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镜里镜外
陆卫邦揉着刚刚被撞疼的后脑勺,下意识地朝着铜镜里看了一眼。
铜镜里的自己,也在完全相同的频率下,揉搓着自己的后脑勺。陆卫邦看着镜子里自己的后脑勺,咬牙切齿地骂了一句:“哪个讨吃鬼把个铜镜挂在这里………”
“不过我这后脑勺,还真是不难看。”看着镜中自己的后脑勺,陆卫邦有些沾沾自喜。
“嗯………后脑勺。”陆卫邦忽然意识到有些不对劲。究竟是哪里不对劲,他一下子也反应不过来。
他再一次揉搓着自己的后脑勺,想找出是哪里不对劲。随着铜镜中自己的影子分毫不差地和自己做着相同的动作,陆卫邦终于意识到问题在哪里了。
细密的汗珠瞬间就挂满他的额头。陆卫邦只觉得双腿发软,一个人,怎么可能在镜子中看到自己的后脑勺!
陆卫邦闭上眼睛,一阵观音菩萨、阿弥陀佛、满天神佛的祷告。睁眼再看时,铜镜中,仍是那个熟悉的后脑勺。
陆卫邦慌了,转头就向身后的房门跑去。跨出厢房的门,他仍不敢停下脚步,没头没脑地拼命朝前跑去。
可是越跑感觉越不对劲。
厢房出来是老宅的正院。但是现在自己的正前方,却是一条山路。山路两旁是茂密的树林,树林中迷雾重生。陆卫邦抬头向上望去,只看到不远处的山顶上,隐隐约约坐落着一排建筑。
他战战兢兢回过头来再看,身后的厢房也变成了一座茅屋,整个老宅都不知道哪里去了,自己就像掉进了另一个陌生的世界。
陆卫邦返了回来,再次进到了茅屋里查看。里面的陈设,和厢房里一模一样,屋子中央的房梁上,还是吊挂着那块铜镜。只是,他再也没有勇气上前照一下了。
真是见鬼了。他掐了自己一把,疼!这不是幻觉。又掏出那张密室逃脱的门票,反复确认着这一切是不是景点设置的特殊游戏环节。直到他最终意识到这一切都是真的。
陆卫邦从茅屋里退了出来。他觉得那间屋子里有邪门的东西在捉弄他。
一时半会也找不到回去的办法,陆卫邦想着,不如顺着这条山路上去看看吧。如果山顶有人,没准能搞清楚怎么回事,或许冀莎莎就在山顶也不一定。
通往山顶的小径云雾弥漫,能见度不高。陆卫邦走在这条无人的路上,觉得怪怪的。他也说不清楚是哪里不对,总觉得路两旁的林子里,有很多双眼睛在盯着自己。林中的树叶在无风的状态下也能摆动,叶片的沙沙声中,又好像有人在窃窃私语。
陆卫邦揪着心,就这么走着,忽然感觉踩到了什么东西。
他低头一瞧,心里顿时犯开恶心。一只有手掌那么大的黑色甲虫被自己踩了个稀烂,一股夹杂着奇怪气味的粘液从甲虫身体挤了出来,要多恶心有多恶心。这让他想起了刚才进入老宅的西厢房时闻到的气味,几乎一模一样。
陆卫邦赶紧退后一步,在地上使劲摩擦自己的鞋底。想把沾在鞋上的那些绿色粘液擦掉。他低着头,却在自己脚下不远处看到了第二只同样的甲虫。不同的是,这只甲虫肚皮朝上躺在地上,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六条腿缓缓摆动着,看上去只剩下一口气了。
陆卫邦蹲下来想看个究竟,他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虫子。不料却清楚地看到,那只甲虫的头上竟是一张人脸!
