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和好
“主子，君阳哥哥送了些斋饭过来，您吃点吧。”离司手中握着食盒，隔着帷幔苦心劝道，心中急得不行，“你和小将军怄气归怄气，别饿坏了自己的身子啊！”
“你别提她！我不吃！”床幔散落，将成白玉独自隔在了床里，看不清离司的面容，他蜷成一团缩在被子里，眼角还有未干的泪痕，声音瓮瓮地说道。
他不敢相信，卫绡居然真的把他一个人扔在屋子里，自己翻窗走了……
“负心女！”成白玉在心中恨恨地想道，又隐隐期待着她能像从前那般主动低头哄自己。
明明午间就不是他的错，是那几个人乱嚼舌根，还嚼到她头上了，他忍不住才出手的，可臭女人偏说是自己“缺乏管教”。成白玉越想越委屈，又一大颗泪珠从眼角滑落，他用袖子用力擦了擦，将眼角那一小块皮肤都磨红了。
任别人如何讲他的坏话都好，反正他也早就习惯了，可就她不行，她讲一句比旁人讲十句还让成白玉难受。
哼，我就是缺乏管教的小猫，那又怎么样，你爱喜欢就喜欢，不喜欢拉倒，成白玉自暴自弃地想着，翻身换了个面躺着，眼泪却不知不觉地又流了出来。
离司几乎是同成白玉一起长大的，寻常主子什么样他再清楚不过，重症风寒嚼什么都无味时也能吃下一大碗饭，今日吃过午膳到现在滴米未进，想来是真的伤心难过了。
小将军惯常知道主子的性子，今日怎的也倔了起来？离司手中提着食盒在房中踱步，又焦急又不知所措。
“主子，我去给您做些甜糕吃吧，马蹄酥怎么样？红豆饼呢？您若不想吃斋饭，离司再去借厨房给您做些别的吃。”他叹了口气，将食盒放在桌子上，手扶着帷幔，轻声细语地问道。
“不吃不吃，我都说了不吃，你先出去，别来烦我。”成白玉用被子将头盖住，骄横道，声音还有些哽咽。
离司担忧地皱眉，也知主子脾气上来一时哄不好，只好咬着唇先退到了外间，想着兴许再晚一些主子气头就过了，届时他再去厨房帮他煮些温热的食物也来得及。
屋里没人烦他，四周又变得安静了，成白玉心里更难过，一时脑中不由得胡思乱想起来。
枕下放了一样物什，是先前卫绡送给他的鱼骨铃铛，成白玉摸出来攥在手里，悬着晃了晃，银色的小铃铛发出一阵他爱极了的清脆悦耳的声响。他十分喜爱这件礼物，时时刻刻带在身边，又怕被卫绡发现送给穷穷的礼物在他手里，于是只敢偷偷藏在枕头下面。
要是他今日下午按捺住脾气不撒泼就好了，成白玉将铃铛攥在掌心，一时又后悔起来。
臭女人又不知道他和穷穷是一人，若是只当穷穷是普通小猫，认为它缺少管教倒也没什么……成白玉圆滚的猫瞳垂着，委屈地吸了吸鼻子。
他正兀自纠结着，忽然听到窗户处传来一阵窸窣的响动，顿时眼眸一亮，顷刻间想法便都变了。
午时他生气，让离司将窗户从里面闩上了，想来一会儿臭女人就知道他的窗户翻不得了。今日再怎么说也是因为她先误解了自己才引起的，她若知错了想来道歉，怎么也要先受些苦头才行。
果然，不一会儿，窗户处的窸窣声就止息了，应当是卫绡发现了窗户被从里面反锁了。
成白玉等了半天，床幔外也没什么动静，他眉头重重隆起，心中一阵失望，瘪瘪嘴又有些难过了——臭女人怎的这么没有耐心，也不知开口隔着窗子求他一声吗？
