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陆感情
玄膑殿十分幽冷阴暗,梳台上也是空荡荡的,昔日起码有女主人的妆奁和一枝白梅花点缀一下,而现在,除了必备的家居用品,寝殿内也就堆叠着好几摞不知名的厚书摆在角落,其他多余的东西什么都没有,而这些书都不属于玄膑。
它们属于曾经在这生活的女主人,书都是她从家里带出来的。她总会懒散倚在床边兴致盎然地去翻阅每一页故事,看到一半热情褪去后或者实在有些费脑筋的情节懒得再去想,就把书翻开盖在脸上昧歇一会,懒洋洋之中就陷入了沉睡。
玄膑入门进来,屡次见她这模样倒也不责怪,只是会把书从她脸上拿开,又给她添了张薄衾盖在肩膀以免她受凉。
玄膑有时候也会好奇一下,她读的是什么,于是悄悄翻开一看,只是内容文字通常古怪零乱,写满了各种附注,没能看懂他也不纠结,只是把书放好。
而如今,这些书虽然被打理得整整齐齐,表面上也未沾上一点灰,但它们都已经在角落里不知道孤零零的待了多少年,因为不知所踪的女主人再也没拿起翻阅过它们。
习惯了苦境太阳的灿烂明媚,森狱黑月的光线对比起来就变得黯淡又凄冷。
“太黑了。”
黎黎随口抱怨一句,然后一把拉开垂在窗边厚重的幕帘,尽可能让更多光线从窗格透进来,这样还不止,就连微弱的烛火和温亮的夜明珠都被托起来,将玄膑殿的阴冷压抑驱散许些。
以前的她没体会过在苦境的生活时,是不会这样做的,因为她从一开始就生活在森狱的阴暗环境。
但现在不一样了,她觉得苦境的太阳很明亮,当阳光透过婆娑的树叶照进屋子时,她就收获了满屋子暖烘烘的阳光和叽叽喳喳清脆的鸟鸣,心情还有一份莫名的轻松愉快。
“真丑。”黎黎对着张牙舞爪的恐怖怪兽雕像指指点点:“大半夜见到了都会被吓到。”
森狱审美诡吊可怖,她以前就老想吐槽了,什么环境就会出什么样的心理,住在这样的环境下魔性不扭曲才怪。
噢,也不对,毕竟魔性天生扭曲。
“这里不好看。”
黎黎摇摇头,挑剔又傲慢的态度实在让一旁跟着的副务事心里十分恼火,但想着她的来头还是玄膑大太子亲自嘱咐要好好对待的""关系户"",他只能忍了。
这大太子也是,挑什么人好非得挑这种黄毛丫头,看着就不像是会做事的。
“你以后的事务主要就是收拾大太子殿,伺候在大太子身边,其他大大小小的杂事……”
“噢。”黎黎生无可恋的应声,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
“那些书是大太子妃留下的的,大太子很看重,你平时注意点,整理的时候不要翻看也不要弄损,如果发现有任何一丝损坏的话……”副务事幽幽开口,特意压重声音:
“你就再也不用来了。”
她巴不得好么……
黎黎的目光瞥向镜面,镜中人的容貌与她本人真实相貌截然不同,这不是她的脸,就连此刻的声音也不是她的,如果不是她极力反对,玄膑估计打算利用这种丧心病狂的易容术把她整个身体都换掉。
她现在的这副模样,已经变得哪怕是她亲爹站在眼前,都不可能认得出她。
特奶奶的,把她抓来当侍女,可真有你的玄膑。
“我不会收拾。”
在其他人面前黎黎可以做做样子,但直接面对玄膑的时候,黎黎就摆烂到底。
“这些年你的生活技能是废了么。”玄膑脸上的表情喜怒难辨。
“对啊,是废了。”黎黎点点头:“我只负责那些书,其他请大太子殿下自便吧。”
如果不是怕引起别人注意,她真想把书全部搬回自己房间。
她的寝室破天荒的被安排在隔壁,有什么事都是第一时间可以赶到玄膑这边。如果玄膑有什么芝麻小事就叫唤她的话,完全是只要简单扯一嗓子的功夫。
玄膑还在装腿残,看着他仍然带着那副曾经差点让她吃了个狗啃泥的绅士拐杖就晓得了。
但她可不打算全身心投入配合影帝的演出。
黎黎倒是想浑水摸鱼,但玄膑怎么可能让她日子过得这么舒坦,光看她平时眯眼惺忪,一副没睡醒的样子,做事也马马虎虎,毫无半点精气神可言,玄膑嘴角就忍不住无语抽搐。
“吾有必要提醒你一句,如果每到月中你无法从吾这拿到解药,那你将承受什么样的痛苦,你自己也很清楚。”
正在整理自己书籍的黎黎一个眼神朝玄膑扫过去:
“你想要我办事的效率好那就加钱吧,反正当女人每个月都要痛这么几天,也不缺你说的痛苦,大不了一起来,到时候我身体出事,你也别想我能伺候你。”
玄膑:“……”
黎黎不再作为大太子妃的身份跟在玄膑身边,她仅仅只是作为一个侍女。
想当初,当大太子妃的时候,她和玄膑表面上‘相敬如宾,举案齐眉’,她也端出温婉贤淑的模样伺候玄膑,现在被迫成了侍女,她却再也不用像之前那么累。
她不在意玄膑说的那回事,但当作为女人真正每个月必经的痛苦的那几天时,真的能把她痛得下不了床的地步。
事情是这样,上午她可能还在好好的摸鱼偷懒,下午腹部就忽然隐隐传来坠痛感,正在书房研墨的她脸上的表情被玄膑看出了不对劲。
“黎……”下意识脱口而出的名字卡住,玄膑眯起眼立即改口:
“你怎么了?”
