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父子谈心
“她若敢娶旁的男子,我便敢将那人轰出门去。”成白玉一手拍桌,蹙眉怒道。
“玉儿,你瞧这京中上至皇亲、下至官员,哪个女子娶夫只娶了一个?”姜瑜深知成白玉的孩子秉性,前几年念着他身子特殊,不知何时能出嫁,有些话他不想听便纵着他了,但如今既已出现了合适的妻主人选,便要同他讲明白这些事,“况且你若真如此做了,该被旁人笑话,称作‘妒夫’了。”
“我又不在意旁人如何想我。”成白玉才不怕什么风言风语,相比之下,同别的男子一起分担卫绡的爱意更让他无法接受。
如同早前在她怀中闻到另一只猫的气味一样,若是某一日她的怀中有其他男子的脂粉香,成白玉光是想想就鼻头一酸,胸中浮上一股郁闷之气。
“父后,”成白玉伏卧在姜瑜膝头,撒娇耍泼道,“能不能让母皇下道旨意,命令卫绡今生今世只能娶我一人?”
姜瑜失笑,皇帝下旨责令臣子终生只娶一人,多荒唐的皇威,也就只有面前这个被惯坏了的小孩才能想出来。
“便是你母皇真的下旨了,小将军若抗旨不受怎么办?”姜瑜眸中闪过一抹深思,又意有所指地说道,“若玉儿想嫁的是旁的女子,兴许女帝还可降下一旨,可女帝唯独做不了将军府的主。”
“为何?”成白玉睁大眼睛,“母皇能做这天下的主,怎么就不能做卫家的主?”
“一来,卫家的人都绝非是逆来顺受之人。二来,卫家历代靠功勋在朝中站稳脚跟,朝中之人对卫老将军多有崇敬,女皇也是。你母皇能在国事上驱使卫家人折戟沙场,却不会插手卫家的家事。”姜瑜捡了些便宜易懂的话解释给成白玉听。
原来母皇也并非万能的,成白玉垂眸,一时有些气瘪。
“玉儿,”姜瑜牵住他的手,试探地说道,“现在女帝还未指婚,你便还有改变心意的机会,还可择些好拿捏的官家贵女亦或是皇家的表亲,汝阳王府的文清堂姐你可还记得,儿时你们常在一起玩的,那孩子也颇善武艺……”
“父后,”成白玉打断姜瑜的话,甚至都没有思考便拨浪鼓似的摇头,“我不要其他人,我只要卫绡,我只想嫁给她!”
自己的小儿子眼中有一股执拗,姜瑜失语,想到成白玉儿时也曾这样对他说:“父后,我不要学琴,我要画画,我只想作画。”
再多的考虑都没有了意义,姜瑜来这一趟便只是为了确认玉儿的心意,他既心意已决,自己这个做爹的也只能成全。
成白玉倒没考虑过成书和和姜瑜会不会反对这门亲事,在他心中,他既已决心要嫁给卫绡,便谁也无法阻拦,他现下唯一在意的,就是方才父后说的卫绡可能不止娶他一人的事。
“父后,华引大师说寺中有一种姻缘符,你知道这个姻缘符的效用吗?我若得了这符送给卫绡,她是不是日后便能答应只娶我一个了?”成白玉巴巴地卧在姜瑜的膝头,睁着一双孩童般的眼睛问道。
“我虽没听过华引大师说过什么‘姻缘符’,但想来是不会的。”姜瑜失笑,“世人求香拜佛,不过是为了平自己的心头难安,若真求什么得什么,寺中的僧人岂不成了神仙?”
成白玉瘪嘴,一脸不开心的样子。
姜瑜思来想去,玉儿也的确到了该出嫁的年纪,有些男女之间的事,他也该同他说了。
“小将军虽是卫家的人,但终究是个女人,虽然姻缘符不当事,但若想独得妻主的宠爱,也还是有些法子的。”姜瑜抚抚成白玉的头发,敛眉说道。
“什么法子?”成白玉一下子坐直身子,眼睛亮亮的。
姜瑜被他的小孩子脾性逗笑,又忽而想到另一件事,四下看了看,屏退了下人,低声问道:“玉儿,你同卫绡说过你的秘密吗?”
成白玉的眼睛一下子黯淡了下去,抿唇摇了摇头,又很快说道:“但是她见过那个样子的我,她说我很可爱。”
喜欢猫和喜欢白日会变成猫的男子,可截然是两回事。
“玉儿,这秘密事关重大,一旦泄露出去,会在世间引起轩然大波,可能会引起你的性命之忧。”姜瑜正视成白玉的眼睛,神色肃穆地说道,“切记切记,不要因一时的情爱糊涂就随意将自己的秘密托盘而出,万一所托非人……我自是相信小将军的人品,但事关重大,父后不想你受到一丝一毫的伤害。”
“可我难道要这样躲藏一辈子吗?”成白玉皱眉,不满道,“哪怕日后与卫绡成亲了,一到午时我也要遮遮掩掩为自己找借口逃脱开她的视线吗?”
