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策反
那跑堂本是想吓唬吓唬成白玉，再顺手摸摸他的脸啊手啊，再不济揩一揩那个春弄馆出来的倌儿也好。
但待她走近瑟瑟发抖却强装镇定的二人时，却突然被一抹亮色吸引住了目光——那小皇子发间簪着一柄坠了一小颗夜明珠的金簪。
跑堂在骨斋干了几年，良心渐浅，眼力却日增，一眼便瞧出这物饰价值不菲。再加之她知晓面前这少年的身份，这可是货真价实从宫里带出来的玩意儿！
她的目光即刻被吸引了去，一伸手便将成白玉发间的簪子拔了下来，攥进自己的手中，对着寺中忽明忽灭的烛火细看把玩，眼中露出惊喜的贪婪之色。
成白玉一双猫瞳错愕地眨着，有些不明所以地靠在浮槎身后。浮槎却是第一时间明白了女人的心思。
“骨斋的藏品在京城数一数二，可与皇宫里的东西比，还是差些吧？”他心生一计，舔了舔嘴唇，哑声问道。
那跑堂的知道他们跑不了，也就自在地与二人搭话：“那是自然……啧，你说人这命啊，生在那红墙里，确实是不一样。我又劳心又伤神，一趟也不过三锭金锭，可这么贵重的夜明珠，你就这么随便戴在脑袋上，真是不识货！”
“呵呵，三颗金锭，你怕不是被耍了吧？”浮槎压低声音说道，“外面这人我认识，打家劫舍的，一行买卖就三颗金锭起手，怎么对你这么小气？”
李耳出手还算阔绰，这一点上，跑堂的早就犯了嘀咕：能爽快地拿出三锭金锭的人，说明手里的金锭肯定不止三锭。越琢磨着越觉得自己吃了亏，现下被眼前的少年这么一说，那跑堂的心思又忍不住动摇了起来。
浮槎趁机又拱了一把火，他半垂着眼睑，轻声说道：“你可知她一直想要从我这得到什么东西？我是见你被耍得太惨才告诉你的……若是她将我擒了，送去她主子那里，至少可得百两黄金，否则她又怎会如此费尽周章？”
“真的？”那跑堂的狐疑地看向他，随即露出一个看穿一切的怪笑，掂了掂手中的金钗，放进了自己胸前的口袋，“我看你才是骗子吧，想骗得我和她内讧，好趁机放你们出去。”
“我与她的事是我的因果，早晚要解决，我早就不存着逃跑的念头了……不过，眼下我倒是可以再给你指条更好的路。”浮槎被点出心思，面上并不露窘，继续看着她说道。
“你有什么主意，说来让姑奶奶见识见识？”那跑堂的寻了个破马扎，在他二人附近坐下，懒洋洋地问道。
“她能用钱买通你，我们也可以。反正这桩生意做到最后你顶天也只得三锭金子，那为什么不和能给你好处更多的买主做？”浮槎将声音压得更低，几乎快成了从喉咙里挤出来的一样。
“你也不过是个靠卖身吃饭的……你有钱？”那跑堂的睨他一身破破烂烂的衣裳，嗤笑一声，并没将他说的话放在心上。
浮槎前半辈子在春弄馆那样的地方过活，什么难听的话都听过，此刻听了女人的嘲弄也不过面上露出一抹疏凉的淡笑。
倒是成白玉不乐意了，他从浮槎身后探出头来，一双猫瞳瞪得滚圆，底气十足地说道：“本宫有钱！你瞧不起谁呢！”说完见那跑堂的从马扎上站起身，吓得一抖，又缩回少年的身后。
浮槎眼睛里的笑意一闪而过，又很快归于平静。他睨着走过来的女人说道：“你可想好了，皇子能给你的好处，未必是钱，却比钱更重……你可知七皇子的未婚妻是谁？”
“卫小将军，宣布婚期那日摆了那么大阵仗，我自然知道。”姓赵的跑堂不屑一笑，“那又如何？”
“现下京中各处都张贴了抓捕你的告示，就算你逃到其他地方又如何？你甘心一辈子都只能做一个东躲西藏的逃犯吗？赚了金银却不敢花，这是你想要的吗？”浮槎一字一句地问道。
“现在的天下，各处衙门手下养着的废物草包多得很，不见得能抓住姑奶奶，你怎么就知道我一定过得像你说的那么不堪呢？”跑堂哂笑，又将方才那根金簪拿出来，在手中把玩。
“你刚说过小皇子的未婚夫是卫将军，那你一定知道，‘豹军’里可没有草包，小将军若是下了狠心要追查你，你就算躲到天涯海角，也只有死路一条。倒不如将小皇子放了，卖个人情，让他回去吹吹枕边风，将追捕你的告示撤了，免你无罪。”