又等了一会儿，门外传来动静，成白玉一下子屏息凝神，听见离司好似在与一个女人讲话，他舔舔嘴唇，按捺不住心中的好奇与期盼，用手指撩开床幔探头出去瞧。
还未待他侧耳听清外间的人说话的内容，头顶便传来一阵响动，成白玉吓了一跳，抬头去瞧，只见房顶的砖不知何时被掀开了一道缝隙，紧接着跳下了一道熟悉的身影。
成白玉睁大了圆滚的猫瞳，一时神色有些愣愣的。
一旁的桌上放着一个食盒，卫绡伸手掀开盖子看了一眼，随即盖上推到了一旁，将自己手中提着的食盒放到了桌面上。
再一转身便瞧见了成白玉呆愣的神色，以为他是担心漏了个窟窿的房顶，于是不在意地解释道：“别担心，一会儿我走的时候会把瓦片放回去的。”
“寺庙的房顶你也敢掀？”成白玉回过神，瓮声瓮气地指责道。他平日里已经算是不守规矩了，但进了云纪寺还是在心中怀了几分敬畏的，没想到这女人竟如此胆大妄为。
眼前的少年一头墨发凌乱地披在身后，眼睛红红的，眼角还有未干的泪痕，拥着被子面色略显苍白地盘膝坐在床榻上，看起来好不可怜。
卫绡在心里叹了口气，心中略有悔意，她了解小霸王的脾气，无论年纪和阅历又都比他多上许多，无论如何，她午间不该那般任性的，如此这般反倒伤害了彼此。
一旁的铜盆中有干净的水，卫绡从袖口掏出帕子，在水中润湿了，拿在手里走到成白玉身旁坐下。
“擦擦眼睛吧。”她将帕子递给成白玉，柔声说道。
女人的声音熟悉又温柔，成白玉吸吸鼻子，忍不住又想哭了。
少年半天没反应，卫绡仔细看，瞧见他圆滚滚的猫瞳中不知何时又蓄了一汪可怜巴巴的清泉，挂在眼睫上摇摇欲坠。
她心软又无奈，用手捧起小霸王的脸，拿湿帕子亲自帮他一点一点拭去眼角的泪痕。
成白玉任由她捧着，将自己肉嘟嘟的娃娃脸搁在她手掌中，睁着一双大眼睛看着他，可怜又乖巧。
眼角下的皮肤应当是被他自己先前用力擦的，瞧着红得厉害，卫绡不敢用力抹，只拿湿帕子轻轻沾了沾。
“有药膏吗？”卫绡点了点他红红的皮肤，问道。
成白玉摇了摇头，“我不知道，你去问离司。”
“好，我待会儿问。”卫绡捏了捏他的脸，终于还是没忍住，手里握着帕子，将人拥在了怀里，“午间是我错了，不该没问清楚就平白冤枉你和球球的，是我口无遮拦。”
“穷穷才不会无缘无故地挠人，它和外面的野猫不一样。”成白玉将脸埋在她肩头闷闷地说道。
“我知晓了。下午我着人问了，付皎然几人坦白了他们的大胆妄议，我现在知晓球球不仅替你出了口气，原来竟也替本将军报了‘仇’。”卫绡拍了拍他的背，笑着说道。
“他们竟真的承认了？”成白玉心中惊诧，从卫绡怀中坐直了身体，瞪大了眼睛问道。
“嗯，”卫绡轻哼一声，替成白玉捋了捋散落到额前遮住视线的发丝，“许是心虚，知道自己错了吧。”对下午在柴房的事只字不提。
成白玉打心底里是不信余袅袅付皎然几人有这样的觉悟的，但卫绡既然这样说，他便信了，想来那付皎然铁定是被自己挠怕了，这才心虚地吐露真言。
“下次不许再这样哭了。”卫绡用指腹轻轻点了点成白玉眼下通红的皮肤处，半是哄骗半是威胁地说。
