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山神新娘（六）
江平叹了口，闭上眼睛不敢往下回忆。
六十多年前，姑娘指尖的温度犹在心上缠绕。
可是那个约定，那个人就好像是一场梦，全部埋葬在那个绝望的晚上。
“江平……”
江平睁开眼睛，不敢置信的看着门的方向。
那一抹红衣俏生生的站立在门边，披散的头发挡住了她的脸，略微苍白的侧脸在昏暗的房间里看不真切。
她背对着他，反而唱起了一首低沉凄婉的歌曲。
“月亮高高挂不回家，
梅花朵朵开等郎来，
江上无波心上起，
七月初七望凄凄，望凄凄……”
风呜咽低吟，隔着时间的年轮，昨日一切仿佛历历在目。
“你……”江平浑浊的泪目闪动着光亮，他伸出手，却又放下。
他抹了抹眼角，弓着腰身形低下去，似乎苍老了许多。
“你们出来吧。”他的语气已经变得平静，只是目光变得暗淡，“任何人都扮不了她。”
扮作程月梅的叶紫身形一滞，和窗户偷偷摸摸的谢灵钱陌尴尬转过身。
谢灵摸头:“江爷爷你怎么一下就认出来了。”
叶紫妆容可是依照当初鸡血藤上发生异变，显现出来的女子形象做参照画出来的。
那个女子，应该是镯子的原主人程月梅。
江平指腹摩擦掌中手镯，苦涩笑容显现:“月梅的身形略高，月梅身上全无脂粉香气，月梅手背上有颗红痣。”
对面三人面面相觑，几十年未见的故人，一直记得对方这些微小的细节，并且能够一眼望穿他人的伪装，不得不说这老爷子一来观察力过人，二来对那位鸡血藤手镯的主人用情颇深。
谢灵:“能讲讲您和她的故事吗？”
叶紫点点头，也好奇凑近。
“不必了！”江平摆手，“明天我们一道去归程吧。”
“您答应了？”钱陌目光一闪，微微惊愕。
“这么多年，我偏居一隅，不去想过去的事情，只静静的在这里教授几个弟子，我以为所有的一切都已经过去，直到你们到来唤醒了我心底最沉重的心结。人一辈子总该在生命的最后时刻，完成一些在心底盘桓许久的执念。”
江平的目光转向手中的鸡血藤:“她的执念是我，我的执念……也在远方。”
…………
江老爷子的性格说做就做，他甚至没有吃饭，随便带了一点东西就同谢灵他们一起上车前往寒城。
八十岁的老人一路颠簸下来，身体必定受不了。
叶紫想要将车开慢点，江平察觉到了直说不用，并且直接去西郊风眠山不用刻意绕道去玫瑰花苑。
叶紫有些奇怪，他都不去看看自家染病的孙女江蕙吗？
钱陌坐在副驾驶座在涂涂画画着什么，谢灵一眼扫向江平，随后垂下眸子心头沉重。
她的眼睛再次看到了死亡，江平脑后有一个重影若隐若现，似乎风一吹就会飘走。
“叶子姐，按江爷爷说的做，开快点吧！”她怕江爷爷来不及，或许江爷爷自己有所感应，强撑着那口气完成心中执念。
凌晨五点多的时候，他们终于抵达风眠山。
冬季的山林萧瑟颓败，一眼望去晨雾袅袅看不到尽头。
“叶子姐和钱陌，你们有事可以先走，接下来可能会遇到危险。”
叶紫咽了咽口水:“这种时候我怎么能丢下朋友，我要去。”
钱陌微微一笑:“这里风景好，适合写生。”
谢灵想了想，将守护灵放在她俩身边。自己陪着江爷爷，以防突然来临的危险。
手机“叮”一声，渡厄游戏音乐响起。
这个时候？
谢灵环顾周围，感觉牙疼得很。
“等等，我先去方便一下。”
她不顾众人反应，快速钻进山林。
手机屏上白光耀眼，仙乐鲜花的前奏，这次甚至还有彩虹和仙鹤。
谢灵眼睛一跳，骑着仙鹤的红衣美人落在面前，他捻着一朵玫瑰，面色不自然看着谢灵。
咦？他怎么不说话？对了，他最自恋，要夸夸他。
“封炎！”
“嗯……”
“你今天特别不一样，鼻子眼睛眉毛怎么能生得这么好看！”
封炎在手机里静静看着她，闻言没有任何反应。
“额……衣服真红，头发真黑。”谢灵绞尽脑汁后作出总结，“我真喜欢！”
封炎面色不露，耳尖有些热。
升级后换了一身衣服和发冠，没想到她一眼看了出来，说明她对自己很关注。
最后她说什么？喜欢？
可是她那么弱，自己将来的夫人怎么着容貌和能力要有一项拿得出手的。
她不丑，但也不是倾国倾城。能力嘛！练习守灵和诛邪那么久都没能学会。
这样的话，将来有了孩子，如果继承她的容貌和天赋，那……
他拧着眉，思绪飘了老远。
“封炎，你在想什么？在这里能找到治好江蕙的办法吗？”谢灵将脸凑近手机，封炎吓了一跳，不自觉后退两步。
他整理了一下衣摆，暂时抛去杂念。
毕竟所有的一切，建立在自己出了手机，重塑肉身之后。
“看你朋友神志不清，她应该是丢了魂。山谷下有许多灵魂的气息，其中一缕很熟悉，应该就是她。”