跑堂握住金簪的手顿住了，她怎么把“豹军”给忘了。且不说“豹军”，卫家暗探的手段她也有所耳闻，尤其是掌管暗探的那个叫卫周的人物……绑人的时候她一时财迷心窍，倒没想到这中间和将军府的弯绕来，若真被卫府的人追杀，可不是什么好事。
“你现在还有回圜的余地，若你抓不住这个机会，可就真的再也回不了头了。”浮槎见她动摇，又果断地添了一把火。
“可若是你们骗了我怎么办？这空口无凭的，我怎么信？”那跑堂的果然动摇了，摩挲着手上的金簪，压低了声音警惕地问道。
“本宫一诺千金，你若不信，将我们送回去之前，我可以亲笔给你写一份画了押的手令。”一来二去，成白玉也渐渐明白了浮槎的计策，见那跑堂的犹疑着，他想了想又加了一句，“再说，我……我可会吹枕边风了，卫绡一定听我的，这点你放心好了！”
“噗嗤——”那跑堂哂笑一声，“你这皇子当的，说话还真是不知羞。”
成白玉被她笑得脸上发臊，怒瞪了她一眼，支支吾吾不再说话。
“我还知道四皇女一处钱庄钥匙的藏身之地，若你能将人平安送回京城，分别之际，我会将那藏钥匙的地点和取银两的密令告诉你，如此你便能一举两得，如何？”浮槎又加了筹码，这下威逼利诱全齐了，就不信面前这贪财好色的小人不上钩。
那跑堂的早就在方才就动了心，现下眼珠转了转，更觉得这倌儿说的建议可行。
“只是，”跑堂的在他俩面前蹲下身子，犯难地说道，“李耳武功很高，若将你二人都带走，我办不成，我只能带一个人走。”
成白玉眼睛瞪大，还没来得及说话，一旁的浮槎便开了口：“只带他就行了，他本就是被牵扯进来的，即便李耳发现了你将他带走也不会追查的，她要的人只有我。”
“浮槎？”成白玉伸手攥住少年的衣服，蹙眉急道，“肯定有可以两人一起走的办法……喂，你就不能寻个蒙汗药偷偷将她灌倒吗？”
浮槎将手指比在唇上“嘘”了一声，摇了摇头，“我了解李耳，她行事粗中有细，为人很谨慎，没那么容易上当，与其冒这个风险，不如直接带你顺利逃走。”
“而且我与她和阿听早晚有这一遭，我便是这次躲过去了也还是会有下次，不如一次了结了。”浮槎见成白玉还要说什么，又快速地抢过话头，“明日出发时，我会故意说一些关于她想知道的事的线索拖延时间，届时小皇子便说要去如厕，李耳一定让你跟随看管，到时你们直接跑了便是，不要再回来了。”
那跑堂的点点头，算是应下了，两人又谋划了些其他的，跑堂的这才哼着曲回到自己铺好的草垫子上，怀着心事和衣躺下了。
成白玉一直攥着浮槎的袖口，眉头纠结着，眼角也湿乎乎的。
他此刻越发在心底后悔起自己先前对少年的臭脾气，又恨自己此时无计可施，只能承少年的恩情，却不能也将他一并救出苦海，越想越气闷自责，心间打出生到现在头一次生出一股求而不得的无力来。
“好了，没事的。”浮槎回过头，见成白玉泪眼汪汪的，低声安慰道，“你若平安见到卫小将军，再叫她派人去寻我就是。我秉着心中的秘密不说，她们撬不开我的嘴，一时半会儿不会将我如何的。”
“对不起，之前我……”成白玉咬唇，“我并不是看轻你，只是先前看你和卫绡一同在春弄馆出现，所以……”
“我知道，没关系……”
浮槎话未说完，便见李耳从门外走了进来，急忙捏捏他的手，噤了声。
李耳傍晚那会儿被浮槎说的话扰乱了心思，在院中吹了半个时辰的凉风，才觉内心平静下来。
她对阿听的那般心思……李耳心中苦笑，她跟了他这么多年，心底早就知晓这份心意是没结果的。阿听也未必不知道她的心思，只是一直避而不谈罢了，她又怎舍得去逼问让他为难……
她走进破庙中，将浮槎二人手脚重新绑缚好，无论那娇气的小皇子怎么瞪她，仍旧平淡地将二人口中先前塞着的布又塞了回去。
那跑堂的已经枕在草席上发出了鼾声，李耳自己也寻了个位置躺下了，眼睛半眯着，怀着警惕和一团乱麻般的心事进入休憩状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