黎黎额角冒出冷汗,但在玄膑面前还是死要面子撑着自己形象,她咬牙:“没事。”
“噢。”玄膑声音淡淡:“没事那你做什么,都快把砚台掐碎了。”
黎黎哼了一声:“那是你的东西质量差……”
话未说完,她就感觉一阵头晕目眩,腹部翻滚得想要令她作呕。
对于她这种死要逞强,玄膑全都看在眼里。
“你没有必要这么难为自己。”他语调放缓,多了点温和的意味:“你下去休息吧。”
黎黎倒是有些意外,她惊疑看向玄膑。
玄膑无语:“吾又不是什么洪水猛兽。”
“你比洪水猛兽还可怕点。”黎黎丢下这句话,匆匆离开。
“哈、”玄膑注视着她毫不留情离开的背影,嘴角自嘲的弯了弯。
黎黎回到自己房间不久后,有一位小侍女给她送来了热乎乎的红糖水,想也知道是玄膑的吩咐。
那位小侍女落在黎黎身上时的目光带着点好奇,心里暗暗猜测着她为何总是被玄膑如此优待,莫非是大太子的……
“我不喝。”黎黎一句话打断了小侍女的浮想联翩。
“姐姐,这、这是大太子的吩咐,请不要为难奴婢。”小侍女一时间面露难色。
黎黎看了她一眼,然后默默端起那碗浓稠的红糖水,就在小侍女以为黎黎肯喝的时候,黎黎却是端着碗走到窗边,把红糖水倒掉了外面。
“好了,我喝完了。”
被洒出来的红糖水在地上残留甜腻气息,顷刻间便招惹来许多蚁虫。
她的任性让小侍女目瞪口呆。
黎黎不管她,自顾自己宽衣钻进被窝。
她也不知道那个小侍女是什么时候离开的,她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但是她睡得并不好,即使在睡梦里腹部也依然总有股隐隐作痛的感受。
她梦见她的黑猫,黑猫找不到医馆,也找不到她。
所以它变成了一只无家可归的流浪猫,原本养得圆滚滚胖嘟嘟的模样也在颠沛流离中越来越瘦,最后它瘦得只剩皮包骨,躲在破烂的角落里虚弱悲伤的喵呜叫……
黎黎是从越发剧烈的疼痛中醒来的,但她的心还停在梦里失落落的。
她好想黑猫。
在她朦朦胧胧的睁眼间就见到坐在床头的那抹身影,凭着这种熟悉冷冽的气息,黎黎立即猜出了对方是谁。
她说:“你走。”
还是玄膑,也就只有玄膑敢坐在她床头了。
“为什么不喝?”玄膑低沉开口,眼中晦暗不明。
“不想喝。”黎黎的声音听起来有些虚。
她看得出来玄膑那碗红糖水有些不对劲,太过粘稠甜腻,和曾经素续缘给她煮的红糖水完全不一样。
黎黎觉得越来越痛,这简直就是人生中当女人最痛的一次大姨妈。
“不喝,对你身体没好处。”玄膑意有所指。
“痛死我算了!”来大姨妈的时候,女人的情绪起伏总是特别大,黎黎声音带着哭腔,她把自己埋进被窝里。
玄膑掀开被子,黎黎又把脑袋埋在枕头下,玄膑去拿开她枕头,这下让黎黎再无处可躲。
他看见黎黎眼角泛红,委屈的泪光闪烁,这次不像是上回背刺那般作假,或者她的眼泪一直都是真的,而那一刻想要下手的狠心也亦是真的。
玄膑心里也并不好受,但他绝不会在黎黎面前将这种软弱的情绪表露出一分一毫,他亦如当初般维持着面上的冷漠寡然,将一瓶小药塞给黎黎手中。
“我不要!”黎黎像个孩子一样任性抗拒,她甚至准备把那瓶小药丢掉,可被玄膑拦住了。
她现在说的最多的都是拒绝的话。
“你再这样,吾不介意亲自喂你。”
