”
“没什么，就是想叫叫你的名字。”
天气越来越冷了，淡金色的阳光照在人身上，没有一丝温度。
牧晶晶不停地哈着气，搓着手，捂着冻得通红的脸蛋。
临湖边还有两百米左右，郑千秋一行人停下了脚步。
“你们先在树丛里藏起来，我去湖边瞧瞧，看有没有明哨和暗哨。”
郑千秋压低身子，悄无声息地潜伏在丛林中，一步步向着湖边逼近。
牧晶晶不安地和冯睿呆在一起。
郑千秋离去已有一刻钟了，可竟然还没有回来。
这里距离湖边左右也不过两百米，就算爬也该爬回来了。
牧晶晶的不安不仅源自于郑千秋的一去不复返，还来自于身边暴躁得想要挠树皮的冯睿。
“我们去湖边看一看。”还不等牧晶晶应答，冯睿就自顾自向着湖边走去。
牧晶晶犹豫了一瞬间，还是跟着他走了上去。
湖水被阳光照得波光粼粼，他们四下张望，依旧没有看见郑千秋的身影。
冯睿蹲下来，仔细观察湖边湿地上的脚印：“这绝对不是郑千秋的脚印。这个人应该要比郑千秋矮，体型比他胖一些。”
冯睿看着环绕着湖边的一连串脚印，脑海中渐渐浮现出了一个人影。人影百无聊赖地绕着湖边来来回回转圈圈，偶尔停顿下来看一看远方。
向前几步的地方，脚印不再绕着湖边，而是直直地指向北边，不出几米便消失在了枯草之中。
寒风抚平了枯草，再也看不清脚印的痕迹。
冯睿松了一口气：“郑千秋把人引走了，我们等一等，他一会儿就回来了。”
“你怎么知道啊？”牧晶晶忍不住问。
“你看这一圈脚印，都是全脚掌落地，你可以想象那个人在湖边闲庭信步绕圈圈的模样。但是到了这里，”冯睿指了指方向朝北的一连串脚印，“突然全部都变成了前脚掌落地，脚跟几乎是悬空的。不仅如此，前脚掌落地力道非常大，你瞧瞧，泥土都被压下去足足有半寸深。通常人在短跑冲刺的时候，才会前脚掌先落地。他显然是看见北面有什么东西，才玩命似地追了上去。”
牧晶晶恍然大悟，她又挠挠脑袋：“嗨呀，要我说，用得着这么麻烦吗？秋千哥直接把人打晕不就行了。原来秋千哥这个人呐，内心是个摇笔杆的书生。”
冯睿用“你懂个屁”的眼神看着牧晶晶，微微扬着下巴，冷笑了一声：“呵，说得你好像很了解他一样。村里的巡逻任务都是分配好的，若是把人打晕在这儿，村里人见巡视湖边的人没有回来，一定会像马蜂一样涌过来。”
牧晶晶悻悻地转过头，不再与冯睿争论。
她完全不知道冯睿得意个什么劲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