“你还想有下次？”成白玉从被子里伸出光溜溜的脚去踢她，怒瞪道。
卫绡一只手握住小霸王的脚踝挂到自己的腰侧，顺着大腿外侧向上摸到腰间钳制住他，另一只手撑在床板上，欺身吻了吻他的眼睛，温声说道：“夫妻间有争吵本就在所难免，若是真有下次，我保证无论如何，一定预先站在你这边。”
女人又用那双柔和妖娆的眼睛看他，成白玉面皮染上绯红，口中却仍不依不饶道：“可今天中午你已经让我委屈了……”
“我知道错了。”卫绡用自己的鼻尖去蹭成白玉的鼻尖，呼出的热气喷在他的唇角，“午间我在卷经阁午睡，魇着了，醒来……心情很不好。”
“你梦到什么了？”成白玉被她蹭得脸皮发痒，唇角忍不住弯起，一边躲一边问道。
“梦到有人欺负我。”卫绡轻描淡写地说道。
“哪个人欺负你？”成白玉蹙眉问她。在他心中，卫绡已经是秣马朝无可匹敌的存在了，竟还能有人将她欺负了去？
“一个……你不认识的人。”卫绡揽着他的腰，将人从床上扶起，又问他，“今日肚子还疼吗？”
“不是很疼了，离司说我就是昨日晚膳后吃了那个凉瓜才会疼得厉害。”成白玉摸了摸自己的肚子，依然没忘记卫绡说的那个梦，拽着她的衣角问道，“那你在梦中欺负回去了吗？”
卫绡摇了摇头，“是一个我不敢还手的人。”
“还有这样的人？是谁啊？”成白玉瞪大了一双圆滚滚还泛着红的猫瞳问道。
“不记得了，只记得我不能还手。”卫绡含糊其辞地回应。
成白玉抿唇，看起来在认真地思考什么，片刻后说道：“若是再有下次，你就在梦中喊我，我替你欺负回去，这天下还没有本宫不敢打的人呢！”
“母皇、父后除外，但想来你梦中的应当不是他们，母皇和父后不欺负人的。”他吐了吐舌头。
“好。”卫绡望着他，一颗心软得像暮春雨后埋在湿泥里的樱花。
成白玉被哄了一通，心情大好，这时才发觉肚子瘪瘪，五脏庙都叫嚣着要吃东西，他睨了一眼桌上的食盒，不矜持地问道：“你带了什么好吃的来？”
“都是你喜欢吃的。”卫绡会意，起身将食盒提了过来，露出里面的食膳，“烤河鱼，荠菜包子，油焖笋和梨汤。”
烤得焦香的鱼肉摆在面前，成白玉忍不住舔了舔嘴巴，但很快惊诧道：“这……寺中哪来的烤鱼啊？”
“我去后山河里抓的，抓完就在附近寻了个山洞烤了，没用寺中的炊具，不必担心。”卫绡将食盒中的饭菜一一摆在床边的小几上，“快趁热吃，一会儿凉了。”
成白玉用手捏着烤得焦脆的鱼尾巴，一时有些下不了口，抬起头不安地嗫嚅道：“在寺中食荤腥……”
“我方才去后山抓鱼时还瞧见寺中的野猫在扑鸟吃，都是生灵，为何它吃得，我们吃不得？”卫绡意有所指，隐晦地提点道。
成白玉在吃这方面上道一向很快，他眨巴了两下眼睛，忽而想到自己也算是一只猫嘛，七皇子是来礼佛的，不可食荤腥，但小猫咪……应当是无妨的。
鱼肉表面洒了层薄盐，吃起来有滋有味，成白玉最后嗦了两下鱼骨头，有些依依不舍。
卫绡看着他渴望的眼神颇觉好笑，伸手将鱼骨接过来重新放回食盒中，“若是没吃够，过两日去后山看岩绘时，我再带你野炊，别舍不得了。”
成白玉眼睛一亮，使劲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