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为努力的天赋
『多……多谢……指教……』
明明是胜者,但是天衣却喘着粗气,显然飞鸟给她带来的压力也相当的巨大。
天衣没有放水,把我和生石先生倾囊传授的一切本领都用在了这场对局中。
飞鸟的脸上满是泪痕,被重力束缚的灵魂几乎要垂倒在棋盘上。
天衣的脸上也浮现了同样的表情,如果有路人进入道场的话一定搞不懂到底是谁赢下了这场对局吧。
『对对不起飞鸟姐姐』
几乎不可能从大小姐口中发出来的名为道歉的话语此刻却从静悄悄的道场清晰地传达到每个人的心里。
对手展现出了像是游戏中正义的勇者那样的热情和不屈,但是自己却像是最终boss一样粉碎了正义的一方,这样的心理压力给天衣带来的愧疚感甚至压过了自己的个性。
尽管天衣取得了胜利,但最关键的是……飞鸟的运子非常漂亮。
充分利用了在序盘取得的优势,在终盘遭到猛烈反扑时依旧未乱阵脚,几乎就是以微弱的差距输了这场对局,如果和天衣下一百盘棋,飞鸟大概只能赢一盘吧。而在这里抓住了那百分之一的机率的事实正是她在心境上战胜了天衣的最好证据。
飞鸟的运子中感觉不到丝毫才气。
但正因为如此,这一局棋才具有强大的说服力。
一边上学一边帮忙料理家务的同时,还背着父亲将将棋练到了这种水准,充分证明了她惊人的毅力。
最为重要的是,她对于将棋近乎狂热的喜爱之情毫无虚假。
八一对我暗暗搓了搓两根指头后率先开口。
『生石先生!尽管说飞鸟输给了天衣!但是,这样的飞鸟已经向大家展现出了过人的勇气和决心!』
我也站起身来请求生石先生。
『尽管说要求是胜过小爱和天衣,但是对局中也会受到自身状态的影响,我提议再和小爱或者天衣下一局,不根据胜负,而是根据表现来决定飞鸟到底该不该放弃。』
『就是啊!生石先生!再给飞鸟酱一次机会吧!』
道场的客人们异口同声地声援着飞鸟。
『你们这群家伙都给我闭嘴!』
生石先生张大了嗓门用前辈的气场压制着我们,至今为止都默默地注视着女儿的生石先生终于开口了。
『……飞鸟。你那么拼命地学将棋,到底打算做什么啊?』
『我想……想要拿到普及指导员的资格、在爸爸的道场里帮忙……不只是打杂、我还想去做指导的工作……』
普及指导员是联盟认证的将棋教练。
要是持有这种资格就能开办联盟认可的将棋教室,还有级位认证和许可证的推荐资格。
要获得这种资格需要满足各种条件,如果是女性,就必须拥有业余二段以上的棋力。
从刚才的棋局来看,这对于飞鸟而言决不是遥不可及的目标。
『我也想……尽我的力量……去守护这家爸爸……爸爸和客人们建起来的店……不只是道场,也想一个人管好澡堂……然后,爸爸就没有后顾之忧……能专心去下棋了……这就是……我的梦想……』
『我知道身为败者的我没有资格这么说但是我真的想要追逐着我的梦想啊!』
双眸中噙满了热泪,情绪激昂的飞鸟向自己的父亲望去:
『爸、爸爸……能让我……继续……下将棋吗……?』
『梦想,么……』
生石先生反复玩味着飞鸟的话,接着说道。
『你难道真以为,用你那手不成体统的振飞车能实现那个梦想吗?』
『诶……』
听到了父亲辛辣的质问,飞鸟哑口无言。
『你可别误会了飞鸟,哪怕这在这一局展现出了我都有些惊讶的决心和热情,甚至在初盘一度压制住天衣,那也只是天衣不适应相振飞车,而不是因为你的愉快中下得好。厘子笨重得要死,终盘又完全没有锐气,想自称振飞车党还差得远呢。所以——』
『……!』
对将棋死心吧——飞鸟屏住了呼吸、战战兢兢地等待着父亲下达这最终的判决。
然而,等到的不是判决,而是福音——
『就由我来教你吧。』
『……真的,可以吗?』
『有什么可不可以的,就算我不让你下,结果不还是偷偷摸摸在下吗。』
想到了这一点,生石先生恶狠狠地看着客人们。
『……』『……』
观望着事态发展的客人们突然开始左顾右盼吹起了口哨,你们还真懂得配合啊!
