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伍背刺
玄阙把所有事情都向玄膑坦白了。
包括黎黎不知被何人所救离开了森狱。
玄膑似乎只是刚刚才跟到玄阙来这里,他似乎没有听到玄阙方才说的那些话,玄膑将所有的情绪藏在略微冷郁的眉眼中。
黎黎成为一个没有秘密的死人,但凡玄阙了解到的情况都与玄膑说了。
“暴雨心奴,我不会放过他!”
“六弟,你别冲动,暴雨心奴属于玄嚣麾下,不可贸然冲撞,如果你说的是真的,那么黎黎的事情也应该慎重考虑一下是否公开。”
玄膑依旧如往昔的记忆中沉稳慢吞,下一句话说出来的时候,他的语气稍微不自觉加重了:
“毕竟,她曾经也是作为吾的太子妃。”
玄阙面色变得有些难看,他心里也有点懊悔为什么撕掉黎黎的面具了。
玄膑这时抛出身份,听似正常,却也让玄阙处事的立场微妙的尴尬。
接下来他们谈话之中,玄阙指责黑后以毒陷害玄丘,这似乎让玄膑的立场开始动摇,玄膑给出的答复是事情太蹊跷需要调查才能做定论。
当务之急,应该先处理好黎黎。
“大皇兄,如果你真的念及往日情分,那么不应该只顾着黑后!”
“六弟。”玄膑沉声开口:“这样的结果,也不是吾所愿见的。”
他还没有质问,为什么一开始打探到关于黎黎的事时,玄阙为何隐瞒,直到他最近得到线报玄阙频频外出森狱与一名女子接触。
玄膑都担心玄阙是否要步玄嚣后尘了,结果这路途中偶然碰见玄阙,他跟过来才发现事情没有想表面那么简单。
黎黎闭着眼睛,她无法看清玄膑和玄阙脸上的表情,但是她的感官强烈感觉到有一道视线如鹰隼般紧紧盯着她。
她方才觉得那两个时辰太漫长,但现在她觉得时间太过短暂,短暂到令人下一秒仿佛就要被丢进大火里烧焦的煎熬。
她从没想过,也从没准备好再跟玄膑碰面的准备。
如果说那张面具还贴在她脸上,如果说玄阙死缠烂打都替她掩护好身份,如果说玄膑没有跟过来,那一切就简单多了。
但现在太晚了,她的面具被揭下,她的身份已经被玄阙坦白,她的死亡也被宣告,成为一个死人的她没法替自己开口向玄膑辩解,她就给玄阙留下满腔的疑问和悲伤。
她给玄膑带来的应该只有惊怒和恼羞,即使玄膑在玄阙面前把情绪收拾得再怎么好。
想到再次面对玄膑,她的脑海里充满复杂的思绪,她企图呼唤那道声音能不能给点建设性的提议,可是没有任何回应。
沉寂如死海之中,她没有办法求助任何人。
黎黎的处境非常困难,她想希望这两人能赶紧就地把她埋了,然后让她与世长辞。
“我要去找玄嚣!”
听完这句后之后,也不知道是谁碰了她的手腕,一股强悍不可抵御的内力当即顺着是腕筋冲击而上,犹如灵活的毒蛇瞬间猎捕到自己的猎物。
意识犹如被掐住了某种开关,让黎黎真正彻底昏了过去。
……
「你到底在玩什么把戏?」
玄膑冷漠的瞥了她一眼,丢下这句话,就转过身离开。
在一片白梅花林中,她看着玄膑慢吞吞的一步一步往前走的背影,一直到离她越来越远。
‘那你又想怎样呢?’
她脑海闪过曾经送给玄膑以示好的那朵白梅花被蓝色的幽火烧掉的画面。
这片白梅林也开始跟着着火,浩浩荡荡的火势烧掉了纷扬飘落的花瓣,但是玄膑依旧没有回头,固执的往前走。
她心里好像憋了一口郁闷难受的气,堵得她呼吸难受,像是鼓胀打不开窗的闷房间。于是她冲着玄膑的背影大喊:
‘停下!’
‘玄膑!’
但是玄膑没有回头。
在梦里,玄膑的背影在火势燎猛之中荒诞的化成了她的小妹模样,她想跑过去。
‘不要走!’
但数条吐着腥红芯子的毒蛇从黑暗里爬出来,蜿蜒扭曲爬到她身上,阻止她。
冰冷的蛇皮贴在她的皮肤上,将她拉拢坠下一个深不见底的黑黝黝空洞,头晕目眩的失重感之后。
一群混乱的画面中,烽火熊熊,人群四处逃窜,手无寸铁的妇人抱着孩子慌忙躲避。
‘求求你,不要杀我!’
‘不要啊、住手!’