谢灵压下心里的激动，十分理智分析:“很多灵魂，代表许多不可知的危险？”
封炎老神在在闻着花香，轻轻咳了两声。
谢灵目光一转:“封炎，你有办法？”
“你说呢？”封炎一挥袖，谢灵只感觉手中多了一个东西，有点扎手。
她刚想丢掉，耳边一个声音不满警告:“不许丢。”
谢灵内心千万个白眼飘过，送人玫瑰花好歹挑干净刺，再不济拿个东西包裹一下。
刚刚那一下真疼！
等等，那声音似乎是耳边传来，明明手机还在自己手里。
谢灵惊讶抬头，随后瞳孔一缩。
如果手机里的封炎她安慰说那是美颜效果，那出现在眼前的真人，真就无可挑剔。
他身形修长，头戴高高发冠，如墨及腰发慵懒垂落一缕颊边，俊美脸上高挺鼻梁增添几分高冷，薄唇丹凤眼魅惑却不见女气。
一身红衣穿在身上不见俗媚，飞扬的眉衬着热烈中带几分疏离，明媚中带几分华贵。
简直不该存在凡尘中，完美无可挑剔，震撼人心灵。
“嗨！封，封炎，你怎么出来了？”
封炎挑眉:“想出来就出来呗！以前不愿是因为这处世界太过污浊，不干净！”
“那现在为什么出来？”谢灵依旧有些楞。
“问那么多干什么？”或许觉得自己语气不太好，他默默加了一句，“当然是为了早点升级通关重获自由。”
“现在有底气了。”谢灵灿烂一笑，伸手想握他的手握了个空。
“不要太过依靠我，我现在只是虚体，只能给你提醒，活人也看不见我。”
“没事，这样就很好，你在身边我感觉安心很多。”谢灵呵呵直乐。
这个谢灵实在太不含蓄，无时无刻不想着撩拨自己。
封炎目光略过她手里的玫瑰，心中升起奇怪感觉。
“跟上。”
谢灵在他转身瞬间，眼睛一眯:呵！还好她聪明，知道自恋的人喜欢听赞美。出去以后，她一定搜一本花式赞美人的百科书籍，全部背下来后，天天投喂他。
封炎:嗯？她笑得那么开心，就那么欢喜自己和她同行吗？
算了，如果实在遇到危险，自己也不是不可以破例帮她。
…………
“好了。”叶紫用诡异目光看着她，怎么方便回来手里多了支红玫瑰花。
“嗯嗯……”谢灵含糊其辞，赶忙跑到江平身边问，“江爷爷，从哪里走。”
江平收回目光，整了整衣服当先朝前迈去。
一行人，走走停停。两个小时后，他们停留在一片山谷。
“怎么了？”叶紫不明所以，江平的脸色很奇怪。
“不对，这里六十年了，怎么可能一点变化也没有。”江平满脸不可思议，他试着朝前迈去一脚，旁边谢灵跟上，叶紫和钱陌对视一眼也跟了上去。
白光闪过，谢灵重新睁开眼，她发现自己置身于一顶轿子里，外面传来喜乐。
这是哪？
她心里刚升起疑惑，一个声音响起:“不用惊讶，这是某种回溯幻境。你自己被回溯到一段历史，想知道‘山神新娘’所有的故事，不要声张。”
她偏过头，发现轿子外不远处一颗树上，一个红影倚靠着树干静静注视着这边。
“他们呢？”
“同样进入了幻境，看各自造化，你先过自己眼前这一关吧！”
谢灵舒了口气，希望他们能多坚持一下。
“请新娘下轿！”
谢灵理了理长长的嫁衣裙摆，下了轿。
周围山石树木古老盘根错节，四个魁梧的汉子立在旁边。
“月梅，山神洞到了，你自己进去吧！”话落，四个人抬起空花轿，逃也似的走了。
月梅，程月梅？那不是江平爷爷曾经的恋人？
这么说她回到六十年前，代入到了程月梅的角色。
谜题快要解开了，谢灵满脸期待准备进山神洞。
她迈出一步，却脚下一个踉跄，一只白兔躺在她脚下。
她面色一喜，提起白兔腿摸摸肚子。
远处封炎拧眉，阻止她:“不能吃！”
谢灵刚准备问为什么？下一秒她感觉身体不受控制，将兔子为提改为抱。
嘴里冒出一串不该自己吐出的台词:“小白兔真可怜，你等着我帮你包扎。”
谢灵眨眨眼，一脸扭曲看到身体和思想分离，僵硬着包扎着白兔。
奈何她的手艺实在不好，明明只是腿受伤，却包得像个木乃伊。
“进入剧情了。”封炎在一旁看着她的举动，眼神古怪。
这应该是当初程月梅所做过的一切，可是在谢灵身上怎么格外奇怪。
一夜过去，封炎如一个局外人，看着她满脸扭曲折腾着那只白兔。
他擦擦汗，还好，还好不是自己受伤。
第二夜，关键人物江平要出现了。
年轻江平从天而降，一下砸到谢灵面前。
又是谢灵艰难走剧情的时候，封炎一直云淡风轻。
直到——
谢灵扒拉着江平领口的衣服，嘴里扭曲念着:“得看看身上有没有伤。”
封炎顿时黑了脸，一挥衣袖。
“放开那个人，冲我来。”
下一秒，谢灵呆滞。
手底下的人变成了一脸憋屈的封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