不过我也松了一口气,事情最终还是得到了一个很好的结果。
我摸了摸天衣耷拉的脑袋,语重心长地说道。
『你要走的路还有很长呢,今天打个飞鸟都差点翻车。』
天衣一言不发,默默点了点头。
飞鸟不知道该说什么合适,但还是努力地组织着话语:
『我、我会……努力的……我知道,自己没有天赋……知道,不可能变得像爸爸那样强……但是……像爸爸那样的努力……我也一定能够付出的……!』
『哼,肯定不久之后就会求我让你进研修会吧!』
『你、你怎么知道……的……?』
受到飞鸟的追问,厘子巨匠像是闹着别扭一般答道:
『谁让你是我女儿啊。』
『……爸爸!』
豆大的泪珠,从飞鸟的双眸中不断涌出。
其实就算飞鸟输掉了刚才那盘棋,巨匠也会教她棋吧……不过看看眼下的气氛,这种话还是不说出来为妙吧。
飞鸟的宣言变成了现实——她用自己的中飞车为自己开辟出了一条前进的路。一条通往梦想的大道。
见证了这炽热似火的将棋,爱突然问道。
『不知飞鸟姐和生石老师……以后会怎么样呢?』
『那还用问?这可是用愉快中飞车结下的情缘啊!』
八一把手按在了不安地仰望着自己的弟子的头上,露出了愉快的笑容
『当然是happy end啦!』
结束了飞鸟与巨匠的家庭小矛盾,我和天衣在中午吃完饭后便向生石先生辞别。
『以后记得带上小天过来玩啊!没有小天在整个道场的收入都少了两成。』
生石先生带着万分不舍朝我们道别,其实你更在意的是收入减少吧。
『麻烦您看管住八一,这孩子如果没人看管的话说不定会做出一些奇怪的举动。』
『我会的将棋界不能再多出负面的新闻了。』
我嘱咐生石先生好生看管早早辍学的无业游民八一,生石先生也带着凝重的语气向我做出了保证。
『喂!你们把我想成什么样了?』
『被小学生踩来踩去还得意洋洋的人渣?』
『不但迷恋幼女还搞重婚的法外狂徒?』
我和生石先生的话语把八一打击的头都抬不起来。
我背起我和天衣的行囊,带着她走上了地铁站,当然这一次就没有原路返回,而是从另外一个出口进入的。
『感觉这星期怎么样?』
我带着关切的语气询问着天衣。
天衣只是耸了耸肩,用平淡的语气说着还行。
『生石先生教的可比你专业多了。』
『那没办法,生石先生作为a级棋手和头衔持有者是唯一一个纯粹的振飞车党。在这方面他可以算得上是绝对的权威。』
『天衣啊』
『干什么?』
我看着面前稚气未脱却有着与年龄完全不符的坚毅脸庞,最终还是摇了摇头。
『没什么』
『莫名其妙。』
我没有说出口的话语是对天衣多余的担忧。
因为要长年累月与将棋棋手厮杀,幼龄的孩子会经常感受到对手扑面而来的压力感,也会因此形成同龄人不具备的杀气。
天衣在面对飞鸟的时候,正是用着在各路道馆厮杀磨砺出来的压迫感压制住了飞鸟,这才取得了胜利。
但是这样积攒下来的气场是建立在背负着的压力上的,换句话说,这种杀气的来源是“不想输”的信念。
天衣这样的孩子产生的气场,已经不逊色于很多职业的棋手了。
我可以想象的到,在我没有注意到这孩子的时候,她在道场里做了多少的努力。
我偷偷地用余光扫视着天衣的脸庞,依旧美丽和可爱的脸上再次浮现了黑眼圈。
想要说出关心的话语堵在我的咽喉上,因为我知道这个孩子并没有压榨自己的身体,黑眼圈并不浓厚,她只是将自己的闲暇时间全部用在了将棋上。
『未来一个月你就自己去将棋联盟那边升段与磨练自己。』
『哈?那我要你这个师傅有什么用?』
天衣露出了气鼓鼓的表情,好可爱,果然嘴上虽然一直讽刺我,但是却相当依赖我嘛。
『抱歉,委屈你了。』
