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流泪的原因,归根结底,是他。
“不,我不是。”
季衿下意识反驳。
不祥的预感瞬间成为现实,她余光扫过季昱的脸,后者同样被突然出现的白谦吓了一跳,很快重回平静。
她吸了一口气,“顾景同,我知道你对退婚这件事有意见。可这不是你挑衅我的理由,我说过,季家不是垃圾场,什么阿猫阿狗都能——”
顾景同打断她,“衿衿,你这点特别可爱。”
顿了顿,他眸间暖得像毫无形状的热泉水,“只要紧张,就会说很多话。”
季衿:“……”
她迎上他的目光,被恶心出来的鸡皮疙瘩长满了手臂,“我没紧张。”
面前的同妻哥并不像她记忆中的那么简单。离白谦被认回来的节点还很久,它却真实地提前发生了。
季衿眸光一沉,最差的结果——是顾景同也有那些乱七八糟的记忆。
回溯这样神奇而超脱科学常识的事都能发生在她身上,同妻哥打个“重生”tag什么,也合情合理。
“没紧张,为什么不肯看看小谦呢?”
顾景同点了点自己的眼下,“那么像的两张脸,不看看,怎么确认,他是你口中的‘阿猫阿狗’?”
季衿:“……”
她确定,她想弄死他。
狗比东西从哪弄来的白谦?她当然不用确认,白谦的证件照就长他现实里被人看到的样子,谢末处理医院的事时,还拍了一张照给她。
他现在很瘦,像风吹了就倒的竹竿。回到季家后,借着季家的风,倒是长成了穿衣显瘦脱衣有肉的模样。
季衿深吸了一口气,试图平复想要行凶的复杂心情。家里保镖不在,她不一定够同妻哥身边的“赵影”打——毕竟这位,后期是他的保镖头子。
“我会叫爸爸回来。”她的声音冷得彻骨,“在他回到之前,劳烦几位先坐着等等。”
假如目光能嘎人,顾景同在她的眼中,死去活来了好几次。
血缘的联系很奇妙。
尤其是……在一个母体被孕育出来的双胞胎。
看到季衿的第一眼,白谦的体内,涌出莫名的悸动,兴奋和隐秘的牵引作祟,肾上腺素飙升,他的手都在发抖。
难以平息。
他像一只随处迁徙的候鸟,终于在濒死之前,看到了能够停靠的巢穴。
“……姐姐。”
白谦脱口而出,意识到自己的失态,问她,“我不该……这么叫你吗?”
季衿:“……”
见多了这狗东西跟她争来争去的场面,难得看到这么乖顺的白谦,季衿有些恍惚。
白谦叫她的腔调,和季昱不同,后者叫得很平,像一泓湖水。前者……阴阳怪气的,重音在前,粗略听像撒娇,再仔细听,阴恻恻的。
-
接下来的发展,如季衿经历过的一般。
老季谨慎,虽然取了自己和白谦的样送去机构鉴定。
看着顾景同拿来的亲子鉴定书,再比对季衿和他的脸,已经信了八分。
千不该万不该,季衿和白谦,长得八分像,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女版和男版。
季昱被认回家的时候,老季还能自我安慰说季昱会长,脸上不怎么能看出他的基因。
白谦出现在他的面前……他无法说服自己。
季衿的脸型继承了他,眉眼更像母亲。白谦同样。
家里的佣人被召回来上班,连夜收拾出一间空房,给白谦住。
元旦休三天,钞能力使人热爱工作。第二天假就加急出了结果——老季和白谦有血缘关系。
又一位少爷被接回了季家,老季郑重承诺,除了季衿,他对剩下的两位男丁,一视同仁。
季衿:“……”
她后知后觉,自己被白……季谦当成假想敌,居然有几分老季区别对待的原因。
季谦寻了个间隙过来找她。
季衿对他的ptsd,比对顾景同的更要命。假如同妻哥还能装得体面,那么季谦……是很不体面的一个人。
她记得很深,这哥折断过她的手——
入骨的疼还能被肢体记忆唤醒,嘎吱声似乎仍在耳旁回响。
彼时的季谦折断了她的手臂,轻飘飘地问——你是用哪只手碰小昱的,嗯,姐姐?
病娇属性拉满。
“姐姐。”
病娇哥叫她。
季衿:“……”
她装没听到,骨节分明的手探上了她的肩头。
季谦又喊了一声“姐姐”。
“你别——”
触碰到的瞬间,季衿打翻他的手,因为这短暂的肢体接触。少年的手背,升起密密麻麻的疹子。
“你——”
她被吓了一跳。
季谦有厌女症,不能跟女人接触,碰到女人,就会长红疹。
不一会,他白净的脸上,都长满了密密麻麻的红色颗粒。
“姐姐。”他不厌其烦地喊她。
身体又烫,又疼。难忍的红疹无声地宣告——他讨厌女人到生理恶心。
可……想碰一碰她。
想稍微在有她的巢穴停靠。
再讨人厌的话没能说出口,季衿干巴巴地问他,“……你要不要去医院?”
疼痛难耐,季谦抬眸,与他八分像的少女,咬着下唇,抑制不住地……哭了起来。
季谦:“……”
季衿:“……”
被、巨大的自我厌弃笼罩,百感交集,心情复杂,她才哭的。
一方面,季谦带给季衿的恐惧难以克服,她很难接受季谦回家这个节点提前发生。另一方面,她恶心他,却无法抗拒血脉之间的联系,下意识去靠近、去感知。
季衿厌恶季谦、厌恶无法控制的现状,更厌恶只能被动接受一切的自己。
她自厌情绪达到了巅峰,被他厌女症发作的症状吓到,觉得自己可悲又可怜,难以遏制眼泪汹涌。
“别哭。”少年抬手,仅剩的、没长红疹的手背,擦了擦她脸颊的泪水。
心倏然软成了一摊水。
从小到大,第一次有人因为他起红疹的症状而关心他。
季谦仍然记得,他对女人最初的印象……白的、油腻腻的、力气很大地搂住他,揉进自己的身体里,宽大的嘴唇亲着他的脸。她不停歇地碰着他稚嫩的身体,叫着“小乖”,把他关在紧窄潮湿的地下室里。
一举一动,都让他想吐。
可面前的少女,和当时那个肥胖的女人不同。
她站在光下,眼泪是烫的,泪珠落在他的手上,仿佛能烧出一个洞。
……她是因他而哭,无论是被他吓哭,还是心疼。流泪的原因,归根结底,是他。
这是血脉吗?
季谦想。
这些不重要。
光是知道她的眼泪,是为他而流,身体的不适,好像没那么难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