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5章不近女色
天色乌云密布,长街小巷的百姓都稀稀疏疏回了家,还有些摊贩吆喝不断,准备在年前多赚点银子,都盼望着今年都过个好年。
“她是本侯新招入府的奴婢,你有意见?”
萧衡这话明明是对董昭姬说的,可萧衡却一眼也不看她,而是直直将眼睛盯在董明玉身上。
萧衡也不知为何,自己会突然想起四年前的她。
犹记得那个高傲自信,永远不会低头的明艳少女,若换作那时的她,可能会满眼不屑,可能会踹他,可能会和他置气。
却独独不会是现在这般模样,面容惊慌,弯着腰,卑躬屈膝的叫他侯爷。贬低她是个奴婢,也无动于衷。
回想以前,在苍山一旦有人作践她,瞧不起她,她会不服气。她会像一个混世魔王一样,想尽一切办法追着那人满山打,打到人服软道歉才肯罢休。
萧衡以为自己真的足够了解她,可到头了,自己也竟也不知道到底那个才是真正的她?
他在苍山学武的那几年,对她,最初是厌恶至极的,到后来心甘情愿的听她一个小姑娘的话。他想,只要能让她开心,看见她笑,他是可以做任何事的。
带她骑马,带她射猎,带她去看花灯,看星星……
那样的日子,让他灰暗的人生第一次有了一丝明亮的光,于是他想要拼尽全力保护她。
她明明说过,他们会相互陪伴,永远在一起。
可是,最后她却食言了,丢下他一个人走了……
他总想她许是有苦衷,等雪停了,等花开了,她就会回来了。她最喜欢春天了。
但是雪已经停了,花也已经开了,抬头依旧是空荡荡的,她也依旧没有身影。
现如今,不管真相如向,她是否有苦衷。
他已经并不在意了,不管她是真的臣服与他了,还是装模作样。
那个早年在苍山的他已经死了,在她抛弃他去追寻荣华富贵的时候就已经消失了。
如今的他,是镇守一方的枭雄,是权倾朝野的镇北侯。
“董明玉……”萧衡发出声音,咬紧牙关,”本侯说的你可有意见?”
“侯爷说的是事实,奴当然没有意见。”
董明玉低着头苦笑,她敢有吗?
就算有,她也得藏着掖着,不能说出来,不然下场就是死。
本来就是一个视人命为草菅的朝代,更不要说她一个小小奴隶的性命。
本来的她是个有自尊,且骄傲的人,在这里活了二十年,她为了活命也自甘下贱过,可每一次,她还是会难过,难堪,愤懑。
这里将人分为三六九等,高低贵贱。董明玉原以为自己一直保持现代女性的思想,坚信自己不会被这样的思想同化,也不会向它屈服。
可是真正落到了她的头上,她心里却时刻感受到封建礼制的压迫和窒息感,让她怀疑自己,怀疑人性。
可是她不想认清现实,不想认命。
总有一天,她会离开这里,离开萧衡,将自己的命运掌握在自己的手里,追寻自己的信仰。
她想过那种不用看人脸色过活的日子,没有战争,没有纷争,百姓没有三六九等,只有人人平等。
在此之前,她得收敛锋芒,埋藏自己的野心,除了自己,她不信任何人。
现在的她不再是她,也不再是宰相府的六姑娘,她只是镇北侯府的一个小小奴婢。
“你当真从心里这样觉得吗?”
“是的,候爷,奴婢并不觉得自己受了委屈,奴婢命苦,幸得侯爷相救,才得以留在帝都。”
董明玉看着萧衡的那一双清艳的眼睛,眨了几下,豆大的眼泪落下来
她独自出来,就是不想让萧衡知道。可是,她的所作所为还是叫他看见了,听见了。
她尝试张了张唇,却不知怎么开口,该如何解释?如何圆过去?
董明玉凝咽了……
就像在四年前的苍山,她和萧衡在圣女峰前绝裂,举刀相向时一般。这一次,她还是选择了保持沉默。
“哭什么?”萧衡眼神清冷,双目灼灼的看着她,“觉得自己很委屈?”
董明玉低着头,在萧衡面前,像是做错事的孩子,一时间,也沉默不说话。她知道这个时候多说无用,只有让自己看起来弱势,受了委屈的样子,才是对她最好的局面。
毕竟,萧衡厌她之极!
董昭姬见此情形心中大喜,只是一介卑微的侯府奴婢,既然如此,那她还有什么可顾虑的?
以后多的是机会弄死这个小贱人。
“侯爷,我这六妹妹可不是一般人能拿捏的,虽说成了你的奴婢,但英雄难过美人关,侯爷可要小心了。”
董昭姬打破寂静,按耐不住嘲讽。
萧衡见董明玉倔强的样子,心里莫名有些烦躁。
听闻,他看向一旁的董昭姬微微皱眉,冷酷的道:“谁给你的胆子见到本侯不下跪?还在一旁插嘴,嗯?”
董昭姬感受到来自萧衡的目光身体一抖,她知道自己在这个男人面前不占任何优势。
别说是她,连她即刚被皇上封为宰相的父亲都得罪不起他。
可偏偏,如此英明神武的男人,居然认识董明玉这个贱人,如此她便对这个贱人无可奈何。
董昭姬微笑,低头微微伏身,朝萧衡伏礼道歉,“侯爷竖罪,方才不知车上是候爷,还请候爷原谅昭姬的无礼。”
“对了侯爷,忘了自我介绍,小女董昭姬,我父亲是如今的当朝宰相,而我在下个月将与太子殿下大婚了。”
“同宗姐妹,血还浓于水,你这姐姐当的还真是比寻常人家厉害。”萧衡讽刺道。
董昭姬听闻,脸色一僵。可萧衡竟看也不看一眼她,居然将她视作空气。
董昭姬见状,有些难以置信,从来都是她视男人为空气。
这个萧衡仗着自己的镇北侯的身份,简直目中无人。
她董昭姬在帝都也是排得上名字的美人,世家少爷等着给她献殷勤的人都排到了城门外,她什么时候受过这样的委屈。
董昭姬免强保持着微笑,语气故作惊讶,“呀!世人传闻镇北候不近女色,为人冷酷无情,我竟不知侯爷和六妹妹认识,果然传闻不可尽信。”
萧衡甚至没有看董昭姬一眼,语调淡淡地缓缓的说道:“本侯的事什么时候轮得到你来置喙?”
