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4章 第二百五十四章
在回到吏舍前,许长恒还以为他们捕班的屋子被雨水冲塌了,正如众人所说的那般。
可到了之后才发现,不过是屋顶漏雨了而已,而且只有她那一间的漏了。
“回来得正好,”看见了她后,正站在院子里打着伞抬头看着她的屋顶的陈中泽纳闷地问道,“你这屋顶破了这么大的洞你不知道吗?”
她踮起脚尖试图看屋顶,却什么都没有看见,疑惑回道:“有洞吗?之前没发现啊。”
他指了指屋子:“你是不知道,你屋子漏雨,而且还是好几个地方,床是睡不得了,好在衣裳书卷什么的没被淋湿。”
一进院子时便看见自己屋子的门已经被打开了,她庆幸自己刚刚已经将重要的东西转交给了潘柏,故而水淹了房子也不甚在意,只是很好奇一件事:“你们怎么知道我的屋子漏雨的?”
她的门窗都锁好的,若是里面漏雨,他们不该能看见才是。
“要不说咱们老大英明。”他佩服地道,“他说咱们这吏舍长年失修,这雨又来得猛,还是查修一下屋顶才是,结果就发现你的屋顶果然不行。”
她一惊,总觉得哪里不对:“你的意思是,这屋顶是捕头检查的?”
陈中泽点头:“对啊,老大原本懒得很,今天也不知是不是闲得慌,竟想起来管咱们的死活了,不过还好发现得及时,我一听说你屋子漏雨就赶紧砸了锁,这才保住了你的那些东西。”
她一愣,下意识地想往屋子里跑。
别的倒无所谓,可在衣箱的最底下,有她备好的月事带啊。
陈中泽跟了上去:“急什么,又没人动你的东西。”
在门口蓦地停下,她看着里面地上湿了一大片却空空荡荡的屋子,不可思议地反问他:“这也叫没动?”
“是没动啊。”陈中泽无辜道,“只是把所有的箱柜整个儿都搬走了,老大特意嘱咐的,说不能看也不能碰你那里面的东西。”
她这才松了口气:“搬哪儿了?你屋里?”
他甚为忧伤地摇头:“安宅,老大说以后你就住那儿了。”
她的所有东西都被搬到了安宅的西厢房中,那是她刚到衙门时曾经住过的地方,如今再来,却是另一番滋味。
里面的布置看起来似乎与之前的一样,但细看时又觉得不同,桌椅像是新的,窗下多了一张整齐地码着文房四宝的长桌,而且床边多了厚厚的两层幔账,床上的被褥也是新的。
看着,像是早就准备好来待客的。
但陈中泽说得不错,她的所有东西都完封不动地在箱柜里放着,上面还挂着锁,没有人打开过,只是破旧得与周围的家用格格不入。
她没敢坐,惴惴不安。
安川不会无缘无故地特意跑到吏舍查他们的屋顶,而她也十分确定上次下雨时屋子里没有漏进来一滴雨,于是她禁不住想,也许上面的那几个漏洞就是他亲手造成的。
可他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
是已经怀疑自己了,所以要以此为借口将她调到这里来,好方便他找到破绽吗?
她心下惊疑,绞尽脑汁地要想法子离开这里。
就在她苦思冥想还未得其解时,身后传来了一个平静而暗含欣喜的声音:“你回来了。”
她被惊了一跳,连忙转过了身。
方才并不在安宅的安川不知何时出现在了她的身后,一手拿伞,一手拎着一个食盒。
“还没用午膳吧,趁热吃吧。”见她没接,反而欲言又止,他将食盒放在了桌子上,像是能看穿她的心思般道,“最近南和县不太平,云向迎虽看起来失踪了,但他其实只是在暗中行事而已,我担心他会对你不利,毕竟他对你的心思……还是住在这里安全些,故而寻了个借口将你调到这里来了,你可介意吗?”
没想到自己还没问他便主动承认了屋顶漏雨就是他所为,她大为意外,反而找不到了要拒绝的理由,更因他的坦诚而松了口气,迟疑片刻后道:“属下愿听捕头安排。”
“这里你也住过,应该不陌生,有什么需要的就找子睿,他会替你安排的。”末了,他似是不放心般又加了一句,“找我自然也可以,我定然比他做得更好。”
她不由受宠若惊,淡淡地应了一声:“多谢捕头。”
两人一时无言,屋子里弥漫着一种道不明的情愫。
过了片刻后,一阵“咕噜噜”的声音突然打破了寂静,他似是才想起了她还没用膳,连忙道:“对了,趁热吃,别饿着。”
言罢,他转身便走,却差点被门槛绊了一跤。
可方才的声音明明不是从她的肚子时传来的。
原来他也还饿着肚子,她回过神来,下意识地对着他的背影道:“捕头也还没用膳吧,不如一起。”
刚刚踏出门槛的脚立刻被收了回来,他还没来得及转身,可却已经答应了下来,平静的语气里隐着欢喜:“也好,若你吃不完也是浪费。”
两个人面对面坐了下来,一起将食盒里的饭菜取了出来。
她给他递筷,他为她盛碗,虽都不说话,却配合默契,像是早已同桌而食了许多年。
一顿饭毕后,她要收拾碗筷,却被他给拦了下来:“这种粗活怎能让你一个……一个伤者做呢,我来。”
她还是要帮忙:“我没事了,已经……”
但话还没说完,两只勤快的手便为了同一个碗而碰到了一起,一只是他的,一只是她的。
感受到了他的蓦然一顿,她触电般缩回了手,两颊羞红,再也不敢动。
他一低眉,掩下了眸中的笑意,继续收拾东西。
临走前,他特意与她相约:“明日若是晴了,午后还是去练骑马,你让子睿为你调一下班。”