陆卫邦吃了一惊。
就在这时,那指甲盖般大小的人脸忽然怒睁双眼,面目狰狞地瞪着陆卫邦,几条腿也开始拼命摆动,欲想翻过身来。看着这怪虫恐怖的样子,陆卫邦撒腿就跑。
沿途还有不少人面虫,都半死不活地在地上挣扎。陆卫邦顾不得探究它们到底是什么物种,一口气就跑到了山顶。
山顶非常平坦,那些迷雾似乎也淡了许多。几间房子矗立在山顶。在房子前面,还立着一座像牌坊一样的东西。陆卫邦透过薄雾仔细辨认着牌坊上的那两个字。
“义………庄……”
义庄?这不是古时候停放死人的地方?
陆卫邦瞬间就不淡定了。那些曾经看过的恐怖片中的片段,开始挨个涌上他的心头。
正当他不知所措的时候,竟又听到义庄的方向传来了断断续续的抽泣声。
是个女人。
哭声不大,却是那么清楚,那声音仿佛穿过了陆卫邦的耳朵,直接传到他的心里。
“会不会是冀莎莎?”
陆卫邦心里琢磨着。
尽管自己也很害怕,但是冀莎莎的确很有可能被困在这里。如果能和她汇合,两个人一起想办法,总好过自己一个人面对这恐惧。
先找找看吧。陆卫邦壮着胆子循着那断断续续的哭声跨过了义庄的门坊,向面前那一排房子走去。
远远望去,他看到了中间那间敞着大门的正房中,摆放着像是棺材一样的东西。陆卫邦有些害怕,他想起20岁那年,爷爷过世,自己进到过一回太平间。想起太平间里那冰冷的温度和僵硬的尸体,不由得打了个冷颤。
他小心翼翼迂回到房子侧面,打算先侦查一下周围的环境。却听到刚才那女人的哭泣声又再次响起。听声音的方向,好像就是这房子后面传来的。
他屏住呼吸绕到房子后面一探究竟。眼前的事情让他有些摸不着门道。
就在进来密室逃脱之前,被陆卫邦请了一餐饭的那个年轻人,正在墙边闭目打坐。原本背在他身后的那把竹骨兽皮伞已经撑开,伞柄插在地上。那皮肤黝黑的年轻人就坐在伞盖之下。
就在距离黝黑小哥不足五步远的地上,一只个头足有两尺长的超大人面甲虫伏在那里一动不动,在它的背甲上,有一块正正方方的灼烧痕迹。像是拿烙铁烙上去的一样,还在甲虫的背甲上燃烧着,发出幽幽的红光,冒出一股烟来。
陆卫邦心中正为那只超大甲虫的硕大体型而啧啧称奇,哭泣声又开始了。
这一次,他可以确定,这声音就出自黝黑小哥那里。
陆卫邦赶紧走近几步,想看看这个黑脸小子到底在演哪出。
但是在他走近以后才看清楚,那黑小子的伞盖下,圈着一层淡黄色的光环,把他罩了起来;而在这黄光之外,站着一个淡蓝色的人影,忽隐忽现。
陆卫邦仔细观察着。
那半透明的影子似乎是一个女人的身影。一身长衫,遮面头发几乎垂到地上。那鬼影的双手不停地在伞面上摸索着,同时发出悲悚的哭声。
女鬼!陆卫邦大吃一惊,不由得叫出了声。
听到陆卫邦的惊呼,那鬼影立刻转过头来,尖啸着向他扑了过来。
陆卫邦腿都吓软了,哪能躲得开?他下意识地挥起双手招架,却感觉到有一股冰寒之气直接就撞在身上,由外而内迅速把自己冻住。
陆卫邦只觉得呼吸困难,两眼发黑,很快就失去了意识,倒了下去。
不知过了多久,陆卫邦才渐渐转醒过来。他想站起来,却发现四肢像灌了铅一样沉。再看周围,早已不是义庄正屋后墙的场景了。
自己好像是身处一间房子里面,四下一片漆黑。只有一张木桌上,摆着一盏油灯。那火苗以怪异的方式跳动着,发出幽幽的蓝光,油灯能够照亮的地方,也就是木桌周围不到半米的地方,眼前的一切,都不符合逻辑,透着一股说不出的邪乎劲儿。
“这又是哪儿?”陆卫邦挣扎着站了起来,掏出自己随身携带的手电筒。
