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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鸟的决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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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我和飞鸟姐下吗……?』

    『可以吗小爱?』

    听到了生石先生的请求,爱像求助一般向我们望来。

    我完全理解爱的心情。

    从刚才的对话她也理解,如果赢了飞鸟,飞鸟就不得不放弃将棋。而飞鸟对于将棋的热爱她也应该心知肚明吧。

    就连天衣都没有开口,而是带着犹豫的眼神看着我。

    『这样真的好吗?就算真的想要她放弃将棋,明明有其他的比这更好的方法吧。』

    『谁能想到事情发展到这个程度了呢』

    我苦笑着回应着弟子,把刀柄交给弟子来操刀,作为师傅是失败的。

    『真麻烦!要就赶紧上!』

    天衣比爱强的一点,就是有着可怕的决心和执行力,不会因为对手是自己亲密的朋友或者传道授业的师傅就犹豫不决。

    当然,这在外人看来,就是赤裸裸的无情和冷酷,但是在将棋界里需要的就是这份冷酷。

    昔日和你并肩作战的盟友第二天成为阻拦你晋升道路的敌人,这样的现象在将棋界里比比皆是,如果遇到熟人就乱了阵脚,反而不适合进行竞争项目。

    每个人都有无法妥协的理由,每个人都想胜利。如果因为可怜对方就把胜利拱手相让,打一开始就没必要在棋界战斗,一直做个业余棋手凭着兴趣开开心心下棋就行。

    根本不存在非把将棋作为职业不可的必要。作为业余棋手也能不断提高棋力,可以无须执着于胜负,自由快乐地下棋。这种将棋观也是高尚而正确的。

    但是我们既然选择了职业的道路,那么我们就是无情的胜负师。

    我们是在彼此伤害对方心灵的过程中变得强大的。受伤的心灵满是疮痂,但一旦剥去疮痂,更为强韧的新生肌肤又会露出来。就像折断过的骨头会比以前更为坚固一样,受伤过的心灵会比以前更为顽强。

    但是,如果在伤口痊愈前又添新伤……心灵就终将会变得粉碎而无法复原吧。

    小爱前不久刚刚经历了类似的一幕,此时的心理状态能否挺住,无论是我和八一都没有把握。

    我给八一投以一个眼神,八一回复一个ok的手式后便在一旁开导着小爱,趁着这个机会天衣和飞鸟先进行第一局对战。

    『如果说飞鸟你不能够全胜的话就别想说服我。』

    生石先生冷酷的话语让我们为飞鸟捏了一把汗。

    留下来的客人们下完了自己的棋,在道场中央布置好了战斗的舞台,然后围住了天衣和飞鸟进入了观战的态势。

    振子结果,天衣的先手。

    “请多指教!”

    “请、请多指教……!”

    礼毕,两个人用慎重的手势开始移动棋子。

    随着局面的不断推演,道场的人都不由得发出了惊呼声。

    『相中、中飞车???』

    天衣施展的是最近定点教学收获的中飞车战法,而飞鸟则是毫不犹豫地同样使用了中飞车。

    这样的选择看似针尖对麦芒,但细想之下确实是飞鸟的最好选择。

    在道馆担任看板娘多年的飞鸟,尽管很少参与棋局当中,但是在数年的耳濡目染之下,对于振飞车也形成了属于自己的独特理解。

    天衣虽然已经学会了中飞车的战术,但是毕竟还是欠缺了一份火候以及临场发挥的经验。

    飞鸟这样的下法在战略上是非常妥当的,但是在战术上却是极其不明智的一个选择。

    『飞鸟……你把对局当成儿戏了吗?!』

    果不其然,巨匠传出来不满的声音,低吼中分明是带着愤怒的气息。

    因为如果先后同型,能够多下一手的先手有利。

    尽管有一手损换角这种例外,但就连一手损换角也只有在我和八一这种专家手里被零失误地下出来的时候才能获得少许优势。

    所以飞鸟在后手选择中飞车就意味着主动选择了不利于己的道路,生石先生显然是被她这种随便的态度激怒了。

    『可、可是……可是……』

    面对着父亲的怒气,女儿也丝毫不掩饰自己的感情大声叫道:

