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8章 第一百五十八章
李殊尔呼吸均匀,看起来头上也并无明显的外伤,很可能是因为被下了药才会昏迷不醒的。
许长恒放下心来,将她扶到了墙角靠墙坐下,随后才在重图咄咄逼人的眼神下一步步地挪到了窗边。
从窗户向下看,外面大街上的行人并不算少,也有不少人在路过这里时忍不住多看了几眼,但没有人停下来。
远处,也不见匆忙赶来的衙役,只有两个看似赶路的姑娘小跑着往这边而来。
以往,她从不将能将自己救于水火的希望寄托在他人身上,可此时,她却多么希望自己并非孤身一人。
她看着下面,心中愈发慌乱,若从这里跳下去,不死也是重残。
突然间,她想到了爹娘,他们还不知道自己此时命悬一线,可兄长已经不清不楚地走了,若是自己再出了什么事,他们如何能受得住。
直到此时,她才意识到这些年她虽为了兄长的冤屈处处谋划,却忘了在爹娘面前多尽孝道,这才是此生最大的遗憾。
她还想起了一个人。
她似是还有许多话想与他说,可即便在这生死关头,却又不知自己究竟想与他说些什么。
也许,只是想再看他一眼吧。
“怎么了?”从椅子上站起的重图不疾不徐地向墙角的李殊尔走去,目光却仍盯着她,冷冷地哂笑一声,“后悔了?觉得此生还有遗憾,不想死了?还是担心这一下摔不死你?放心,我是特意为你挑了这最高的云食楼,而且,若是这次你能大难不死,那便是我运气不好。”
余光扫到他已经离李殊尔近在咫尺,她猛地回过神来,摇头道:“不,不是,这窗台太高,我,我爬不上去。”
说着,她走到桌子旁,将一个高椅笨手笨脚地拖到了窗台,而后,她笨拙地爬了上去,终于一抬脚便可站到窗台上了。
但她并未那么做,而是转头看向了他,哀求着问道:“我还有个遗愿,不知阁下……”
她的话并未说完,因为重图已经掐住了李殊尔的脖子。
他冷冷地道:“我数到三,你不跳,她便死。”
她心里一颤,忙道:“好,你莫要动手,我跳便是……”
言罢,她抬起左脚往窗台上迈,可身子却是一歪,生生地从椅子上摔了下来,狠狠地磕在了地上。
重图怎会瞧不出她是刻意为之,正要发怒,却听到从楼下传来了一阵脚步声,有人上楼了。
来的是守在门口的一个护院:“重护卫,外面来了两个女子,是柳县令的夫人和她的丫鬟。”
还因着方才那一摔疼得厉害的许长恒猛地清醒,顾不得疼痛便爬了起来,重新站到了椅子上,趴着窗台往下看去。
门口果然站着两个女子,似乎正是她方才看见的那两个赶路的姑娘,只是刚才离得太远,她瞧不真切,此时才认出来其中一个的确是洛瑶。
可她怎会过来?
从时辰上算来,潘柏应该还没有赶到衙门,难道是在半路上遇到了她吗?
十分不悦地瞪了那护院一眼,重图斥道:“那又如何?”
“她……”那护院的头埋得更低了,“她说,她是来他们回衙门的,还说,若是他们有什么三长两短,整个南和衙门都不会善罢甘休。”
“所以呢?我便要怕了她那个南和衙门吗?!”重图怒问道,“之前我是怎么吩咐你们的?”
“若有人进,便拦,若有人打,便打。”那护院不敢再耽搁,连忙向后退回,“属下明白了。”
“看来这南和衙门也没什么英雄好汉,出头的要么是你这样的老弱残兵,要么便是那些个无知妇人。”重图不屑地冷哼了一声,道,“莫非你还要指望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妇人来救你这个汉子不成?实话告诉你,今日就算是天王老子来了,也得有人死!”
她稍一迟疑,没有回应,只是趁着他不备,微微地松了松抓着窗台的右手。
一个比巴掌小些的碎瓷片悄然从她的右手滑落,摔在了外面的大街上。
方才她从地上爬起,趁着他不注意时将那个瓷片藏在了手心里。虽然瓷片的尖角立刻便刺破了她的手掌,但她还是忍下了。
瓷片落地,发出声响,三楼虽听不见,但却足够了。
她看见洛瑶循声看来,很快便瞧见了自己。
身后,重图已经掐着李殊尔的脖子将她拖了起来:“一,二……”
在他的“三”脱口之前,她当机立断地爬上了窗台,准备一跃而下。
秋日清凉的风扑面而来,她的双脚一半在窗台上,一半悬在外面,只要微微一动,便会整个人都摔落下去。
“慢着。”重图突然冷言提醒她道,“要让所有人知道,你是自尽的。”
右手手心的刺伤隐隐作痛,她双手紧抓着窗框,鼓足勇气看着下面,大声叫道:“我要跳楼了,下面的人快些让开!”
