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DAY2
饭局结束众人一起回到酒店，在各自的房间为翌日开机做准备。
剧组包下了酒店其中两层的所有房间，主角的房间安排在了钱老附近几间，钱嘉逸代爷爷到片场做最后巡视，送钱老回房的重任便落到了于景周身上。
于景周出门时张念之和她的助理站在墙边，见到他出来往前迈了两步，轻声问：“钱导歇下了吗？”
明明门已经关上，压根看不见房间里的动静，可她还是多望了两眼，抬起头看他时眸底清澈干净似秋水，于景周想起方才在席上钱老夸赞她有一双会说话的眼睛，如小鹿般澄澈灵动。
有一瞬间他不禁怀疑起了钱老的眼光，这样干净的姑娘真能撑得起情感复杂的角色吗？
于景周别开眼，躲避她灼灼目光，“嗯。”
接着问道：“你住哪间房间？”
她似乎没关心过自己住的地方，经他一问才扭头去查看助理手中的房卡，一字一句地念出房号：“1225。”话末又补充，“欸，真巧。”
“什么巧？”他问。
张念之摇摇头，对他笑道：“没什么。”
可说完就转头跟助理相视一笑，看着就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刚认识几个小时，于景周总不会贸贸然去打听女孩子的秘密，便指了一个方向：“1225就在后头，一起走吧，我也住那儿。”
将人领到1225门前，于景周目送她们进去，助理刷完卡正要推门，张念之突然回头，“咦，学长，你住哪间？”
于景周偏了偏身子，举起右手反指身后不远的一间房，“你对面，1218。”
女孩恍然，又使出杀手锏，朝他笑了笑，“学长，明天见。”
即将朝夕相处几个月，他们有好多个明天可以见面。
钱嘉逸忙得很晚才回来，隔天一大早准备开机仪式的时候于景周才逮住机会跟他探口风。
“你们学校的潘教授上个月跟爷爷讲电话的时候提到这届新生有几个出色的，给他看了一下照片和简历，都拍过几部戏，说起来也不算新了。潘教授劝爷爷别太执着，说都是好苗子。”
《真假游戏》筹备以来开过几场试镜会，钱老试了许久都不满意，圈里有些资历的女演员不合适，新人又略显稚嫩，立不住女主角的核心。眼看就要开拍了，左右都是愁，钱老索性孤注一掷，飞到潍市去见一见潘教授。
同时他也担心自己老眼昏花，一个念头便错过了一个合适人选，所以顺道捎上了钱嘉逸前往。年轻人的看法终究跟得上时代的进步，但愿不负此行。
结果可想而知，爷孙俩带回来了一个张念之。
“如果当时你在场，一定会被她的表演吸引，爷爷才看了几分钟就拍板认定女主角是她了。”
“有多好？”
钱嘉逸从烟盒抽出一支烟，“呵，你一会儿自己试试不就完了。”
开机仪式很低调，现场没有媒体，只有两名摄影师随行拍照，所以于景周在见到张念之定完妆走出来的时候他眼底闪过的那点惊艳才得以侥幸掩饰过去。
她并非化着最艳丽精致的妆容，也不是穿着美丽夸张的裙子，而是十分干练地束起了短发，八字刘海垂在两侧，穿了一件水蓝色衬衫和黑色直筒长裤，脚上是一双马丁靴，脖子上戴了一条款式简单斯文的项链。
张念之从室内推开门走出来时是冷着脸的，没有任何一点表情，不像昨天他们见面时那样脸上一直挂着甜美的笑容，人们簇拥着她走出来，她稍稍抬眼就瞧见树下的于景周和钱嘉逸，忽然展颜一笑，然后小跑着过来。
昨天她的打扮诠释了什么叫青春无限，今天因衣着上的改变，仿佛换了个人似的，一夜之间好似年长了好几岁，令人瞧着就是出了社会的事业女性，可事实上，她今年也才十八、九岁。
