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深夜奇袭
成白玉是第一次来永城，卫绡也是，打马自西南斜坡一路疾驰而下，去军营的路幽玄都比她熟些。
远远见营寨瞭望塔上亮起点点火光，卫绡勒马站定，自腰间掏出一块卫家的腰牌，大喝了一声“开门”。
立马有两个女卫一路小跑下来，将入营的门开了。
主帐里没人，严枝在帐子口守着，见卫绡来了，急忙拱手行礼，告诉她卫周将军正在城门巡防。
卫绡颔首，将幽玄交付给她照料，自己循着记忆登上永城的城门。
夜风浓重，越登上一层台阶越能感到身后的披风被吹得猎猎作响，卫绡拾级而上，内心不知怎的，平白生出一股激动。
她已经很久没有感受到身体中那股属于卫小将军的情绪了。
城门上，卫周和周演瑜都在，守城的女卫手中举着的火把将夜色中的城门一带照得灯火通明。
北戎王城在永城的东北方向，卫绡在夜色中望去，火把照耀不到的地方只有一片静谧的黑暗，只极远极远的地方流露出星子一样的亮光，四周安静得只有风声，很难想象两军交战时这里会变成怎样的人间炼狱。
“阿听说，五日后的晚上，他们要动手，需要‘豹军’相助。”周演瑜自袖间抽出一张被折得纸都皱了的字条，递给卫绡。
卫绡借着火把的光展开看了。
北戎在临近北地草坡一带有一个粮仓，因着并不是北戎军队的主要储粮地，故而看守的女卫不多，木听则请求她们五日后的晚上奇袭粮仓，声东击西，故作声势，来掩护城内的劫狱行为。
“可以。”卫绡将字条递给卫周，又问周演瑜，“他的人都在北戎王城中安置好了？”
“嗯，第一拨人已经分批扮作流民和牧民流入王城，后日天黑后，我会带着剩下的人摸黑到王城附近的荒草地和树林中埋伏，木喀尔的老部下那边也已经有所行动了。”
“木听则这一仗打完了之后你要去哪？回秣马朝还是留在北戎？”卫绡睨她。
周演瑜面色僵了一下，随即满不在乎地说道：“留下吧……不回去了。”
“舍得凤林山那些姐妹？”卫绡笑道，一只手欲揽过她的肩，被周演瑜一个闪身躲了过去。
“不如和我回秣马朝吧。这一趟虽说是为了帮木听则，但实际也为秣马朝谋了福祉，我向女帝请命，为你谋上一官半职。”卫绡不在意周演瑜的态度，只是故土难离，她深有体会。
“女帝能用我这个曾经向北戎投诚过的叛臣贼女？”周演瑜露出一个嘲弄的笑，望向无尽黑暗的眼神中透着一抹薄凉。
自听从木听则的安排落在凤林山那一日起，她的命运早就没有归途了。
“少家主都这么留你了，再不济来我们‘豹军’也行啊，我还挺相中你这个兵的。”一直没说话的卫周开口了，照旧一脸笑眯眯地说道。
周演瑜摇摇头，向二人告行，不欲多说，转身下了城楼。
“招安又失败了？”卫周看戏一般地看向身旁的少女，笑道。
“不算是招安吧，”卫绡负手，任凭夜风吹过她的面颊，吐出一口浊气，“只是觉得，周演瑜这个人……挺可惜的。”
“蛮力拉不住一门心思想往前冲的牛，人的宿命不是一两句话就能改变的，她留在北戎，说不定再过几年，又会成为我们的盟友，小将军也别把凡事想得那么悲观。”卫周面色舒展，话语悠长，别有深意道。
卫绡闻言扭头看了身侧的女人一眼，“你不相信木听则？”
“不知小将军问的是哪方面？若是说此次合作，我是信的。但若是说他想辅佐木喀尔上位——我不信。他现在想救木喀尔，不过是因为木喀尔先前的旧部下还有几分用处罢了。”卫周淡淡道。
卫绡借着火光，瞧见卫周的眼角和面上也已经有了岁月的痕迹。
若是卫绡没有亲自见过木听则本人，这番话她兴许心中还有几分嘀咕，疑惑人难道真的会为了野心和权势连手足都欺骗……但那晚在御书房中，她与木听则针锋相对聊了许久，那次会面已经足够让卫绡了解木听则的为人。
“小将军不好奇吗？若是他不同木喀尔合作，还能和哪位王室之人合作？”卫周看着她问道。
“木听则不是寻常男子，也许他未必一定需要和王储合作才行。”男人作主的时代里出了个武则天，女人作主的时代里……若是出了个木听则，也不奇怪。
卫周自然不知晓武则天是谁，只是见少家主将北戎的局面勘透又如此波澜不惊，心头难免浮上几分赞许和欣慰。