“若找不到那个和尚,寻不得解决的法子,玉儿,你的确要如此做一辈子。”姜瑜也心疼自己的孩子,但兹事体大,他必须要让成白玉认清现实。
“可明明我也没有做错事,我什么都没做,为什么那个臭和尚偏偏选中了我来过这样躲躲藏藏的生活?”姜瑜的话没有置喙的余地,成白玉一时之间满腹委屈,眼睛红红的,说话声音也大了起来。
“嘘。”姜瑜皱眉,将手指抵在唇上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复又叹气,将成白玉搂进怀中,任由他伏在自己的肩上小声啜泣。
他又何尝没有如此埋怨过命运的不公……如今这般,也只能祈祷卫绡是玉儿的良配,让玉儿今后的日子能够过得轻松些。
卫绡打马回到寺中时已经是下午了,卫伶站在寺中远远听见幽玄的疾蹄声,急忙快跑了几步到寺门处迎人。
卫绡折腾了一夜,往返几十公里,风尘仆仆,面上略有些倦色,但看上去心情很好。
她翻身下马,将缰绳交给卫伶,随口问了句:“信给了?”
“给了。”卫伶摸了摸幽玄的马鬃,爽利答道,又将凤后说过的话逐字不差地转述给卫绡。
卫绡闻言点了点头,似乎早有预料。
“您午间用膳了吗?华引大师听闻您有事下山今日便能回来,特意命膳堂留了饭,方才小沙弥来告诉我,若您回来了可随时去膳堂,不必等饭点撞钟。”卫伶牵着幽玄说道。
卫绡来去匆忙,路上只随意吃了些干粮,被卫伶一提点,确实感到腹中饥饿,“华引大师有心了。我先沐浴,你拴好马将饭取到我房中。”
卫伶点头,转身牵着幽玄去了寺中的马厩。
因着这几日有贵客来,是以寺中厨房全天烧柴备着热水,卫绡回房沐浴更衣,擦着头发走出来时才觉周身的疲惫散去了些。
“七皇子那边今天发生过什么事吗?”卫绡坐在桌前,打开食盒。
“上午凤后去过一趟,再就没旁的事了。”卫伶仔细回忆了一番后方说道。
“昨日的那几位公子呢?”卫绡又问。
“听说今日都和凤后告了假,待在自己的房中没出来过。”卫伶老实答道。
卫绡心中有数,安安稳稳地将饭吃了。
饭后原本预想着睡一会儿,脑中思绪却一直翻涌,昨夜虽仓促决定,也终究算了却了一番心事,个中重重复杂与论辩耗费了心力,但最终得偿所愿,卫绡一时也睡不着,于是决定再去卷经阁转转。
卷经阁还是老样子,一如既往地散发着古朴的气息。
卫绡刚入阁,便在一楼的案几旁碰到了正在垂首写着什么的华引大师。
她不过才来寺中几日,华引大师已经几次三番多有照料,念及此,卫绡径自走过去,笑着同华引问好。
“大师在写什么?”卫绡盘膝在一旁的蒲团上坐下,探身去瞧华引纸上的字。
“寺中许多古旧的经书经年太久,书页有些枯黄破碎,有些发霉看不清楚字迹,这几日寺中的弟子正在整饬卷经阁,遇到这样的经书便单独拿出来重新抄写誊编。”华引见是卫绡,面上露出笑意,将笔搁下。
又问道:“听闻卫施主昨夜匆忙下山,事情可办得顺利?”
“若是论结局,顺利。若是论过程,比我想得费了些功夫。”卫绡双手撑地向后仰着松筋骨,如实答道。
“无妨,好事多磨。”华引宽慰道。
卫绡点点头,不置可否。
“小将军前几日不是要去缘几堂摇签,怎的一直没去?”华引捋着胡子问她。
“七皇子与我约好了一同去,恰逢他这几日身子不适,我在等他。”卫绡一侧头,瞧见华引身侧还堆放了几本待重新誊编的经书,于是随口问道,“不若给我一本,我闲来无事,也帮忙抄一抄。”
华引自然点头同意,谢过她,从书堆中捡出一本递了过去。
“这本倒不是什么经书,算是一本地志,有一部分是讲云纪寺身后这一片山的,读着有趣,想来小将军抄书时也不至于觉得枯燥。”
“云纪寺守着这偌大的卷经阁着实幸运,古籍浩如烟海,随手捞一本都值得一看。”卫绡感兴趣地接过,拿在手中翻看。
“是啊,能与书籍陪伴一生,是最安宁的归宿。”华引笑着说道。
卫绡拿书的手却微微一滞,这句话,她好像曾经听谁讲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