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玖家书
送走玄阙之后，黎黎悄悄的往那本书里面塞夹进一朵象征幸福的白梅花。
就当做送给过去写下这些话的那个人。
送给过去的玄膑。
她不曾了解玄膑的过去，只能通过现状猜测得一二，再看见那张薄纸之后，就什么都明白了。
他和她过去的处境，多多少少有些相似的。
玄膑回到书房，路过时慢吞的步伐忽然在阴暗角落的一隅停下了。
摆在那里的书先前蒙上过一层陈旧的尘灰，如今不知被谁打理得干干净净。
玄膑目光沉沉，眼底笼罩阴影，他平静无澜的将视线投向坐在后旁翻书的黎黎，声音听不出任何喜怒：
“在吾这，可有你感兴趣的书？”
他好像是关心的询问，但更像是一种平静的审质语气。
“我在读我妹妹送的故事书，还没读完的书，我就没有看下一本的习惯。”
黎黎的声音听起来随意散漫，她一手支着脑袋，一手捧着书，眼神惬意慵懒的浏览过目录。
〔有个来自地狱的魔王熄，为了巩固自己在人间篡夺的王位以及打压反抗者……魔王颁下命令烧毁了天下所有的文字……〕
他好像不是很喜欢别人动了他的东西，即使那东西早就被丢在某个旮旯角落，只要被除了自己以外的人触碰，都会变得难以忍受。
她的目光自始至终都停留在书页上，不曾回过头，也自然而然的没有看见玄膑抽出了那本隐匿在黑暗中的书。
更没有看见玄膑指尖上浮现出一团小小的幽火。
很快，那本书就被这团幽火悄悄焚噬殆尽，在彻底一渣不剩之前，夹在书页内的那片小小的白色探出一角，像是它再拼命呐喊出的呼救声。
〔……从明日起，这个世界就再也没有一本书，甚至再也没有一个文字。倒也干净，干干净净！
人们一动不动地站着，望着这座已经全部点燃、通体透明的火山。
灰烬如蝶，飞满天空。
整个世界都在巨大的沉默之中……〕
只可惜，这沉默的呼救却很快消失在倦席而上的焰火之中，已经绝望的它连一声凄厉的惨叫都没有发出。
幽蓝的火花在他冰冷森暗的瞳孔中跳跃。
玄膑面无表情的模样会让人觉得打心底的感觉压迫和发寒。
正如他此刻般，作出若无其事收回了指尖上的幽火，那本书连同里面的内容都彻彻底底被烧毁了。
作为这里的主人，这里的书即使少了一本也不会怎样。
他把书烧掉了……
虽然黎黎没看见，但不代表她不知道。
而玄膑，一定不知道他烧了那朵白梅花。
黎黎若无其事的收好了书，等玄膑过来，她开始摆出了极其贤惠的姿态，乖巧的替玄膑研墨，微弯的眉眼盈出恬然的笑意：
“宴会上有什么有趣的事情吗？”
砚台晕染出熟稔的墨色，提起狼毫笔，蘸挥时没有一丝颤抖的失误，玄膑提笔下书。
“有趣的事情？四弟玄同未参宴，或许得了新剑谱练习去了。”
玄膑总不可能对黎黎说，自家四弟早就偷偷跑出去森狱了。
黎黎小心翼翼的问：“那父王可有说什么吗？”
“四弟一向痴剑，生性疏离孤傲，父王虽然面露不喜，但大家对此也早已见怪不怪。”玄膑语气轻松平淡。
黎黎：“妾身之前在白梅林的时候，也见到过四太子在那练剑了。”
在白梅林中挥舞长剑的玄同神情俊冷，与一身火红灼灼衬反显得诡吊，却又令人移不开视线的着迷。
“他偶尔会去那里，”玄膑话一顿：“你和他聊了什么吗？”
玄同回来了？？他这个大哥居然不是第一个知道的。
“没有，妾身见四太子沉迷钻研剑法，也不敢上前耽误他。”黎黎没有一点撒谎的愧疚。
其实她搭过话，也得知玄同痴寻的剑声不在森狱。
她顺手赠送了一本压箱底的古剑秘籍给玄同，被问起一个深闺女子如何看出了剑诣上的细节，黎黎瞎掰扯看书多凭感觉，只悟得了说不出。
