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赵陈氏
那尖细的声音忽远忽近,陆卫邦可以清楚地感受到,就好像是一个人一边吟唱,一边在屋子里踱步。但是任凭他拿着手电四处照射,却看不到那鬼影。
陆卫邦以为是有漏网的纸人在作怪,回身想抓起油灯。却想不到转眼的工夫,在木桌上居然凭空多了几样东西。
一柄秤杆、一个青瓷酒壶和两个酒盅。这几样东西看起来就有年代了,在油灯蓝光的映照下,显得愈加神秘。
尤其的那柄秤杆,杆子的末端,竟然镶嵌着一根人的手指。那手指早已脱水,干瘪的像一截木头,直直地指着陆卫邦的正前方。
陆卫邦慢慢举起手电,向着秤杆指着的方向缓缓照去。隐约看到,正前方靠墙的地方,好像是一张床,床上似乎还坐着一个人!
就在这时,那女人的吟唱戛然而止。屋子里又恢复到死一般的寂静。
陆卫邦借着手电的光亮,眯起眼睛想再看清楚一些,不料手电筒闪了几下,就不再亮了。
小陆心中一惊,暗想不妙!他使劲拍打着手里的电筒,希望它只是接触不良,敲打一下或许能重新亮起来。在这种情况下,这唯一的一支可以发出正常光亮的电筒,就是陆卫邦的全部希望和依靠。
但是无论陆卫邦如何拍打手电筒,它就是拒绝发出任何光亮了。
就在他打算取出里面的电池查看时,内心已经紧张到不行,双手不停抖动,难以控制。刚刚拧下来的电筒底座盖子,从手里滑了出去,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滚向了远处。
从声音上判断,电筒的底盖,正是朝着那张床所在的方向滚落过去。
陆卫邦心里虽然害怕那个坐在床上的人影,可是失去了唯一的光亮让他更加恐慌。
怎么办?硬着头皮去找吧!
他四下环顾了一遭,想找到一个趁手的物件来防身。看来看去,唯独只剩下桌上那支秤杆了。
陆卫邦深吸一口气,一咬牙,抓起那支秤杆,另一只手端起桌上的油灯,一步一步向床的位置挪了过去。
油灯发出的光亮照射范围很有限,当他能够看清那张床的时候,几乎已经凑到了跟前。
这是一张带围子的“四面床”,应该是古物。围子上方,挂满了绸帐。那些绸帐虽然年代久远,仍旧能看出是红色。床上坐着的那个人,着一身宽大的红绣衣,被一面红色方巾盖了头,看不到容貌。
看着这新娘子一般打扮的纸人坐在自己面前,陆卫邦哪还有胆量低头在地上找手电底盖。
“或许………就是这个纸人在作怪。”他心里不安的推测着。如果是纸人,就烧了它!
陆卫邦用秤杆轻轻挑起那人的盖头想一探究竟。
不料呈现在他面前的,却是一具戴着凤冠的女干尸。
在油灯幽蓝的光亮下,陆卫邦看得清清楚楚。
凤冠下,那女尸的头发盘得整整齐齐,一对耳环还挂在那干瘪的耳垂上。女尸下颚微开,露出森森白齿,脑袋微微扬起,一对早已没有眼珠的空洞眼眶,直对着陆卫邦的眼睛。
陆卫邦乍惊之下乱了方寸,一把扯下那四面床上方挂着的绸帐,就扔了过去,盖住了女尸。
还找什么手电底盖,找门吧!拼了命也得先逃出去,这个恐怖的房间不能呆下去了,陆卫邦再也无法镇定,彻底崩溃了。
他端着油灯,慌乱地溜着墙边找门。
房间也不是很大,找了一圈下来,也没有发现门。别说门,连扇窗都没有。这个地方怎么看都不像是一个房间,倒是更像是一座被封死的墓穴。
陆卫邦不甘心,继续搜索着这房间的入口;心中愈加害怕,呼吸越来越急促,手脚也感觉越来越无力。不知怎么的,他忽然就想起妈妈李秀珍讲过的一些事情。
古时的民俗,新婚夫妻在入了洞房后,新郎要用一柄秤杆挑落新娘的盖头;这中间取了一个谐音:秤同称,代表称心如意的意思。之后新郎新娘再共饮交杯酒,这婚礼仪式就算全部完成了。
想到这里,陆卫邦终于明白了。那些被烧掉的纸人,它们手中的礼物,就是聘礼,他一把火将它们烧掉,恰恰是把聘礼送到了新娘手中。那莫名其妙冒出的秤杆恐怕也是一个陷阱,因为自己已经亲手用秤杆挑开了新娘的盖头。只差再饮下桌上那杯酒,自己就完完全全是那鬼娘子的人了……
“旧香残粉似当初………”
鬼魅般的唱腔再次在房间里响起。不过不同的是,这次的腔调里,竟表露出一丝得意洋洋的感觉来。
陆卫邦的依旧没有找到这个房间的门。
随着吟唱声越来越靠近,他的心也凉到了极点。
在幽蓝昏暗的灯光下,一只干瘪的手慢慢从陆卫邦身后的黑暗中伸了出来,缓缓搭在了他的肩头。
陆卫邦清楚地感觉到了那只手。索性眼睛一闭,任由它去。
就在这紧急关头,陆卫邦面前的墙面忽然裂开,一个方方正正的物件带着金色的光芒;穿过墙壁的裂口飞了进来,把整个房间照得通明。然后不偏不倚地钉在了陆卫邦的脑门上。
随着脑门上传来一阵炽热的疼痛,他再一次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喂!醒醒!”
