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食心怪再现绿河镇
晚上，回到绿河酒店，唐征变回本相胡荔，长袍绾髻，面目清朗，霁月清风，一副古代文人雅士相。
坐在书案前，胡荔将右手掌心覆在一个空白的笔记本上，把前前后后的事情回顾一遍，好的，不好的；自己曝光的，自己隐瞒的；五年前的，一年前的，最近几天的，事无巨细……十几秒后，案件经过一字不落地出现在笔记本上，成了厚厚的“实案录”。
最后，笔记本的黑蓝封面上出现“烟土商复仇记（鸠盘茶案）”一行字。
“大伯，这个案子，能抵消几片槐树叶子啊？”胡馒头站在书案对面，接过新鲜出炉的《烟土商复仇记》，问道。
胡荔叹口气，说道：“听天由命吧。”
说完，胡荔把自己的法器狐毛拂尘摆放到书案中央，而后把自己的左手手腕放上去，手腕上的槐树叶手环接触到狐毛时，发出一阵阵浓浓的绿光，绿光持续了大约四五秒钟，一片槐树叶子变黄，而后碎裂，化作烟雾，消散了。
“怎么才一片啊？这次，大伯您可是既破了人间的案子，又处理了鸠盘鬼，至少应该奖励两片落叶吧。”胡馒头说道。
“虽然有功，但也有过，十四姨太一事，足以抵消一份功了。”胡荔说道。
“唉，那好吧。”胡馒头叹气道。
他无奈地翻个白眼，拿着《烟土商复仇记》，走到办公室的一个落地两扇门大书柜边，打开后，里面只是一个普通柜子，胡馒头用手指凭空画出一个“开”字，神奇的一幕出现了，隐形柜门哗然开启，呈现出一个明亮的白光通道，大概两人宽。
胡馒头走进去，顺着通道，到了里面，只见左右两边是三米多高的书架，长度似乎无限，一眼看不到头，犹如站在岳阳楼上眺望洞庭湖，天水一色，无边无际。
架子上摆满笔记本，样式、封皮的颜色完全相同，和通道一样，紫檀木书架和黑蓝色的笔记本也笼罩在若隐若现的白光里，这个书库叫“白光书库”。
这白光，来自胡荔的法器，这个空间其实是虚拟的，存在于狐毛拂尘的记忆中。
胡荔是一只白狐，所以他法器上的狐毛是白色的，每次使用拂尘狐毛，都会伴随着白色的光，前几天他的意识进入《太平广记》里与龙女会话，就是白光闪烁，化形而入。
在紫檀木架子上找个空隙，胡馒头把《烟土商复仇记》插了进去。
“大伯的孽债什么时候才能还完啊。”看着左右书架上一本本并列、厚薄不一的“故事书”，胡馒头再次发出感叹。
这样的感叹，每次进来，他都得说一遍，自从槐树叶手环出现后，每完成一本“故事书”，就可使其凋落一片或几片，胡馒头记得，最多的一次凋落了十片，故事很简单，大伯乘船遇到海难，救了一船三百多人。
白光通道两边，满满的书架子上，都是胡荔的“功德”，他的“功德”越多，左手腕的槐树叶消失得也越多，直到有一天，树叶全部碎裂化烟，他就算是还完了“孽债”。
离开白光书库后，胡馒头回到胡荔身边，说道：“大伯，放好了。”
胡荔正冲着槐树叶手环沉思，只是点点头，没有回话。
“大伯，您到底犯了什么错，才惹来这数不清的树叶子啊？”胡馒头忍不住问道。他其实已经问过好几次了，每次，都没有答案。
不是胡荔不想说，而是胡荔自己也不知道。
“我只记得，一觉醒来，槐树叶手环就在，至于发生了什么，我好像失忆了一样，什么都记不起来，真是奇怪。”胡荔说道。
何止奇怪？还很糟心。
从那以后，胡荔但凡犯错，无论大小，槐树叶都会死死地往他肉里扎，形在手腕，痛在心脏，比孙悟空受困于紧箍咒还难受。
比如这次，如果胡荔亲自出面解决隐遁上海的王生，而放过了王生的同谋十四姨太，那么，他就少不得受一次“扎心之刑”了。
好在，胡荔变聪明了，他借力打力，让颜天明出面做恶人。
槐树叶手环虽然有分别是非功过的能力，但毕竟不是人，胡荔没有使用狐仙法力所做的事情，手环并不能完全感知到，这一点，类似乎人间的理论“论迹不论心”。
这就是“律法的漏洞”，胡荔这次救助十四姨太，恰恰是利用了这一点。
《烟土商复仇记》的故事到了这里，彻底告一段落，除了三个逃跑的鸠盘茶，故事的结局还算圆满，胡荔对这个故事很满意，只过了一会儿，就从槐树叶手环的秘密里走了出来，不再烦恼。
既然失忆了，那就姑且留个疑惑给自己吧，说不定，突然有一天，自己功德圆满，这份“孽债”就自己又走了。
“馒头，准备洗漱睡觉吧，这几天忙得很，都没有好好休息过。”胡荔说道。
“好的，大伯。”胡馒头说道。
这一晚，因为西二桥的一场爆炸，李无思、顾静影等人过得不安生，可胡荔、十四姨太林雪澄都睡得很安然，王生的痕迹彻底抹去，以后，十四姨太就没什么威胁了。
林家姐妹大仇得报，“凶手”之一的林雪澄没有被牵连，也算是抚慰了胡荔的一片矜悯之情。