玄同：“……”
虽然理由很扯淡，但剑谱毕竟投其所好，玄同还是会收下。
玄同表示感谢接下了古剑秘籍，看着黎黎的眼神多了几份深思，而且奇怪说了一句：
“大皇嫂，你身上的那股麝香味是？”
黎黎只是解释了是母后所赠的熏香，因为自自幼病痛缠身，故这熏香对她来说是调理身子的方式而已。
“原来是黑后所赠，难怪会有些熟悉。”玄同脸上看不出多余的情绪波澜，但心中不知道比较着什么。
他们客套了几句之后，玄同说顺路就送她回去了。
玄膑写了会，然后就将笔搁置一旁：“你如今身体可还好？宴会上父王对你的情况也十分关心。”
“妾身好很多了，劳得父王牵挂。”
“你要以身体为重，不要四处走动，吾有事出去一趟，很快回来。”玄膑临走之前还特意看了她问一句：
“你有什么想要的吗？吾给你带。”
刚回来没多久又要走，八成是找玄同去了。
但他这是出宫去了吗？还说可以给她带东西？
黎黎脸上表情有些犹豫：“……”
“怎么了？”玄膑将手贴在她耳畔，关心问。
“妾身没有想要的身外之物，但是……却想家里小妹了。”黎黎声音很失落。
你有个感情好的四弟，她也有个小妹呢。
提到四太子玄同，玄膑的语气变化完全不一样的，她能感觉得出来。
“好，此事吾答应你，会安排好你和你小妹相会。”玄膑缓慢坚定的开口保证。
得到这个承诺的黎黎心里很高兴，她一把扑拥向玄膑。
玄膑似乎并未想到仅仅只是一个承诺就能让她这样开心，一闪而过的惊愕之后就被笑意所取代。
在这次家宴之后不久，阎王闭关的消息也在宫中传出来。
阎王闭关，那森狱大局谁来掌持？
太子吗？可是他们太子有四个啊！目前也是竞争阶段，根据阎王闭关前的诏书，是让黑后代为管理森狱。
因此，朝政上不少官臣因为这个消息炸开锅。
区区废后来掌权？开个毛子的玩笑！当初她生下逢九食兄的天罗子没被处死就已经开恩了。
作为阎王心腹的国相却是一面镇场，黑后手上也持有阎王信物，四位太子也仍只是太子，无实权掌控，阎王也只是对外宣布暂时闭关，大家即使满腹疑问也只能压着。
除了黑后掌权一事外，大家也更关注，除了剑痴玄同太子之外，王位究竟会花落谁家？
在官场上趁势趋利倒不失为一种“明哲保身”的法子，黎黎的父亲在官场上打混那么多年，对这套流程可熟了。
他向来很支持玄嚣太子，但也不会轻易得罪其他势力，所以暗中也有对玄灭太子示好，自从黎黎被嫁给大太子玄膑之后，他更是将八面玲珑这个词发挥到极致。
虽然吧，玄膑太子是最不被看好的一个，但好歹女儿都嫁过去了，他更不能显得太偏心。
何况当下黑后掌权，黑后又素来与玄膑太子关系融洽，他以“关心女儿”的名义送来了一批又一批的贵重箱物。
这架势，不知道的旁人还以为黎黎有多得自家父亲的宠爱，是心尖尖的宝贝，是最疼爱的掌上明珠呢。
黎黎虽然也对于自己父亲各种的骚操作早已为常。
但被玄膑叫来清点那些贵重物品的时候，她也住了。
名义上说是关怀女儿的，可实际上专门挑的女饰才寥寥几件。
“你父亲对你的思念和关怀真是从这账目上足以可见。”也不知算不算是嘲讽，玄膑不紧不慢的丢出这句话。
黎黎面目表情的清点那些礼物：“……”
手下还不小心从箱中摸到了一块冰冷金雕的令牌，视线仅仅触到一个与〔军〕字接近的刻文时，她很明智的当做什么都没看见，玄膑自然也知道，黎黎继续清点其他那些闪瞎她狗眼的财物。
越是数下去，就越触目惊心。
那老家伙贪了那么多，可tm的真刑啊。
玄膑站在她身后，看着她仔细清点着箱中各种金银财宝灵丹妙药包括数十张大大小小的商铺地契……