‘爹爹、我要爹爹呜呜呜……’
那些人惊恐的目光看向她,她还没弄清发生了什么。
转眼间,婴儿的啼哭和大人凄厉的哀嚎被锋利的长剑封喉,浓郁的铁锈腥血味灌入鼻腔肺腑,几欲令她作呕的还有惨遭屠杀后堆叠成山的尸骸遗骨。
黎黎不可置信,颤颤举起被鲜血染红的双手,长剑哐当砸落在地上。
世界陡然静止,只剩遥远的长鸣声不断放大,针扎般刺过脑海,用痛将混沌的思绪带回现实……
“你又做噩梦了。”
温缓的声调响起耳畔,暖意的掌心贴在她的额头,黎黎听到这个声音,越发觉得浑身冰冷。
数年前,在森狱的时候伴在她身侧的唯有玄膑在她噩梦之后会如此,如此体贴的抚慰她。
她只觉得这个噩梦远远还没结束。
她睁开眼,迟缓许久,才意识到自己正紧紧抓着玄膑的手。
视线波澜不惊的扫过四周,这里不是森狱,而是一间小厢房。在她旁边的只有玄膑,玄阙不知道去哪了。
她松开玄膑的手,久违的面容再次映入眼帘。
玄膑脸上没有太多的表情,他既不愤怒也不愧疚,恍若一切都不曾发生过一样。
比起当初,他眸中也更多了几份深沉和阴郁。
“我的猫呢?”
黎黎缓慢眨眨眼,脱口而出的嗓音极为嘶哑。
她悄悄试探了下自己身上的功体,没有任何封锁的迹象,她也还好好活着。
她的黑猫在暴雨心奴来之前就不知道跑哪了,现在也不知怎么样,如果肥猫回来,看到的估计也只是一片废墟的医馆了。
玄膑对她这第一句话有些反应不过来。
“担心一只猫,不如先担心一下你自己。”
黎黎要担心什么?担心重蹈覆辙?如果玄膑想这么做,那大可趁她昏迷时候,但玄膑没有。
玄膑似乎想要听黎黎说些什么。
“我现在最大的危险是什么?”干渴的喉咙连她的声调都变了:“是你吗?”
黎黎慢慢坐起身,玄膑倒了一杯水递给她。
黎黎没有接,她的目光带着探究看向玄膑。
玄膑从喉咙里挤出一抹轻笑:“没有下毒。”
“……”
见状,玄膑把那杯水饮了一半,以证明的确没有动什么手脚,当然,在黎黎眼中也不排除他可能事先服了解药的。
黎黎下意识舔了下干涩的唇瓣:“我有手有脚,可以自己倒。”
然后,她走过去,拿起另一个杯子给自己倒了杯水。
她的戒备心很重,玄膑没有介意她的行为。
“咳!”犹如甘泉的清水涌入喉咙,黎黎喝得有些急给呛到了,她捂着嘴将杯子放下。
忽然感到有只大手轻轻拍着她后脊,给她顺背,一张柔软的手帕也慢慢递在她眼前。
“……”黎黎眼神复杂的望向玄膑,一时间不知道他要搞什么鬼。
“需要吾亲自来?”玄膑不紧不慢说出这句后,黎黎立刻拿过手帕。
“不需要。”
玄膑眼底的神色她看不懂,那种浓郁混暗,像是一条暗自汹涌的河川,不包含威胁的敌意,却令对视上的人胆颤心惊。
“时隔甚久,吾从未想过再与你相见会是这般场景。”玄膑沉声:
“黎黎。”
这样尴尬凝重的氛围中,黎黎顶着极大的压力,她叹了一口气:
“你想做什么呢?”
她的诈死被玄膑看穿了,玄膑在某方面过于细腻敏感的性格真的太令人抓马了。
“玄膑,你觉得这样的相见有意义吗?”
黎黎盯着玄膑,一字一句,咬牙切齿道:“你这次怎么不直接把我埋掉算了。”
“你应该兴庆,若非吾劝说,玄阙已经把你的‘尸体’带到玄嚣面前作对证了。”玄膑慢悠开口,他语气带笑,但眼底全是冷意。
“玄阙他现在上哪去了?”黎黎不想把自己诈死的事闹得森狱皆知,加上她之前甩锅黑后,要是被算账起来可能就真的死无全尸了。
她还想在苦境多混一段时间,她还有自己的事情要做,更不能因此暴露身份。
“回去了。”说不定还在黎黎\""墓碑\""前难过。
“?”
“你很在意玄阙?”玄膑的视线紧紧盯着她。
黎黎面无表情:“……”
玄膑轻笑一声:“他现在依旧不知情,认为你已经死了,善后的事交由吾处理,吾倒是很想听听你的想法又是什么。”
“我的想法,是离开这里!”黎黎说着,迈步快走,玄膑伸出绅士拐杖,甩在黎黎脚边一绊。
“你!”