那皮肤黝黑的小哥不知什么时候已经从伞下面出来,蹲在倒地的陆卫邦跟前,伸出手掌拍打着他的脸。
陆卫邦慢慢清醒过来。他发现自己又回到刚刚在义庄晕倒的那个地方。
面对着眼前这张黑脸,小陆懵得一批。
“我在哪里?我这是怎么了?”
看着陆卫邦满脸的疑惑和不解,那黑脸的年轻人也不多说什么,一把将陆卫邦从地上拉了起来。
“你先说说你是怎么进来的。”黑脸反问到。
“我也不知道,刚才在密室逃脱的一间屋子里,我发现一块铜镜,照了一下,就进到了这个鬼地方。”
陆卫邦这么一说,黑脸眉头就皱了起来。
“那面铜镜是我挂的。但是普通人应该看不到的。”
陆卫邦一听,心里就来了火。
“什么?是你把我坑到这里来的?亏我还请你吃饭,你怎么能害我!”
黑脸摇了摇头,一脸严肃地说到:“是你自己误打误撞闯进来的,这怨不得我。不过,这可能也是老天的安排,今天如果没有你,我可能就栽在这里了。”
陆卫邦有些听不明白。既然这个人可以施法打开其他空间的入口,那他一定不是一个普通的人,没准是巫师什么的,甚至还可能是个妖怪。
“你到底是什么人?”陆卫邦对这个黑脸的身份很是介意。
“我是解怨师。”
黑脸一本正经地回答到。
解怨师?陆卫邦从来没有听说过这么个名称。解谁的怨呀?进来这奇异的空间到底有什么目的?解怨师到底是做好事,还是做坏事?
黑脸看陆卫邦一脸疑惑的盯着自己,知道他有太多的疑问了。不过现在并不是给他进行讲解的时候,他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办。
“我叫黑子。这位朋友,你的疑问,我会在出去以后慢慢给你解释。不过现在我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完成,但是我能力不够,你得协助我。如果你想出去,咱们必须联手,这个地方……不简单。”
陆卫邦对这个叫黑子的年轻人说的话还是半信半疑。不过目前看来,能和他联手,总胜过自己一个人瞎折腾。而且黑子说他是解怨师,想必也是有一些术法的。如果自己再遇到那些不干净的东西,也会有人帮助自己。
“我叫陆卫邦,同意你的建议。”
陆卫邦伸出右手和黑子握了一握,算是认同黑子的说法。
然而,刚刚在鬼屋里被莫名奇妙的物件钉过的脑门,又开始火烧火燎的疼了。
陆卫邦摸了摸脑门,上面竟有一个凹凸不平的图形。当手指触到那图形的时候,居然是滚烫的感觉。
“这是什么东西?”小陆指着自己的脑门向黑子问到。
黑子正在收回他的古董皮伞。一边向陆卫邦解释到:“刚刚那女怨魂着实厉害,我根本不是她的对手。所以被困在这里,靠着王述伞的正气庇护,才不至于被她上身。”
黑子抖了抖那把已经被折好的伞,重新负在背上。
“王什么伞?”陆卫邦根本听不懂黑子说的。
“王述伞。王述,一个古人的名字。一身正气,这是他用过的伞。”
“哦哦………这样啊……”陆卫邦还是一知半解,嘴里敷衍着,想继续和黑子攀谈。
黑子接着说到:“我虽有法宝可以摧散怨气,却奈何那怨魂没有形体,无从下手。”他从怀里掏出一方小巧的黄玉古印章,在陆卫邦面前展示出来。
“正巧这个时候你来了,那怨魂立刻就冲了你的身。我这才得以施展手段,打了她个灰飞烟灭。”
“你的意思是………只要怨魂被这个印章盖一下,就会魂飞魄散?那我刚刚被怨魂冲身时所经历的一切,都是这怨魂制造出来的幻像,并不是真的?”陆卫邦似乎听出一点门道。
“没错,幸好她冲了你的身,我就直接把章印戳在了你的额头上。怨魂当时正在你身体里,和你共用肉身,我这一印下去,她自然是逃不脱的。”
“行呀你!对自己的同胞下手够果断呀!”陆卫邦心里那股子不满又涌了上来。他摸着额头上那炽热、凹凸不平的章印,担心自己就此被毁容。在古代,只有犯了罪的人才会被在脸上刺字。如今头上留下这么个印子,叫自己如何见人?这算什么?行为艺术?况且自己还没结婚呀,头上顶着这么个玩意儿,谁还敢和我搞对象?
