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哪个姓
漆黑的夜,室内却亮若白昼。
不大的居室,点了二十盏油灯,出行从简,灯油是现买的,花了贵价,却买到便宜货。黑烟滚滚。
处在灯光中央的崔知微一直皱眉,不时咳上一两声。
崔知微坐着,墨染站着,两人对峙许久了。
伊川和翠画躲在角落里,小声交流各自的信息。
伊川说,崔知微回来的路上见到一男人,那男人告诉崔知微花五百贯找陪读先生的事。
翠画说,墨染为这事忙活一整天,连饭都没好好吃。
翠画又问,哪个男人?
伊川不想夸赞男人,只好回答,就是右眼角有泪痣的男人。
翠画捂嘴惊呼,定是那人,确实是好看。
又小声嘀咕,千防万防,还是让九娘遇见了。
“您是在怪我?”
墨染忽然抬头,深情望着崔知微,一字一顿说。
伊川和翠画两人忙闭上嘴,两人都想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墨染一反问,崔知微反而不自信了,心虚起来。
“咳!”崔知微又被熏得咳嗽。
墨染回头,对角落的伊川和翠画,不耐烦说:“把灯灭了几盏。”
“不用。”崔知微倔强地说。
墨染回头看崔知微,一脸不解。
崔知微不服气,又补充说:“她们是我的人,你少来吩咐。”
墨染被崔知微的话冷到了,先是气愤,又是疑惑,再是失落,自顾自笑了几声,苦笑说:“是奴婢僭越了。”
“墨染我不是……我没有……”崔知微知道墨染这回是真生气了,又后悔方才不择言。
“咳,墨染,我真没有……要怪你,咳……”崔知微急于表态,咳得更厉害了。
墨染走上前,不顾热和被火灼伤,直接上手灭火,一口气掐灭了十盏。
右手的食指和大拇指顿时起了水泡。
崔知微起身,慌慌张张翻箱倒柜找药膏。
“您不必找了。”
墨染平声说。
崔知微翻找一通,没找到,也猜到就算找到了,墨染也估计不会用,灰溜溜坐好。
两人又恢复了方才对峙的场面。
“您有事瞒着我。”
墨染站立着,一双杏眼里蓄满泪水。
“我……”
这回崔知微不单是心虚了,还亏欠起来。这阵子,她背着墨染去寻找迩传。在刘家时,也借着墨染对她的忠心,促成一些事。比如设计萧二郎。
可她辛苦谋划为了谁,不是为了大家都能好好的吗?谁也不用死,谁都能好好活着。
她越想越委屈,也开始抹泪。
墨染当做没看见,借口身体不舒服要走。
崔知微就坡下驴,点头默许了。
“九娘用不惯油灯,你们明日去买些蜡烛回来。”
墨染临走前,不忘对翠画和伊川嘱咐一句。
崔知微自己擦了擦泪,说:“翠画,你去看看她。”
翠画走时,贴心把门带上了。
“伊川,我是为了大家好。”崔知微跟伊川寻求起安慰。
伊川重重地点点头敷衍崔知微,心里却想着另一件事。
她看出点端倪,她之前以为墨染对崔知微是封建社会仆人对主人那种愚昧的忠诚,如今看起来是那种感情啊!
这件事就这样糊里糊涂结束了。
刺史府衙里的一方简单的居室,只点了一盏油灯,也有黑烟,不是很亮,仅仅能看清对面的人。
对坐的人是脸四四方方的,脸生横肉,整个身材也很是富态,笑眯眯的,和寺庙里的弥勒佛差不多。这王主簿是学问不行,但有一长处,最会和稀泥,人送外号,“和泥佛”。
“这回劳累徐少府(县尉)了。新任刺史还没上任,长史又病着。人心浮动,这许昌成不太平啊!谁知城东出现这样一伙可疑的人,上官实在忧心他们有问题。徐少府年轻有为,又恰好在城内。我这才向上官推荐了徐少府。”
徐见著没什么开心,心里想,分明是你的活,却推到我身上来了。
“王主簿,我不是少府了。”
王主簿拍掌,好似恍然大悟。
徐见著的三年任期到了,来许昌交付一下工作,不日就要回京述职。
“良臣(徐见著的字)在梧桐县三年,政绩斐然,回去定会高升的。”
徐见著并不想理会他的恭维,直接说了自己的调查结果。
“我亲自去了,就是五姓的小郎君,以陪读先生之名,找……”
徐见著的耳根忽然红了,那两字他实在说不出口。
王主簿懂了,也没追问下去,只是好奇问道:“哪个姓?”
“崔。”
大湖国,有五姓的世家最为庞大,分别是李、崔、郑、卢、王。李是国姓,崔家是仅次于李家的士族。有时候,朝廷推行某项政策,还要看这些世家的脸面。
“原来是崔家的公子,良臣也打听出那一系的?”
徐见著摇头,这又不是什么光彩之事,他们怎么可能讲出来么?
王主簿笑眯眯颔首,反正不可能是前许州刺史那位外甥女,那就随他折腾吧。
“良臣,这不对啊,你这样貌他们怎么没有留下呢?”
徐见著也纳闷,他虽不是自负之人,可那些明显逊色于他的人,都留下姓名和住址了。他甚至连句介绍自己的机会都没给,他这些消息还是和端茶倒水的侍女套话套出来了。
王主簿拍腿大笑,“我知道了。定是过犹不及。”
徐见著明白了,然而,脸上还是不见半点喜色。
“良臣是惦念曾家村的事?”
徐见著点点头,他虽卸去县尉的任命,可心里还是记挂曾家村闹鬼的事,放不下。
王主簿眯眼打量着徐见著下巴上的伤几近愈合,那可不是刮胡子刮伤的,而是被乡民扔石子划伤的。
“县令自会安稳处置,你就不用操心了。”
徐见著急切地说:“那人不是故意的,就是被那道士蛊惑的,不用惩戒。”
王主簿收了笑,严肃起来,说:“民伤官,若不惩戒,官威如何维持呢?再说,我就是一小小主簿,良臣和我说了,无益。良臣是进士出身,还是探花郎,前途坦荡,就不必惦念县里的小事了。”
“可这……”
“良臣早些休息。王某先告退了。”王主簿起身告辞。
徐见著起身相送。
王主簿走到门口,忽然听到一句。
“王主簿,有饭吗?”
王主簿回头,疑惑看向徐见著。
“我没吃饭呢!我的饭被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