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第51章
牧晶晶转而将眼神移向了湖盆斜坡。
的确，这是一年当中湖水水位最浅的时候，水深大约只有四五米。
泥沙覆盖的湖盆侧面暴露在他们的眼前，枯黄的水草紧紧地贴在泥沙上边。
而那个圆形洞口，上半部分暴露在他们的眼前，黑洞洞的，一眼望不到尽头，下半部分淹没在水面之下。
微风吹动水波，层层涟漪在水面上滑动，滑进了那黝黑的洞口里，似乎被洞口吞噬殆尽。
身后传来的熟悉的脚步声，牧晶晶和冯睿几乎是同一时间转过了头，看见了气喘吁吁的郑千秋。
晶莹的汗珠在他的额头上闪闪发亮，顺着鬓角流了下来。
冯睿踮起脚尖，想用手绢擦擦郑千秋额角的汗珠，可郑千秋却一皱眉，闪身躲开了。
冯睿本应该习惯了郑千秋的冷漠。可是，出于某种直觉，冯睿觉得这次跟以往不太一样。可到底是哪里不一样，冯睿却说不出来，只是心里隐隐有些恐惧。
他紧紧地将手绢攥在手心里，短短的指甲几乎要嵌进肉里。
说起来，这块手绢还是郑千秋的。那天，冯睿淋了雨，狼狈不堪地流着鼻涕，郑千秋就将这块手绢给了冯睿。
郑千秋这个死洁癖当然不会要回沾满冯睿鼻涕的手绢，冯睿于是拿回家洗了洗，贴身收藏了起来。
郑千秋也觉得相当不自在，生硬地转回了正题：“刚才有个明哨，我把他给引走了。一帮人这会儿估计还在墓地那边找人呢。”
他走向了湖边，看着近在咫尺的洞口。
“这洞宽是宽，能容纳得下我们的小木筏，不过高度却差了点，看来我们进去得弓着腰。”
郑千秋把行李背在肩上，率先将木筏子推进湖中，趁着木筏子还没有漂远，双腿一跃，稳稳地落在了木筏上。
然后他将绑在木筏子上的两根木桨取出来，向着洞口划去。
牧晶晶和冯睿二人也紧随其后。牧晶晶在二人中间，冯睿殿后。
洞内虽然潮湿，但是不如神塔的地宫那样封闭，火焰在这里竟然一下子就燃烧了起来。
三个人都弓着腰，将火把举到身前。
水面之下，静静地倒映着三把火，仿佛水面之下也有三把火正在熊熊燃烧，照亮了另一个未知的世界。
对于冯睿来说，他的确正在踏上去往另一个未知世界的征途。
而对于牧晶晶和郑千秋来说，他们是要从一个田园牧歌般的神秘世界，返回到高楼林立的普通世界，从此又要过上平凡而单调的生活。
从今往后，桃花源村就是一个奇幻的梦。梦里的一切只能变成回忆。
不，郑千秋心想，他从这个“梦”中，带出来了一个人呢。他的存在，让郑千秋在桃花源村的经历一下子变得真实了起来。
六把火照亮了洞穴的顶端，一簇簇光泽剔透的钟乳石在火光照耀下泛着晶莹的橙色。
刚才牧晶晶一不小心稍微抬了一下头，脑门就戳在了钟乳石上，钟乳石哗啦啦碎落在小木筏上，她的额头也留下了一道血痕。
水面甚是平静，如果不是三人卖力划桨，小木筏漂一段时间，就会像钉在了水面上一样一动不动。
牧晶晶知道划船累，但不知道能这么累。
时间一久，她的双臂酸痛无比，手心也被粗粝的木桨磨出了水泡。
她在后面哀嚎着：“秋千哥！我快划不动了，我游过来，去你的小木筏上，行不行？”
“我这儿还有两大包行李呢，再加上你的重量，小木筏怕是要沉。如果你真的划不动了，就去冯睿那儿，让他捎上你。”
牧晶晶顿时愁眉苦脸，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唉，算了吧。我是个女汉子，我一个人能行。”
以前跟冯睿关系好的时候，牧晶晶天天“睿哥哥，睿哥哥”叫个不停。
后来，郑千秋揭开冯睿的真面目后，牧晶晶一想起冯睿这条毒蛇就脊背发凉。
———
洞穴里不分昼夜，当郑千秋一行人还在洞内继续漂泊的时候，外界的黄昏已然降临。
晚霞如血，染红了大半个天空。
在整个桃花源村附近寻找郑千秋和冯睿的人已经收班了。
劳累了一天，他们要好好犒劳自己一顿，纷纷让家里的婆娘们升起了炉火。
今日傍晚无风，带着烧鸡味儿的炊烟徐徐上升，与晚霞融为一体。
神塔以大片大片的火烧云为背景，顶层直指天空，静静地矗立在林中。
偶尔有几只燕子疾速掠过晚霞，落在了神塔顶层的飞檐上，屙上一坨屎，和同伴寒暄上几句，便扬长而去。
没有一个人注意到，神塔顶层的飞檐边，坐着一个年迈的老婆婆。
没有人知道，她这么一大把年纪了，是怎样爬上来的，也没有人知道她为何要来这里。
今日，她难得用泉水了清洗一遍白色长发，然后用一根枯树枝当做簪子，随手挽了一个发髻。
她脸上积年累月的污垢也被洗去了，隐隐约约能看出几分年轻时的倾城之色。
她那身破破烂烂的衣服也留在了墓地之中，取而代之的是一件对襟鹿皮裘。
这是她一个时辰之前在新任村长家偷的——尽管村民们极力相劝，老村长最终还是选择了归隐。
纵使岁月已经蹉跎了她的美貌，但是女人的爱美之心不会随着年龄而消减。
唐雪音久久凝望着西边燃烧着的天空。
她要穿着美丽的衣衫，等待死神的降临。
与此同时，在盆地的东边，一个瘦小的男孩独自一人走在林中。
他隐约回忆起了那个清脆的声音：“我很快就要回家了。”
村里人都说，恐怕牧晶晶，冯睿，郑千秋他们三个人私闯神塔地宫，结果不幸在地宫中遇了难，连尸首都无影无踪。
唯独只有他知道，他们走了，一起去了外界，去了宛如神帝宫殿般的美好世界。
牧晶晶挡在他面前的那一刻，他以为仙女下凡也不过如此吧。
小仙女从泥泞中将他拯救出来，洗去了他满身的污泥，可是总有一天小仙女要回到天上，留下他孤零零个人在这里了却余生。
从此，关于小仙女的一切都变成了回忆。
小哑巴握紧了手中的望远镜，对于他来说，这就像神仙从天界带来的神秘法器。
他将望远镜举到眼前，四处张望，每一处细节都变得无比清晰。
不知不觉中，他来到了湖边的树林里，透过望远镜远远看见，湖中有什东西，闪着耀眼的橙色光芒。
小哑巴眨了眨眼，然后朝着湖边跑去。他第一次发现湖盆左面的水下斜坡竟然有一个洞口，而那闪耀着的东西，就挂在洞口的边上。
他举起望远镜，对准那个东西——那是一条镶嵌着水钻的发带，发带的白色蕾丝边在在水上漂浮着，而水钻正反射着夕阳的光芒，朝着四面八方发出橙红色的光。
小哑巴的眼睛陡然睁大——这是牧晶晶的发带！
难道，难道？这就是牧晶晶离开的路？
小哑巴只觉得自己的心脏在狂跳，一股从未有过的决心和冲动在内心腾起。
从小到大，他只有牧晶晶这一个朋友，他要寻找她，直到天涯海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