我摸了摸天衣的头,然后照常被拍落了下来。
『这一个月我要去和桂香姐展开研究会,先前就已经答应好了的,我不能违约。』
听到我的理由,天衣哼哼了两下没说什么。
『怎么?你这个师傅真是有意思呢,不但不给自己的弟子辅导,甚至还要培养弟子的对手,这就是棋圣的手段啊。』
尽管嘴上不留情,我们彼此都明白,此时对于桂香姐是一个非常关键的节点。
桂香姐正如同飞鸟,热爱着将棋,把它视为自己的挚爱那样掏心掏肺,但是却没有得到相应的报偿。
经过了飞鸟的事件,我也对如何教导桂香姐有了更好的思路。
天衣甩了甩自己飘逸的黑色秀发,以满不在乎的语气说道:
『你想怎么做就自己去做吧,像她那样的家伙也就只能采取这些手段来保住自己在研修会的位置了,很快我就能够打上去,如果没有一个合适的对手那就可惜了。』
看着大小姐用不坦率的方式表达自己对桂香姐的关心,我不禁露出一个笑容。
『笑得好恶心。』
天衣嫌弃的看着我,听到这句话的我也和她开始拌起嘴来。
恰好回来的时候碰上了晚高峰,地铁上到处都是人。
我牵住天衣的手抓的更紧。
虽然说已经不是第一次坐地铁,但是天衣依旧是有些害怕地把头贴在我的腿上。
我牢牢地护住她进入了人潮中,座位早就没有了,我们只好站着。
『为什么会有那么多人啊?』一上车天衣就忍不住开口道。
『这句话从你口中说出来我倒是一点都不意外。』
『哈?什么意思?』
『你听说过何不食肉糜的故事吗?』
看着天衣一头雾水,我也知道这东西超出了她的知识面。
一只手抓着把手,另一只手将天衣揽入怀中,我发出了一声长叹。
『大小姐在社会阅历方面真是出乎意料的纯洁呢。』
『什、什么啦!』
感觉到手部传来的温度逐渐升高,因为被戳中了痛楚而感到害羞吗?真可爱。
『现在这些和我们一起挤地铁的,大多数都是朝九晚五的上班族。如果可以的话他们当然想早点下班或者是自己开车回家。但是他们做不到。』
『因为没有钱受迫于生活。』
很好,大小姐一点就透。
『平时你要多多与别人共情,虽然说你之前说的不和将棋界任何人保持良好的关系在对战的角度上来说也不算错误啦,但是如果换在别人的角度来看,那就很奇怪了。』
列车经过了换乘站后,一瞬间少了不少人,几乎要窒息的空间也腾出了余地让我放松一下脚背。
天衣想要坐在刚好空出的位置上,但是又犹豫了几分之后,如同母狮子护崽一样将这个位置牢牢把控住不让其他人占据,让我扶着刚刚上来的一位腿脚不稳的老奶奶坐了上去。
『学得很快。』
我简单的评价道,天衣能够与其他人共情,这便是一个很好的进步。
夜叉神先生和晶小姐都希望我能够让天衣走出失去双亲的痛楚,从自己的茧房之中钻出来。
作为家庭教师,我有教导大小姐的责任,也希望她能够像一个正常的孩子那样有说有笑,会因为他人的表扬而高兴,会因为体谅他人而主动退步。
或许这样的小事情并不能彻底融化心之壁,但是一定能够轻轻敲叩稳固不动的心房。
然后终有一天,天衣一定能像一个正常的孩子那样,抛下自己的面具,尽情地释放着自己的情绪吧。
我送天衣回到了夜叉神府后,便趁着天色未晚迅速回到了家里。
『我回来了。』
『欢迎回来,角行。』
依旧是桂香姐从玄关走出来,她的脸上带着与平时都不一样的笑容。
『桂香姐,发生什么事了吗?』
桂香姐没有发话,只是带着笑容将手机递给我看。
我接过来看了一眼,同时也笑了出来。
手机上显示的是这一个星期桂香姐的战绩——全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