    『可是——可是我就是喜欢中飞车啊!』

    『喜欢着居于棋盘中位的飞车,无论是防御还是进攻都能够兼备的飞车,我最喜欢了!』

    名为愉快中飞车的战术,在飞鸟热情洋溢的脸上得到了最好的注解。

    (“愉快中飞车”。ゴキゲン中飛車:不锁角道,挺步以后直接振飞车到5筋玉前的战法。)

    生石先生本人就是愉快中飞车的好手,而他的女儿此刻展现出来的风范居然隐隐约约有了巨匠的几番气质。

    一般而言,振飞车被认为是防守型的战法。

    但愉快中飞车正好相反。以在敌方筑起防线之前就展开快攻为目标,将这种华丽的战法以任何人都会出于本能下出的棋路形式表达出来的“愉快中”。

    当然,更重要的是——

    『漂亮!』

    看着飞鸟的运子,我不禁感叹道。

    相振飞车基本没有定迹,所以局面很容易演变成双方的全力拼杀。

    但从序盘开始,飞鸟就顺畅无阻地运着子。本来以为天衣应该能够拿下此局,但是没想到啊这是

    『喂飞鸟!你为什么能把相中飞车的棋读到这种程度啊?』

    受到了生石先生的质问,飞鸟盯着棋盘答道:

    『是跟道场的客人们学的。』

    『什么?』

    巨匠狠狠地向周围的观众瞪了过去。客人们纷纷四下顾盼开始装蒜。

    不久他们还是放弃了抵抗,你一言我一语地解释起来。

    『……老师,受到飞鸟的请求根本没办法拒绝嘛』

    『是啊是啊,这可是壮大振飞车党阵营……同时也是增加珍贵的女棋手的好机会啊!怎么能放过啊!』

    『我们的口号不是“飞车尽管跳、女人不可抛”吗?』

    『是啊是啊』——客人们开始毫不掩饰地为飞鸟加油助威。

    生石先生抱住了脑袋。

    『这些振飞车痴……真拿你们没辙啊……』

    他发着牢骚,脸上却流露出了些许欣喜的神情。

    回想起来,打我们来这里起生石先生就一直显得挺高兴。

    莫非他心里其实是在希望女儿能够重拾将棋?

    『我从没想过能把将棋作为职业!也没想过要成为女流棋手!我、我……我只是……我只是喜欢将棋啊!』

    一边用火热的运子压制着爱,飞鸟一边宣泄着自己的感情。

    『所以想和爸爸下棋!想和客人们下棋!就算无法变强,就算会被小女孩轻而易举地抛下,我也不在乎!因为……因为我,我就是喜欢将棋啊!』

    “愉快中飞车”是个神奇的战法。

    本来,把感情的名称作为战法的名称这一点就已经不可思议了。

    关于名称起源有很多种说法,我最喜欢的说法就是『只要下出中飞车,任何人都会心情愉快』。

    不可思议的是,对于将棋一无所知的人总会下出中飞车来。所以有这么种说法,下中飞车就像是人的本能一样,在任何时候都能下出的愉快中对人类而言就是最愉快最happy的战法。

    尽管这说法听起来荒诞不经……但看着现在的飞鸟,我觉得这个说法也未必是胡扯。

    『我喜欢将棋!最喜欢中飞车!因为像我这种一直躲在角落里畏手畏脚的人,只要把飞车移到正中央……就连我这种没用的人也能坦坦荡荡地把真心毫不犹豫地表达出去啊!不管别人怎么说,不管对手下什么战法,我都会用中飞车去战斗!会用愉快中战斗到底!』

    把至今为止郁积在胸口的感情一口气宣泄了出来,飞鸟更加大声地宣言道:

    『我的中飞车————就是我的路啊!』

    棋盘上的对局也受到了飞鸟气势如虹的感染,被她移到中央的飞车笔直地向前突进,杀出了一条直指对方玉将的血路。

    『』

    天衣痛苦地捂着眼睛思索着对策,因为下的是尚且不熟练的振飞车,她的防御阵型尚未完善便被飞鸟打穿了一块口子。

    『呀啊啊啊啊!』飞鸟的厘子在棋盘上爆炸了!