玄膑眼神眯起,释放出一种危险的信号,微俯的身影像是随时迸射的箭弦,下一瞬仿佛就会在朔风中掠夺一切。
黎黎听了后,缩了缩身子往后退,她的皮肤很苍白,任何一丝羞恼赫色都可以轻而易举的被别人看穿:
“毒是你下的,功体也是你锁的,凭什么……”
玄膑把那瓶小药打开,长臂一伸拉过黎黎锢住她,大手捏起她的下颚,也不知道玄膑发了什么神经。
原本接近黎黎唇瓣的药忽然改了方向,玄膑将那瓶小药饮下,他向黎黎俯过身,低下头。
垂在床上的衣袍窸窣掀转,黎黎攥紧玄膑肩上的羽毛,它们柔软划过她的掌心,却又带起一阵惊颤。
她傻眼了,无法言语的唇瓣被舔舐掠过,清凉微苦的药水顺着喉咙渡咽,随着她的挣扎尚未入喉的就顺着嘴角滑溢。
她和玄膑的感情,就是一块结痂的伤口,想要彼此结束但又恨痒痒,而当这块薄痂被揭开,赤露的神经末梢下又变得十分敏感清晰的痛楚。
那只捏着她下颚的手慢慢滑到后颈托着她,湿润的药水顺着柔软的唇角滑下颚,湿哒哒的坠入进她衣襟内,晕染成泛着清苦味的深色。
她腹部的痛楚开始慢慢缓解,失去的力量也逐渐找回来,但是太慢了,这时间慢到她觉得有一个世纪那么折磨。
当她有力量可以反抗时,黎黎毫不犹豫的一巴掌拍向玄膑,屡次被她偷袭的玄膑早就轻车熟路的起身避开了。
“你可以滚了。”
她狠狠推开玄膑,伸手抹了抹嘴唇,说话都不再客气。
“你看清楚,现在这是吾的房间。”玄膑波澜不惊收起空药瓶。
黎黎:“……”
睡得太死也不行,她都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被抱过来了。
“那我走!”
玄膑似笑非笑:“吾有说过可以让你走了吗?”
“??!”黎黎被吓得吓得后脊发寒。
在这时。
“报!玄嚣太子来讯!!”一个小兵急急忙忙的来报,玄膑一步一步慢吞吞走出去,来报的小兵却给他带来个意外的讯息。
——玄幻皇子日前在苦境遭正道杀害,命陨战场。
……
黎黎站在殿外,等着里面的葬礼结束。
每一位皇子的脸上或多或少都带着阴郁、悲伤、愤怒,因为他们的兄弟遭遇苦境正道杀害了,这也将促使他们之间的团结。
玄膑作为嫡长子,发话让诸位皇子们各派遣身边的一位大将,追随协助玄嚣攻打苦境,为他们的兄弟报仇。
他们陆陆续续的来,又陆陆续续走。
黎黎垂下头,低眉顺眼的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基本也没有几个人会在意一个守在门外的侍女。
唯有一身火红的玄同出来后,在经过黎黎面前时,他的脚步顿住了。
玄同扫了黎黎一眼,他立刻皱起眉头。
黎黎会意,立刻尽职的扮演好侍女的角色,微微欠身行礼。
玄同问:“你是谁的人?”
“回殿下,奴婢是玄膑太子身边的人。”黎黎婉声说。
玄膑也慢吞吞走了出来,黎黎立刻跟了上去,在玄膑跨门槛时,她体贴的去扶着玄膑的手臂,玄膑只是瞥了她一眼,又将目光落在玄同身上:
“四弟。”
兄弟俩简单寒暄了一番,玄同也没有提起关于身边侍女的话题,只是说自己尚有要事就先离开。
玄阙出来的那会,黎黎的目光望了过去,似乎心有所感,玄阙也一脸疑惑的四处看了看。
玄膑不着痕迹的挡在黎黎旁边:“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