“侯爷真是误会我了,昭姬一介女流怎么敢置喙侯爷。只是有一些话,昭姬不知当讲不当讲?”
“既然知道不当讲,那就管住自己的嘴。”
萧衡目光寒冷,语话语中透露出的寒意,却像是寒箭一样,刺伤了董昭姬。
董昭姬连忙说道:“侯爷说的是,只是我关心六妹妹心切,毕竟一个被陛下下旨流放岭南的罪臣之女,此刻却出现在帝都城内,这恐怕是说不过去吧?况且六妹妹去了流放岭南尚且可以留得一条性命,可若是抗旨,那我六妹妹可是死罪。侯爷,不会不知晓这其中的道理,是吧?”
萧衡阴冷的笑了几声,踩着白雪,黑色的衣诀被一阵寒风袭卷在空中而起。
萧衡慢慢朝董昭姬靠近,她瘸着腿后退一步,一时间,不知道他想干什么?
听着他并没有笑意的笑声,像是地狱来索命的阎鬼,董昭姬毛骨悚然,有点后怕。
她从前从未见过这位战功赫赫的镇北侯,只是和姐妹们诗会聚在一起的时候,时常听起人说他。
定北老侯爷有一个在外流浪几十年的私生子,自出生就消失在了帝都,在四年前无生无息的出现在黑虎铁骑的军营。
几年后再听人说起萧衡,就是他在边疆立了无数功,不断有八百里捷报送往帝都皇城,帝都恍然,皇城的天子大喜。
直到今年,先帝崩逝,数月前,大夏边疆受到北戎游牧民族的侵犯,萧衡带兵平定,打退了北戎大军,在战场活埋了敌军整整三千人。
捷报传回皇城,新帝在皇城听到边疆捷报,喜笑眼开,于是破格封萧衡为镇北侯,甩手就将陇西郡作为封地送给了他。
帝都百姓听闻,又惊又喜。
喜的是大夏军队打了胜战,终于有人能收抬那群北戎蛮子了。而北戎,也不敢再像以前一样肆无忌惮的在边境烧杀抢掠。
惊的是整整三千条活生生的性命啊,就因为他萧衡一句轻飘飘的话,说活埋就活埋了,这就是个会吃人不吐骨头的狼崽子,实在不能不让人胆寒。
半响。
萧衡才道,“本侯便是抗旨了,怎么?找你爹到陛下那里告状去。”
“侯爷真是说笑了。”董昭姬忙无声行了礼致歉,“你如今是陛下跟前的红人儿,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我哪敢去得罪侯爷你。”
见萧衡油盐不见,自己又奈何不了他,董昭姬的脸色愈发铁青。
“看来也不笨,那就更应该知道什么能说,什么不能说。”萧衡等了片刻,语气稍冷:“本侯也不想麻烦董思明,责怪他教女无方了。”
董昭姬善察言观色,听这话的威胁之意,还有什么不明的了。
于是董昭姬收敛了脾气,咽下了怨气,温声应下:“是!昭姬明白。”
“还不走?”萧衡神色自若,垂眸看向董明玉。
董明玉杏眸亮晶晶的,暗自舒了口气,顺从的点点头。
萧衡说完,便转身上了马车。
“奴婢走,侯爷等等奴婢。”董明玉看了一眼脸色青白一片的董昭姬,扬起脸儿,轻轻挑下眉道:“等着吧,宰相府的仇,我母亲的仇,你们的报应还在后头,你最好有本事杀了我,不然我定让你们在我母亲坟头跪下畅悔,给她赔葬!”
董明玉不怕她狗急跳墙杀了自己,除非她自己也不想活了。
若是在她遇见萧衡前,或者是那夜在大理寺诏狱董昭姬动手了杀她尚且还轻而易举,如今她攀上了萧衡这颗大树,董昭姬再想杀她,可就没那么容易了。
董明玉真诚的想,董昭姬此时怕是肠子都悔青了。
说罢,小跑的跟着萧衡上了马车,马车驶向镇北侯府。
董昭姬站在原地,看着马车消失在视线中。
她不明白,萧衡此举是为的什么,难道是看上董明玉这个小贱人了,所以才会救她。
帝都的那些人,不是说萧衡性子冷淡,不近女色吗?
可若是看上了她,不是应该纳她为妾,再不济也是一个侍床婢女,可看萧衡的话里话外,分明没有这个意思。
董昭姬思忖了片刻,腿脚骨折隐隐作痛,见自己这幅鬼样子,对董明玉的恨又多了一分。
要不是她,她一个名扬帝都的才女,何曾这样狼狈过。
不过她到底没有将董明玉放在眼里,等一个月后,她嫁给太子哥哥,当上了太子妃,到时候定让她偿尽苦头。
一个小小奴婢,又配和她斗?
别以为进了镇北侯府,她就拿她没法子,熟不知,这才是她的催命符……
等着吧,她会送她一个意想不到的大礼,恭贺她进入侯府的。
董昭姬浑身乏力,走不动道。只能用手势唤了两名婢女过来,婢女小心翼翼的扶她回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