她应了下来,唇角不由勾起一抹浅笑。
自那场秋雨后,天气虽然一连晴朗了许多天,但却是越来越冷了,转眼便到了冬天。
这段时间南和县风平浪静,莫说杀人凶案,饶是斗殴打架的案子都不多见,倒是难得地清静,只是河底女尸案迟迟没有进展,还是停留在她的身份来历上。
这也实属正常,毕竟只要扯上了云家,无论什么案子都难以断清,更何况云家这些天也不太平,云向迎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地失踪了太久,云家小姐云向容与相国府的云渠明争暗斗地各不相让,以至云家的生意不仅有两三成开始呈现衰落之势,而且不知有几成已经实打实地落在了相国府的手中。
但许长恒无心去理会那些看起来与自己并无关系的斗争,在闲暇时候,她除了骑马,便是与潘柏一同暗中观察彭家的动静。
终于,在初雪簌然而落的那天早晨,潘柏在安宅外给她留了暗号,告诉她彭项出来了。
她心中盼着这一刻已经很久了,为此也早已做好了充足的准备。
比如成功为春明班的胡宁从潘柏的手中追回了荷包,并以此为始常常做她的护花使者,见她待自己如此殷勤,胡宁刚开始误以为她是谗了自己的身子,后来才发现她是因怜惜自己才这般好心,不由得对她感激涕零,干脆拉着她做了结拜姐弟。
自那之后,她再去春明班便左右逢源,很快就套到了彭项去那里后的诸多习惯。
筹谋了这么久,终于借到东风了。
她虽因越来越靠近真相而不由自主地紧张,但心中更多的却还是盼望。
就在她手心朝上接住第一片雪花的时候,安川突然出现在她的身后,将一件大氅小心地披在了她的身上。
风雪之中暖意顿生,虽然她并没有听到他的脚步声,但她却不觉意外,只是眸底浮现了一抹浅笑,转身向他道谢:“多谢捕头。”
这些天每日总会与他见上几面,再加上骑马时他也会紧随在身边,两人时有朝夕相处的时候,渐渐地愈发亲近,连同之前的生疏戒备都淡了许多。
“天寒了,小心着凉。”他伸手,自然而然地替她系紧了大氅上的带子,道,“早去早回,若是太冷就先回来,让子睿替你去。”
站在他身后不远处的安子睿黑着脸,不敢说话。
等她走后,安子睿才走上去,见他的目光仍跟随着她渐去的背影,不由心生不安,忍了半晌还是皱眉道:“公子,你待长恒好得是不是太过了?若是被旁人瞧见了,还以为你们两个,两个……”
“你懂什么,”似是早知道他要说什么,安川瞪了他一眼,不满道,“我不是说过不许你入夜后再去她的屋子吗,昨晚怎么回事?”
安子睿无辜道:“可公子也说过若他有事务必要第一时间解决,是他说他那窗子漏风,我这才进去帮他修理的,再说我的手被窗子挤得淤青,都没得及坐下歇一下便被你喊了出来,只是这样而已。”
他一皱眉:“那好了吗?”
安子睿一脸委屈地将右手伸到了他的面前:“没呢,瞧,还青着呢。”
安川白了他一眼:“我是说窗户。”
安子睿险些就要与他翻脸:“公子你也太过分了,合着我的手还没他那窗户重要吗?若是我的手没了,还有谁帮他修窗户?”
听他的意思是窗户没事了。
安川放下心来,叮嘱他道:“以后这种事情要上点心。”
安子睿还没消气,但听他这么说还是语气软了几分:“我知道了,以后会当心的,谁会想到窗子夹手会这么疼。”
安川又白了他一眼:“我是说以后她屋子里的东西你要上点心,莫要等坏了再去修。”
安子睿差点背过气去,一跺脚豁出去了一般抱怨道:“公子你莫要太过分,自打他搬进来后你就没正眼看过我,早上醒了先看他的屋子,夜里西厢的灯灭了你才入睡,给他买衣裳买吃的,就连骑马也一次都不带我只带他!怎么着,公子是嫌做主子太清闲了,想学着怎么伺候人吗?”
安川看着他气急败坏的模样,不由好笑,却认真道:“倒是有理,关于如何伺候人,以后我是要向你请教。”
见他的确气得不轻,安川才安抚他道:“好了,就你那点小伤,再不给我看就没了。你跟随我这么多年,该会的都懂了,如今可是要学争宠了吗?”
安子睿一咬牙,道:“公子,我只是觉得最近闲话太多,都是诽谤你与长恒的,有些实在不堪入耳,柳县令也说过要我劝你惜才要有度,咱们还是要顾些名声的,毕竟你又不做和尚,总是要成家的。”
“成家?这倒是不假。”簌簌碎雪落在他的睫毛上,随着他弯起的眉眼跳跃着,他轻笑着,喃喃道,“但诽谤却不见得。”
安子睿没听清他的最后一句话,因为前面一句已然够他震惊了:“公子,你当真想成家了?!”
“好了,如今还不是说这些的时候。”看着前面被雪渐埋的两行脚印,安川收回了心思,问他道,“云家的事情安排得如何了?”
听他提起正事,安子睿的神色也肃了几分:“已经安排得差不多了,只等公子与她见面。”
“我要的不是差不多,而是万无一失。”他似乎能感受到袖袋中有个东西在发热,“另外,送信过去,约她今晚相见。”
安子睿领命要走,又被他唤住问:“对了,渝心公主有消息了吗?”
“没有。”安子睿摇头回道,“一个多月了一点消息也没有,许是线报有误,她可能根本就没来寺明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