“木听则说的那个粮仓的驻守情况可属实？距离动手之日还有五天，可先让卫璇领几个人去探探。”虽说相信木听则此次合作的诚意，但卫绡向来不习惯做那个等待被发号施令的人。
卫周点头，自下去着人准备，临走前又叮嘱卫绡：“小将军要做好随时带兵杀入北戎王城的准备，一旦劫狱成功，北戎新王必定会向驻守她地的王侯和将士求助，我们下一次动手，要抢在这些人前面。”
卫绡凝肃颔首，手指不由自主地摸向腰间祖父给她的那个平安符香囊。
既然行动的时间定了下来，卫绡这两日心稍宽了些，白日里领兵训练，借助小将军的记忆很快和驻守在永城的将士们熟稔了起来，午间只要得空，几乎都是骑马回府上吃饭，惹得一众女卫纷纷调笑，私下里感叹女帝最宠的七皇子果然有魅力。
五日时间转瞬而过，到了奇袭粮仓那日，整个军营自晨时起就弥漫着一股紧张的氛围。
卫绡是主帅，只是“声东击西”这么件事，原本是用不上她出马的，但她自己执意要去。
旁人不知道，卫绡本人却清晰得很，她并不是小将军，这是她第一次和北戎人刀锋相见。北戎人擅什么身法、地形如何、素日靠什么传递信号……这些东西对她来说都是待学习的功课，她既已决心娶了成白玉，就必须把自己磨练成秣马朝最利的一把刀。
卫周谋局素来心细，这点上和卫绡一贯的习性不谋而合，就连奇袭粮仓也备了两套人马。
卫绡一身夜行衣，以黑布覆面，带领第二小队，趁夜在粮仓外不远处弃马步行，悄悄摸了过去。
卫璇和冯虹带领的第一小队在听见响哨声后，直接从正面发动侵袭，扔一团火把入最近一处粮仓。
北戎军没有准备，登时乱作一团，守夜的女卫仓皇高声叫喊，卫绡一跃而上，单手拧断了她的喉咙。
走出这一步就没有退路了，卫绡想到在城门上那一晚周演瑜说的话。
草原上的夜和城门上一样冷，但燃烧粮草发出的侵略之火和已经飙升上头的血液充斥着暖意，卫绡自已经死透的北戎守夜女卫身旁拾起她掉落的佩刀，一路默不作声地为身后的将士开路。
有北戎女卫见打不过，自马棚牵出一匹马，跌跌撞撞地逃了。
卫伶上了头，举起一把弓欲射向那逃兵，被卫绡一挡手臂拦住了，“让她走，别忘了我们今日的目的，如果没人向王城报信，怎么起到声东击西的效果？”
卫伶理智回归心头，放下了手中的弓箭。
这场仗打得极容易，有备无患的秣马朝将士对上毫无准备的北戎士兵，无论从人数上还是前期准备上，都胜上一筹。
但即便如此，“豹军”中仍有伤亡，清扫战场时，有两具被拖走的尸体，卫绡瞟了一眼，很快收回了目光。
四周一片狼藉，她撩开主帐的营布，瞧见粮仓里面一个有官职的北戎将领头歪斜着被人一剑刺死在座位上。
血在桌案上流成一滩，卫绡面色平静地走过去，将死人的尸首拨开，一封一封检查桌上的信件。
倒的确是个不太重要的地方，几封公文几乎都是例行汇报，没有更多的信息了，她将信放下，环顾一周，确认再没有别的情报了之后，转身弯了下腰，走出了营帐。
“将军，成了。”卫璇在营帐门口等着她，见她出来，忙将周演瑜传过来的消息告诉她，“方才远处的林子里燃了一颗信号弹，卫周将军那边也没有意外消息，应当是劫狱成功了。”
“嗯。”卫绡颔首，越过她看向被烧了半片的粮仓，吩咐道，“去将火灭了，仓里的粮草检查一下，还能用的都用马匹运走。”
卫璇领命去了。
既然有人回王城通风报信，恐怕北戎的援军也已经在路上了，“豹军”的女卫手脚利索地装好粮草，两队人分批撤退，只给北戎留下了一地燃着余烬的狼藉。
天几乎快要亮起时，文婆的房门被敲响了，她以为是山竹有事来唤她，披上外袍着急忙慌地开了门，却瞧见一身劲装的少家主站在外面。
黑衣上有血迹，卫绡面色也不似往常那般温和，文婆一下便懂了，手脚麻利地穿好外袍，将卫绡引到离成白玉较远的一处房中，唤山竹起来烧了沐浴的热水。
成白玉对女人凌晨回府一事浑然不知，五更天的梆子响起快半个时辰时，才迷迷糊糊地感觉到一个泛着潮气和冷意的身子钻进了自己的被子里。
卫绡这几日有时也是夜半悄无声息地回来，和他抱一会儿天不亮就走，成白玉有点适应了，故而感受到这个身影时并没有太多惊吓，热乎乎的一团身子毫不嫌弃地贴上去，瓮声瓮气地问了句：“你回来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