《真假游戏》的故事从一对青梅竹马说起。男孩家庭美满，女孩自幼寄养在叔叔名下，和男孩家是邻居，长大成人后不约而同加入警队，立志为民除害，关系已然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然而好景不长，男孩行事乖张，数次不服从上司命令，遭到革职，黑白两道因他一人风云四起。就在此时，两张字条分别递到处长办公室和社团祠堂，神秘人在幕后推动游戏，而真相就藏在假象中。
片中于景周和张念之需要演绎出两种不同的形象与心境——少年时期的青涩腼腆以及后来行走在黑白之间的隐忍和克制。
张念之外形上这样的反差非常吸睛，钱老见到赞不绝口，声称他想要的就是这个效果，还没开拍呢就在自夸说没找错女主角，指着于景周的鼻子要他别掉链子。
“我好歹是您亲自带出来的，对自己的学生这么没信心么？”于景周叹息。
张念之在一旁憋笑，轻拍他肩膀安慰道：“学长放心，我有礼让精神，会放水的。”
没想到下一秒遭到钱老狠批，“不许胡说八道，都给我好好地演！”
女孩愣了一愣，扭头看向于景周，正正经经地改口：“学长，我的意思是不会让你输得太难看的。”
众人的笑声中，于景周欣然接下她抛来的战书，“拭目以待。”
问及对张念之的初印象，绝大多数人应该会说：“漂亮，爱笑，灵气。”
和她相处一段时间再问这个问题的话，于景周会说：“外柔内刚。”
一旦身在片场，进入工作状态，张念之整个人会瞬间严肃起来，那原本分外柔和的眉眼顿时有了三分英气。她对自己尤其苛刻，于景周听过她说最多的一句话是——再来一条可以吗？
人的皮相蛊惑众生，她就像一只狐狸，诱着他，让他情不自禁想要探索更多，去窥探她美丽的皮囊下藏着怎样一颗七窍玲珑心。
见过她人前温和机灵，人后刻苦耐劳，却也不甘就此止步，紧凑的日程里于景周仍盘算着如何才能进一步地了解她。
或许世上所有的情意都萌生自一份探究之心。
晚上十点，街灯昏黄朦胧，张念之蹲坐在路边等戏，膝盖上放着厚实的剧本，助理湘湘站在她身后打开手机的手电筒功能给她照明。
于景周收工换好衣服出来，走出了一段路就见到蜷缩成一团的张念之在默默地背台词，可她不是临时抱佛脚的人，是会提前准备好再上场的，而且她记忆力好，背台词快。
抱着满肚子的疑惑走上前，她戴着耳机很专注，没察觉他靠近。湘湘本欲告诉张念之，被于景周拦了下来，手里的灯用力晃了晃，张念之皱眉嗔道：“湘湘，别晃。”
于景周站在她面前半响，弯腰取下一边耳机，张念之吓了一跳，抬头就撞进了他眼底。
“学长……”于景周在她身侧坐下，张念之看了眼时间，“你收工了就回去休息吧。”
“你还没试过日夜颠倒每晚失眠的滋味吧？”
张念之眼珠子转了转，摇头：“暂时还没有。”
自入行以来，日程通告延绵不断，精神和心理上的压力影响，于景周再没有睡过一次好觉。明明疲惫不堪，躺到床上却盯着天花板死活睡不着，严重的时候还需要靠安眠药入睡。
“这个点还早。我等你拍完一起回去。”
两句话说完就身体倾斜，往张念之那处靠去，与她肩并着肩。
“在听什么？”他凑过来，捡起刚才掉落的一边耳机放在耳边。
张念之自问长到这个年纪，除了父亲和兄长便再也没有异性和她靠得那么近，尤其当于景周清俊的脸庞在面前无限放大时，她竟也没有滋生一丝抗拒的情绪。这种自然得好像曾经做过无数遍的动作对她来说是无比陌生，她不禁想，他是不是跟很多女孩子也都这样啊？
也因为距离近，借着手电筒的光线，张念之才发现他右脸颊有一圈红晕，不像是腮红，反倒像——
“学长，你受伤啦？”
于景周看她剧本的动作顿了顿，抬眸与她对视几秒。
离得太近，他眨眨眼睛，半响才回：“嗯，刚才拍近景不小心擦伤了一下。”
“哦。”她没多问，转过头继续看剧本。
这时湘湘的手机响了，手电筒功能被强制打断，两个人同时回头看去，只见湘湘接起来应了两声以后跟张念之说：“晓晓到了，我去接。”
张念之点头。