他把手电筒对着油灯的光芒照不到的地方,按开了开关。
他这一按不要紧,差点把自己的魂儿都吓出来。手电筒的光照下,一个被积尘覆盖的人,就静静地站在自己面前一步之遥的地方。
陆卫邦大叫一声,倒退几步,手电筒也几乎脱手,差点被他扔了出去。
人就是这样,宁可睁着眼直视自己害怕的事物,也不愿面对那些来自黑暗中,看不见、摸不着的惊吓。
陆卫邦大声喊叫着给自己壮胆,再一次把手电筒照向那个人。那个人还是一动不动,静静地矗立在那里。
就这么盯着看了好一阵,陆卫邦才稍稍缓过神来。
他壮起胆子一步一步向那个人移了过去,手中电筒射出的光柱,死死照在那个人身上,生怕他忽然动了起来。
这人不知道在这里站了多久,身上和脸上的积尘有一寸厚。陆卫邦一口气吹过去,就像往干土堆里扔了块石头,立刻荡起一堆烟尘,在手电筒的光柱下肆意飞扬。
待那飞尘散尽,陆卫邦终于看清了他的脸。这个人脸色煞白,眼睛和眉毛都像画上去的一样。尤其的脸颊上涂抹的那两团腮红,要多吓人有多吓人。
陆卫邦擦了一把头上的汗。心里嘀咕着:“怎么像个纸人”。他壮起胆子,伸出手指轻轻戳了那人一下,那个人立刻就轻飘飘的向后倒下去了。
还真的是个纸人。
陆卫邦赶紧借着手电筒的光四下查看,发现木桌的两旁整整齐齐站着两排纸人,除了刚才自己推倒的那一个,至少还有十几个。
这些纸人的造型有男有女,大小比例就和真人一样。加之身上的衣着颜色鲜艳,脸上的轮廓也有棱有角。如果不仔细看,还真是能以假乱真。
它们手中都捧着托盘,里面有金银元宝、珠钗饰品、胭脂香粉、锦缎布匹等等,不过都是纸糊的。看这阵势像是在参加什么庆典活动。
陆卫邦用手电筒照着那些纸人的脸挨个审视。也不知道是什么人给它们画的脸,眉毛呈“八”字状挂在脸上,统一的三角眼说不出的难受,再配上那下撇的嘴角,这表情看起来是分明就是哭的样子,可是感觉比哭都难看。
手电的光柱依次扫过那些哭丧着的脸,陆卫邦心里直发毛。忽然间,他眼睛的余光发现刚刚扫过的那一个纸人的脸上似乎起了变化。
他立刻把手电光柱移了回去。
那张脸仍旧是哭丧着的表情。
“难道是我的错觉?”
陆卫邦刚刚把视线移开,余光里再次看到那张脸竟然笑了!他急将手电照了过去,看到的的的确确是一张笑脸,就这一转眼的工夫,纸人变脸了!
这一惊,吓得陆卫邦不轻,他大叫着把眼前的几个纸人推到,接着抓起木桌上的油灯,将它们一一点着。
纸人在那蓝色火焰的吞噬下,也没有安静地化成纸灰,而是剧烈的收缩、抽动起来。就好像一个活人在火焰中痛苦的挣扎着。
他不敢再看,只能转过头去等它们烧成灰烬。
十几个纸人终于化成了灰烬,陆卫邦心想,这吓人的东西可算是都解决了。他把油灯重新放回到木桌上,打算靠着木桌休息一下;气都还没有喘匀,麻烦就又来了。
居然有一个尖细的女声,在房间里轻声细语。那声音悲悲切切,略带哭腔,直把陆卫邦吓得差点尿在裤子里。
他外套里贴身的内衣已经被汗水湿透,大气也不敢出,竖着耳朵仔细辨别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清楚地听到一段诗文如下:
“旧香残粉似当初。人情恨不如,一春犹有数行书;秋来书更疏。
衾凤冷,枕鸳孤。愁肠待酒舒,梦魂纵有也成虚;那堪和梦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