才开一大箱就这么多玩意，后面送来的二十多箱还没开呢，黎黎不想数了。
她觉得这些箱子里面装满的全是一只只张着血盆大口的怪物，怪物每咬的一口都是来自森狱百姓被压榨的劳作价值，亦或者来自暗处数不清的勾当。
或者准确的说，她不敢数了，尤其是当着玄膑的面。
玄膑虽然在外人看来是个不理朝政的怯弱大太子，但玄膑曾在书房写过的一篇治理朝纲的政论她是看过的。
〔「仁德治世」做为治国之本，「稳固资源」做为强国之方，国祚才会绵长……〕
仅仅只言片语，也足以窥见玄膑的的政治抱负绝对不是成为一名昏君。
黎黎只能尽量克制着自己的表情。
“怎么了？”玄膑贴心的慰问，唇角勒出毫无可查的笑意，可是他脸上的表情没有半点温暖。
正如黎黎此刻没有半点感激她爹那老东西的关心一样。
他关心的是女儿吗？
不，他更关心的是头上的乌纱帽，和未来可能更多的财富与势利。
“有写给妾身的家信吗？”黎黎诚恳的问。
“有一封你父亲交托的信。”玄膑拿出信封，在即将交到黎黎手上那刻，他却又迅速抽了回来。
这是什么意思？？
“在这之前，你不应该先给吾一个解释吗？”玄膑眼神幽幽，让黎黎面对他感到前所未有的压力。
解释？
黎黎扫了一眼那一箱箱的财物，她反问道：“那大太子想要听一个什么样的合理解释呢？”
需要她来替父辩解吗？
“你和玄阙在前天去哪里了？”
玄膑漫不经心说道，他看起来其实并没有特意为难黎黎。
黎黎：“！？？”
“我们只是去花园抓蝴蝶了。”黎黎补充了一句：“玄阙作业做完了，妾身才肯带他玩的。”
玄膑脸上表情一时间怪怪的，欲言又止的感觉。
总觉得玄膑好像不太信的样子，黎黎无奈，继续老实交代：
“好吧，我们还一起偷偷把玄灭殿的生发药水剂换成了强力脱毛剂，但是大太子放心，妾身没教坏玄阙偷东西。”
玄膑沉默：“……”
“还有……就是玄灭太子殿上池里好像养了只宠物，玄阙就朝池里投了点泻药进去。这事是玄阙自己做的，和妾身没关系。”
黎黎毫不犹豫把玄阙卖了。
“还有……”黎黎正想继续说，玄膑却不想听了，他一脸无语，将家书还给了黎黎。
“不用说了，你去看信吧。以后和玄阙皇弟接触，就只管督促他作业。”
这个皇弟，作业还真是太少了。
但是不得不说……玄阙真是干得漂亮！！
哈，难怪今天和玄灭碰面时候，那家伙顶着一张阴沉的臭脸。
黎黎拿到家信，首要检查的是有没有拆开的痕迹，信书又是不是她小妹写的。
可惜，署名却不是她妹妹，而是她父亲写的。
黎黎撇撇嘴，草率的看了一遍，过滤掉那些刻意的而为的问候，信上的内容总结起来就是让她尽力讨好黑后，不要得罪其他人，还有尽快诞下小皇子。
果然是没什么营养的东西。
不过当黎黎再看到最后的时候，脸色凝重了起来。
在信中，提及到了她小妹生了怪病，由于病情原因，小妹暂时不能与人相见。
为了治疗小妹以及能有个更好的环境疗养，父亲已经命人护送小妹到别处安全的地方了。
送到了哪里？生的什么病？现在如何？这些书信里都完全没交代，黎黎心里有些慌了。
“大太子，妾身什么时候可以见到小妹？”
“你的父亲与吾说过，小妹现在暂时不宜见面，但是放心，等过段时日，吾会亲自带你去见她。”
“好。”黎黎压下心头的不安，点点头。
她爹比起对她，也更珍重疼爱小妹，至少这点黎黎可以稍微放下心，但黎黎目前仍然不清楚小妹的情况，这才是最难过的。
那个古灵精怪的小妹，现在会做什么呢？估计也是安分不住，偷偷摸摸去捣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