一时不察这阴招,差点摔了个狗啃泥的黎黎却又被玄膑上前扶稳住,那只宽厚的大手紧紧抓着她手腕,像是一把枷锁套在她身上,寸步难行。
玄膑:“离开,你现在还能去哪?”
她的医馆已经被烧了。
“我去哪,也不关你的事。”黎黎抗拒的挣开他的手:
“我已经是个死人了,那你就当我死了,关于森狱的一切也都已经与我无关,我也给不了你玄膑任何东西!”
“你一走了之,就这样留下被你蒙在鼓里还一心想为你报仇的玄阙吗?”玄膑抓着她的手腕,用力到骨节泛白,痛意袭上,黎黎皱起眉哼都不哼一声。
“你真的是个无情的女人。”玄膑流露出她熟悉的森冷:“到最后不管是谁留在你身边,都会被你抛弃。”
“放手!”心脏处传来隐隐的疼痛,黎黎哑声,她的面色逐渐虚弱得发白。
玄膑低声靠在她耳畔:“吾不会伤害你,接下来你只要肯配合就好。”
——‘吾保证不会让你有事。’
“你的话才是最不可信。”黎黎冷笑出声:“我到底还能有什么样的价值值得你这么劳心?”
“继续被你欺骗期待后的反应,可以供你娱乐看戏吗?”
“还是说你要像之前一样?”吸尽她的功体。
从一开始,他们两人之间的结局就已经显而易见了。
玄膑想要的是坐拥天下的权利,不是什么贤惠的内助,深宫之中情爱与他而言,未免太可笑。
他有什么理由继续纠缠不清?黎黎不觉得自己的价值能发挥多少,就像玄丘死了,实际上其他皇子们也并不会太过怀念。
“吾在你心中竟是这么卑劣不堪么?”
黎黎没好气,怒道:“要杀要剐,随便你,其他我一概不会配合!”
“呵。”意味不明的一声轻笑,玄膑将她搂进怀里,大手像是安抚一只急躁的小鸟摸了摸她的头,高大的身影陷犹如一堵结实的厚墙将她围住。
“吾不会杀你。”他慢条斯理的说,每一个字都像带着敲击灵魂的重锤,击在黎黎心中:“吾也舍不得。”
这更像是他近乎扭曲的执念。
趁玄膑松开手,黎黎委屈的扬起拳头砸在玄膑身上,每一拳却如无力的棉花,玄膑丝毫未动半分。
“不管是玄阙还是你,我都不想再跟你们包括森狱有任何牵扯!免得被拖累!”
“放开!玄膑!”她直呼他的名字。
小声的哭泣从房间中响起,黎黎靠在玄膑的肩头,停下了拳打,眼泪不要钱似地顺着脸颊落下:“我也讨厌你们。”
“你也是说话不算数,当初不该瞒着我。”
“什么善意的谎言,太自作主张了!”
玄膑安静听着她发泄的话,默默将她收紧入怀。
黎黎回抱他的后脖,玄膑身体僵了一下,缀在他肩侧的羽毛把黎黎鼻尖弄得痒痒的,让她一边哭一边忍不住想打喷嚏。
她的哭声惹人怜爱,脆弱的哽息无不在示弱。
玄膑僵硬的说:“别哭了。”
而在玄膑看不见的后背,一支冰冷精致的金钗顺着黎黎的袖内滑出,黎黎悄悄攥紧那支金钗。
抓住机会,她用那支金钗狠狠刺向玄膑后脖!
玄膑却彷佛早已预料她的袭击,他轻车熟路的抓住了黎黎的手腕,硬生生将那支金钗从她手里夺过来,深邃的眼神噙着一丝冷意注视着黎黎。
“吾就知道你不会这么听话。”
这个场面,何其相似,就在他们新婚的第一夜,黎黎也是使用这种拙劣的小花招。
“你后面有蚊子,我帮你扎一下。”
收敛起虚伪哭腔的伪装,被抓到的黎黎扯着一个毫无技术含量的谎言,玄膑却偏偏没有从黎黎眼中看到任何恨意和愤怒。
她的表情平静得可怕,玄膑的心也冷了。
玄膑用异术锁住黎黎功体,他拿走黎黎那只作案金钗时候,黎黎脸上的表情才慌张起来。
“还给我!”她想要抢,但玄膑轻轻松松就制服了她。
“谁送你的东西,你会这么紧张?这支金钗太危险了,就由吾帮你先收着。”
玄膑眯眼,收起了金钗,唤道:“凶暴大惊慌,将大太子妃带回去。”
黎黎:“我不要回森狱!”
玄膑慢条斯理的说“呵,你放心,回去森狱也没人敢把你怎样。加上你既然那么喜欢玩诈死易容的把戏,吾自当会给你准备一份合适的惊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