湘湘走远后，只剩暖黄的灯光围绕着他们，张念之一声不吭，眯着眼默念台词。
“这样对眼睛不好。”
于景周正说着，变魔术似的不知从哪拿出来一个小号的手电筒，剧本上顿时聚着一团白色的光。
张念之意外地看向他，于景周得意地笑笑：“以防万一呗。”
是待多了片场得回来的经验。
“你怎么一个人坐那么远？”他接着问。
“这边比较安静，方便我酝酿情绪。”
“可是这里暗啊。”
她示意他手里的手电筒，“这不是有光嘛。”
于景周想不出理由反驳，默了半响，终于想起来早先的问题，“你入戏快，台词也讲得顺溜，怎么看起来……很紧张的样子？”
不说还好，一说张念之整个人就瞬间紧绷起来，松了松握着剧本的手，才发现手心里全是汗，重拾起刚卸下十分钟的忐忑不安。
余光瞥见于景周炙热的目光，他似乎真的对她的反常感到好奇。女人的第六感告诉张念之，也许说了出来，面前的男人可以舒缓她内心的郁闷，又或者可以帮助她解决问题。
于是她侧过身，改变了坐姿，挺直腰背盘起腿，娓娓道来：“进组以前我就听说李玉老师特别凶，见到他本人以后我觉得是大家夸大其词了，可是刚才我跟他对戏的时候被他骂得狗血淋头，说我情绪不到位……”
于景周一只手支着额头，嘴角微微勾起，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朦胧的光晕下看起来就是一个风流不羁的公子哥。
张念之见他在笑，不免恼了，正色道：“女主角就快被赶出去了，你还笑！”
张念之是钱老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找回来的女主角，要是李玉把人给骂跑，整个剧组恐怕到电影上映那天都不得安宁。
李玉是主创里年纪最大资历最丰富的，自然是没干出过这种事，张念之的顾虑算是自寻烦恼，于景周一点都不担心。
他笑的是看起来天不怕地不怕的张念之会在他面前抱怨那么一大段，而且也不再以学妹自居，用一个同等的姿态与他说话。他觉得新鲜，因为自开机以来她总是学长前学长后地叫他。也不是不喜欢，就是感觉差点意思。
看她好像真的生气，于景周忙收敛笑意，“这你就放心吧，我在化妆间遇到李老师的太太，有她在，李老师比兔子还温顺。”
张念之闻言露出惊讶的表情，眸色比天上繁星还要亮丽，“真的吗？那我以后开工前是不是应该先祈祷一下李老师的太太会来探班？”
李玉在戏里饰演张念之的上司，和她有许多对手戏，她担心也正常，可祈祷这想法不靠谱，于景周轻轻叩了叩她脑门：“在想什么呢？李老师严厉也是为了电影着想，只要不出差错他也找不着理由骂你啊，是不是？”
张念之对自己的表演是有一套严格的标准的，这般和于景周说，只是因为第一次跟李玉对戏就被狠狠地打击了自尊心而一时感到懊恼，并非抱着侥幸的心态希望倚靠李玉对妻子的柔情蒙混过关。
于景周看得出来她不是得过且过的人，叩完她脑门就觉得唐突又后悔，跟安抚小动物似的伸手摸了摸她头顶，柔声道：“哪里不够好？我帮你捋一捋。”
湘湘和苏晓走过拐角便看到这个场景。
于景周摸张念之的头的时候她不仅没有闪躲，还很顺从地倾听他教导。天色昏暗，来来往往忙碌的工作人员有意无意地朝他们那处瞟一眼，他们没有察觉，自形成了一个与外界隔离的保护罩，专心致志于手里的剧本。
离得远，苏晓看不清男生的长相，扭头问湘湘：“她旁边那个人是谁？”
湘湘用一种古怪的眼神回看她：“于景周啊。”
“哦——看起来关系匪浅。”停顿几秒，苏晓故作神秘地补充道：“到那一步，只是时间问题。”
湘湘不知道苏晓究竟怎么得出来这个结论，但是随着拍摄时日的增长，于景周和张念之的关系的确变得不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