可是，没安静几天，绿河镇又出奇案了。
这天早晨，胡荔化相留洋大侦探唐征，一如既往，前去东十八桥的警察局上班，刚一到办公室，局长李无思就愁容满面地进来了。
“局长？您找我？”唐征问道。
“是啊，唐老弟，这次，还得仰仗你啊。”李无思拉着唐征的手，一口一个“老弟”，很殷勤的样子。
李无思眉毛长，跟他的胡子一样，每天都得修，不然长得快，若是一个月不打理，他的眉毛能垂下来十几厘米。
今天早起，李无思接到消息后，太过着急，把眉毛剃秃了，没办法，他借大老婆的眉笔画了画，不大好看，像两条黑毛毛虫。
“黑毛毛虫”紧蹙着，形成一个倒“八”字，还挺吓人的。
这个“倒八眉”，无利不起早，今天屈尊来见我，又是这副愁态，肯定是有什么他解决不了的案子吧。唐征如此寻思着，邀请李无思落座详谈。
“出了什么事，局长您慢慢说，只要是我唐征能出面解决的，我一定替局长您分忧解难。”唐征说道。
“唉，昨晚，咱们绿河镇，又闹鬼怪了。”叹口气，李无思继续说道，“城南一个土财主，新娶的儿媳妇被什么东西吃了，就剩半条腿，前段时间不是闹鸠盘鬼吗？那李财主害怕，就请天师做法，说好了，天师今天去李家，可到了李家门口，天师就死了。李财主无计可施，这才报案。”
“天师怎么死的？”唐征问道。
“尸体刚运到警局，顾法医正在解剖。”李无思说道。
“局长，那我过去看看？”唐征说道。
李无思连连点头，“倒八眉”松弛下来，笑容可掬，生怕唐征反悔一样，李无思急忙起身，要送唐征出门，倒好像这是他的局长办公室一样。
唐征的副局长兼一级探长办公室在二楼，李无思的局长办公室在三楼，法医解剖室在四楼。
“倒八眉”同唐征走到三楼后，就目送唐征去四楼了。
按说，这又是一桩离奇大案，李无思刚刚又表现得那么着急，他应该跟我一起来看看解剖情况吧？不看，好像也说得过去，人家毕竟是局长嘛……唐征带着疑惑，到了顾静影的地盘。
顾静影穿着工作服，正在解剖台前工作，一个赤裸的男尸躺在上面，胸膛已经被切开。
“顾法医早上好。”走近后，唐征问道。
“唐探长早上好。”顾静影头也没抬，随口应一句。
唐征走到顾静影对面，注目她下刀剖尸。
“怎么，唐探长不嫌弃这里的尸味儿？”顾静影问道。
“身为探长，见过的血腥场面太多了，这不算什么。”说着，唐征四处转转，在一个小台子上看到一个托盘，盘子里放着半条小腿，伤口像是锋利的牙齿咬出来的。
“这腿，是李财主儿媳妇的？”唐征问道。
“叫蓝花，外地人，是李财主给他儿子李恢定的娃娃亲，今年年初刚到绿河镇，定了婚期，顺利完婚，可小夫妻好景不长，”顾静影一边检查天师的内脏，一边说道，“李恢是走茶商，经常在镇外走动，常常一去三五个月不回来。新婚第三天，李恢就出门做买卖去了，可前几日，蓝花却被查出有了身孕。”
听到这里，唐征估摸出顾静影的意思：蓝花与人偷情，被李财主发现了，李财主害了蓝花，嫁祸给鬼怪。
“顾法医的意思，蓝花的死是人为？”唐征走回解剖台前，问道。
“不好说，那伤口，”顾静影抬头看一眼托盘上的半条腿，说道，“说是怪物咬的也行，但某些大型动物，比如猎犬、藏獒什么的，也有这样的威力……”
突然，顾静影愣住了，手术刀停在半空，声音也戛然而止。
“怎么了？”意识到不对劲儿，唐征看向顾静影，问道。
顾静影略显惊愕，默不作声，神情中透出一股子悲伤，好像忽然想起了往事，红唇不自觉抿一下，露出两个小两个梨涡，一双大杏眼里似乎有泪在聚集。
抬眼与唐征对视后，顾静影深吸一口气，迅速调整好自己的情绪，把泪光给收回去了。
“唐探长您看，天师的心脏没有了。”顾静影扒开尸体的胸膛，指着空空的左胸腔，说道。
唐征随即看过去，左胸腔里，留下心脏被撕扯而出的凌乱痕迹。
“有外伤吗？”唐征问道。
顾静影摇摇头。
没有外伤，心脏却不见了，那这肯定就是鬼怪所为了。只是，什么样的鬼怪，能够如探囊取物般抓走人的心脏而又不留下外伤呢？
唐征想了一会儿，把自己认识的山精鬼怪回忆了一下，没有能够对号入座的。
从发现天师无心脏后，顾静影的情绪就不大对，她性子干练，说话办事从不拖泥带水，可是，这一次，似乎有难言之隐，欲言又止，想说什么，又极力压制着自己。
唐征猜出顾静影有故事，于是提议出去透口气，想借机询问详情。
“不必了。”说着，顾静影开始仔细检查其他内脏以及尸体的下肢。
“你以前见过这种案例吗？”唐征问道。
顾静影的手微微颤抖一下，不过，只是微微颤抖一下，随后她就继续投入工作了。
这个顾法医，有话不说，什么意思？唐征忍不住在心里发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