“不碍事的,一两天就会褪散。”黑子看陆卫邦十分在意额头上的痕迹,轻描淡写地安慰到。
“行吧,我就信你一次。”知道不会留下疤痕,陆卫邦这才放下心来。
“对了!黑子,你有在这个怪异的空间里见过一个女孩吗?和咱们差不多岁数的一个姑娘。”经过一场历险后的陆卫邦心神稍定,这才想起了自己此行的目的。
黑子转过头,眼睛在陆卫邦身上扫量了一下。
“你不是来密室逃脱游玩的游客吗?”
“不是,我就是来找她的。”
“那女孩是你什么人?”
“这………”
被黑子这么一问,陆卫邦却不知道该怎么答了。自己和冀莎莎并没有见过几次面,说过的话也不超过十句。该如何定义和冀莎莎的关系?
“她……是我同学……”陆卫邦迫不得已,撒了个谎。
黑子也并不怎么在意陆卫邦和冀莎莎的关系。只是“哦”了一声。
“我前几天在祁县游荡,无意中听说平遥这里失踪了一个女孩。我担心这里有怨境,就特意过来查看。果然被我料中,这就是个怨境,而且已经有些年代。怨气积攒太多,引得附近的怨物纷纷来这聚集;这才遇到刚刚那个难缠的女怨魂。不过,以我的判断,你的同学应该就是落在了这里。我这次来,是破除怨境,也是想救这个人。”
陆卫邦一听,心中大悦。这是殊途同归呀!有了这么个能人帮助,救出冀莎莎的可能性就很大了。
“对!没错!我和你一起,咱们把我同学救出来。”陆卫邦有些得意忘形,伸手就勾住了黑子的肩膀。
“可是,她现在究竟在哪里呢?”
“我感觉………她就在这义庄之中,我们到正屋去找找。刚才一进入怨境,我就被那些多到像牛毛一样的怨灵虫缠住,好不容易解决了这个大的,结果又蹦出来一个怨魂。”黑子指着地上那只超大号的人面黑甲虫说到。
看着地上那只被黑子盖了一章已经死透的怪虫,陆卫邦大致能想象到黑子之前那场恶战。
两人从正屋后面绕到前面,走了进去。
正屋的中央是一座香案,上面积了很多尘,像是好多年没有人来过了。香炉两旁的贡品,差不多快成了化石,早已看不出它们原来的形态。一副棺材就放在香案前,棺盖是打开的。
幸好有黑子一起,否则陆卫邦一个人绝对不敢冒然进来。
两人环视四周,发现正堂的两边也整整齐齐摆放着两排棺材。不同的是,旁边的棺材每一副都被两条木凳架了起来,棺底不与地面接触。
两人走到正中央那副打开的棺材跟前,棺中的情景立刻让陆卫邦汗毛直立。
这副棺材比其他棺材要宽大一些。一具身着民国服饰的老妇尸体安静地躺在里面,面容慈祥平和。就在这具尸体的旁边,一个现代打扮女孩蜷着身体,侧躺在老妇尸体旁边。她一只手抱着蜷缩的双膝,另一只手的大拇指含在自己嘴里。样子仿佛是正在子宫中孕育的胎儿。
陆卫邦盯着那女孩看了一阵,从内衬口袋中掏出了冀建华给他的那张冀莎莎的照片仔细对照。
这不是冀莎莎还能是谁?
陆卫邦这就要上前把冀莎莎从棺材里弄出来。却不想被黑子一把拦下。
“别急,你看他们中间是什么。”黑子指着棺材里的冀莎莎说到。
陆卫邦向前一步,仔细观察。
在老妇人尸体的腹部,有一根橡胶管子一样的东西从她的寿服中伸了出来,通向了冀莎莎。
“这是什么东西?”陆卫邦向黑子问道。
“脐带。”黑子的口气里也带了一些异样。
“脐带!?”陆卫邦无论如何都想不到,死尸和活人之间如何能连着一根脐带,这也太荒唐了。
不知所措的小陆心烦意乱,眼光四处搜索着其他线索。却一眼看到在棺首的边缘上立着的一座排位,上面赫然写着“赵氏陈四妮之灵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