附近的人听到了她的声音,纷纷循声望去。
一直紧盯着她的洛瑶立刻意识到她要做什么,一惊之下左右四顾,目光在对面菜摊的平板车上停了下来。
连忙在丫鬟的耳边叮嘱了一句,她抬头看向许长恒,焦急地轻轻摇头,示意她要坚持下去。
眼看着那丫鬟推了对面的平板车过来,她知道洛瑶是想要救自己,毕竟若是摔到木板车上要比直接摔在地上要轻许多。
眼看着平板车离自己越来越近,洛瑶也等不得,跑过去与那丫鬟一起推车,可她却觉得背后突然被人猛地一推,双手再也抓不住窗框,整个人向前倒去。
是重图,他终于还是忍不住出手了。
毕竟,他只是想要所有人知道她是自愿跳楼的,定然不介意帮她一把。
可洛瑶的平板车才到大街中间,根本来不及了。
“啊”地一声惊叫,她以为这次自己必死无疑,脑子里一片空白,绝望之下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
但没想到,不过下一刻,便有一个人影蓦地掠来,揽住了她的腰。
翩如惊鸿般,那人双脚在墙上一点,抱着她又从窗户飞了进去,顺手给了站在窗台里面的重图一掌。
直到双脚踏实落地,她才认出在那千钧一发间救了自己的人不是旁人,正是云家大房夫人李锦合。
等她稳稳站牢,李锦合才松开了手,担忧问她道:“可受伤了?”
她虽心有余悸,却也知道自己这次定然大难不死,感激道:“我无碍,多谢大夫人。”
既杀人未成又猝不及防地在胸口挨了一掌的重图怒不可遏,但对李锦合还算客气:“大夫人,这是相国府的事,你当真要插手?”
“相国府?”李锦合冷笑了一声,“你是说,相国府要在青天白日里杀人放火吗?”
重图不愿与她纠缠,冷声道:“还请大夫人赶紧离开,否则别怪我下手无情。”
李锦合丝毫不退地道:“要我走也可以,但我要带上他们。”
重图眸光一凛,不再多言,朝她挥掌而来,看样子,他是要速战速决。
足下微转,李锦合带着她闪到了一旁,又一掌将将她推到了李殊尔身旁:“快走!”
她不敢迟疑,连忙扶起了躺在地上的李殊尔,急忙往楼下而去。
重图自是不愿放行,抽身过来阻拦,挡在了楼梯口。
李锦合的武艺与他旗鼓相当,虽不能让他碰到她们分毫,却也无法逼他从楼梯口挪开。
许长恒一瞬不瞬地盯着他们,既担心李锦合会受伤,也要伺机下楼去。
重图久战不胜,渐渐没了耐心,忽而双眸一沉,几个闪着冷光的物件从他的袖口被甩了出去,直奔她与李殊尔而来。
“是暗器!”无法从重图的掌风抽身而出的李锦合惊然大喊一声,“快躲!”
但已然来不及了,她扶着李殊尔根本躲不及,下意识地转身将她护在怀里,用背抵着那些暗器。
只听“叮叮当当”地几声清脆的撞击声,所有的暗器都被一把长剑打落在地,随之便是一阵猛烈的咳嗽声。
她听到动静,诧异回头,看见了一个将她们护在身后的背影,正是持剑而立的潘柏。
他终究还是回来了。
就在这时,又有人从楼下掠了上来,这次是云家的陆寒。
他手中有剑,直接刺向了重图。
他招式狠绝步步紧逼,重图很快便被他逼到了别处。
潘柏立刻背起李殊尔,他们在李锦合的掩护下逃下了楼去。
上面隐隐传来两人片刻不歇的打斗与争执声。
“陆寒你做什么,是要我性命吗?”
“你胆敢动夫人!”
“是她先要坏我的事……”
“那你便受着!”
因着李锦合在,无论是厅堂还是门口的护院都不敢拦,纷纷都上了楼。
见了他们出来,一直乖顺地被洛瑶揽在怀中的云念清立刻朝李锦合奔了过来:“阿娘!”
李锦合将他一把抱起,对其他人道:“咱们快走。”
一众人匆忙离开,直到在三条街外才停了下来。
“劳烦柳夫人转告柳县令,今日之事云家定然会给衙门一个交代。”李锦合对他们歉疚道,“只是相国府的人不愿受云家管束,还请多给我们两日的时间。”
洛瑶并未直接应下,而是先看了一眼仍在昏迷中的李殊尔,客气地回礼道:“多谢云夫人出手相救,不过,这件事究竟如何处理,还是要等我夫君决定。”
“这是当然,”李锦合善解人意附和道,“无论柳县令如何决断,我云家定不会护短,今日实在抱歉,让李姑娘与许捕快受委屈了。”
话虽如此,可谁又不知道,即便是慕容嵩当真杀人放火也有的是法子脱罪,更何况重图他此次只是伤了人,而且除了她之外更无人作证,若是慕容嵩铁了心要护短,此事只怕仍会不了了之,最好的结果便是对方从此不再滋事罢了。
“此事与大夫人无关,还请莫要自责。”见她看向自己,许长恒连忙谢道,“再说,若无大夫人出手相助,只怕在下已经没命了。”
“这是我该做的,毕竟那些人也是云家招惹来的。”李锦合轻叹一声,告辞道,“我先回去找二弟商议此事,定然不会轻饶了那重图,还请诸位近日小心些。”
若是云家的其他人说出此话,定然很容易令人怀疑别有深意,可这些话出自她之口,让人觉得她的的确确只是出自关心担忧而已。
“捕快哥哥,”云念清朝许长恒伸出了小手,恳请道,“你同我回家玩吧。”
许长恒下意识地握住了他的小手,却温柔婉拒道:“小公子,我还有要事要做,等我得空了再去瞧你,可好?”
“好啊,”一双天真无邪的眼睛扑闪着,云念清期待道,“叔父也说你许久没到家里来了,他很是想念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