    飞车毅然自决,吹响了凄厉的冲锋号,飞鸟的棋子前仆后继地向着爱的阵营猛扑过去。

    与以往天衣对局的对手完全不同的风格,这是属于非对战选手的——名为热爱的反击。

    不惧怕自己的棋子一个个牺牲,也无所畏惧对方摆出来的反击阵型,唯一的目标便是剑指对手的首领。

    稚拙的厘子里完全看不见她父亲的影子。但是——

    『……真是,炽热似火啊。』

    我切切实实地听到了“厘子巨匠”的感叹。

    天衣被逼入了极限中,但是此时此刻才是天衣的主场。

    踌躇、犹豫、逡巡、迷惘——这些多余的感情被尽数舍弃,战斗的本能露出了狰狞的真面目。

    名为“化解”的能力被天衣彻底解放,终于按下了战斗模式开关的天衣开始展现出属于自身的实力。

    之前还有些慌乱的手此刻冷静到几乎不带任何烟火气息,只是沉默地拿起棋驹在棋盘上拍出清脆而又响亮的悦耳敲击声。

    『天衣?』

    之前还在气势汹汹地不断进攻的飞鸟,目睹了小学生的骤变,气势明显地被压倒了,显得有些色厉内荏。

    在不知不觉当中,原本还占据优势的飞鸟突然在一瞬间失去了所有,攻守之势异也。

    『果然还是太勉强了』

    我叹了一口气,作为师傅我为天衣的进步而欣喜,但是作为飞鸟的朋友我却已经为她的失败做出了惋惜。

    飞鸟的棋是从客人们身上再加上自己抽空从网上学来的棋谱杂糅而成的,尽管出人意料,但是实际上的水平并不能算是很好,之所以能够在一开始压制住天衣,更多的是因为天衣自身对于振飞车的不熟练以及被闻所未闻的奇怪打法吓了一跳。

    而盘面也正如同我预料的那样,飞鸟先前建立的优势被天衣一点一点掰回来,天衣将自己的才能毫无保留地对面前的飞鸟宣泄。

    飞鸟不甘地握住了双拳,这就是将棋啊没有什么和气生财,也没有什么互利共赢,有的只是一将功成万骨枯。

    即使对面是对自己极好的飞鸟,天衣也不可能为此而手下留情。如果真的手下留情的话,我甚至会选择将其逐出师门。

    一旦坐到棋盘的面前,心头就只能有一个念头——用尽自己的全力,堂堂正正地取得胜利。除此之外的想法都是杂念。如果带着杂念坐到棋盘前,我这个做师父的首先就不会原谅天衣。

    将棋不过是个游戏。不可能救死扶伤,也不可能为社会进步作出贡献,反而还在浪费宝贵的资源。对于人类的发展而言它说不定只是个累赘。

    但对于我们而言,将棋就是一切。

    『要是没了将棋,我们就活不下去。要是不能下棋,就没有生存的意义。要是在将棋上被否定就会一无所有。我们的存在只需要将棋啊。』

    带着这样的信念,我们舍弃了一切,不断战斗着。

    不管是职业棋手、是奖励会员、是研修生,还是业余棋手。

    只有坚信着这一点不懈战斗的人才配得上“棋手”二字。

    『我们不能允许自己输给任何对手,所以也就没有必要苦恼了,你说是吧?』

    一旁的八一宽慰着如同小狗一样哭泣的小爱,一边同时说给天衣听。

    像被雨水打得湿透的小狗一般颤抖着,爱紧紧攥住了自己的双拳,狠狠咬住了自己的嘴唇。

    天衣落子发出的声音变得更加清脆,湿润的眼眶不住地留下眼泪,但是手上的动作却比我所见识到的任何刽子手都要平稳。

    我心疼天衣要在这个年龄便充当起刽子手的身份,也为自己不能够打消巨匠这样的想法而感到不配为师。

    但是这是天衣和爱迟早都要面对的事情。

    亲自处决自己心爱的好友、并肩作战的对手,最后留在顶峰的只剩下自己。

    天衣的左手臂在终局不断地颤抖,但是另外一只手却死命地攥紧下定决心,在棋盘上一步一步地将飞鸟的领地吞噬。

    『……我、输了……』

    一小时后。投子认负的——是飞鸟。

    生石先生一言不发地看着我们,像是得到了关键证据之后宣判飞鸟的大法官一样以无言的锤子宣布了飞鸟在将棋方面的死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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