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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古兰泊前遇知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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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行舟一路穿越戈壁,吃足了风沙,既然已到龟兹,此去瀚儿海便已不再渺茫,于是决定在龟兹休整几日。

    龟兹人体格较汉人高大的多,大都肤色白皙,丰隆秀挺,眼眸异色,或蓝或绿,极是美丽。其人多信奉佛道之外的另一教派,名为清真,教徒多穿白袍,自称穆斯林,每日五次礼拜称为五功,寺庙风格迥异于中土。白行舟白日间在龟兹城各处游览,随处可见的壁画,寺庙,以及别具一格的饮食都让他大开眼界,龟兹的夜晚注定是浪漫和躁动的,人们结束了一天的劳作,自发地走出家门,点起篝火,围炉夜话,载歌载舞,青年人相互流露爱意,小孩子更是无忧无虑的玩耍,真是一个会生活的国都。

    白行舟虽然很是喜欢他们这样浪漫的生活,但骨子里还是有着属于汉人的内敛和保守,跟这里的人们显得格格不入。所以每次有年轻的女孩儿拉着他加入篝火舞会,都被他一一拒绝。他的形貌风姿本就格外出挑,在俊男美女遍地的龟兹也不例外,拒绝的人越多,便越受人瞩目。后来一个舞场中一大半的人都或多或少的偷偷注视他,便再也坐不住了,于是干脆起身往城外走去。

    龟兹国在瀚海之西,天山之南,盛产葡萄瓜果,更是以葡萄美酒名闻天下,白行舟乘着晚风,行走在一片葡萄架旁,嗅着清甜的果香,耳中偶尔飘来悠扬美妙的乐声,这异国的夜晚着实有些沁人心脾。

    沉醉在这美丽的夜色中,白行舟且行且听,每个毛孔都透着舒适,不知过了多久,那乐声一停,他才如梦初醒,此刻已经不知走出多远。

    眼前是一片小小的湖泊,就像镶嵌在沙洲里的一颗宝石,清澈的湖水映着满天的繁星,美不胜收。

    湖边站了一个高大身影,从后面看过去身姿挺拔而不雄壮,秀美中不失疏朗,手里正提了一只奇怪的乐器。想来适才那绝美的乐声便是出自于此。

    在下冒昧,叨扰了先生的雅致。白行舟抱拳行礼。

    汉人?龟兹此去中土茫茫不下三千里,能在此间听到一句汉话,当真是难得,来人慢慢的转过身来。

    此人上身披了一件麻布长袍,并没有遮住胸腹,露出匀称好看的肌肉,在湖水的反光下发出性感的光泽,一条简单的麻布直腿裤,随意的套在下身,赤了一双脚,踩在浅浅的湖水里。一缕薄巾系在额间,随意拢了秀发,只余了三两茎飘在眼前,深邃的眼睛,忧郁的蓝眸,跟天空一个颜色。薄薄的双唇噙了一丝浅笑,盈盈的看过来。

    白行舟自幼便以绝世风姿著称于世,见了此人,居然也有些自惭,可见其人风采。

    又一次抱了抱拳,打扰阁下雅致,适才那绝美乐声可是先生的手笔?

    麻衣乐师点了点头,开口道:聊以遣怀而已,怎敢登大雅之堂。瞅见白行舟腰间玉箫,一双蓝色的眸子瞬间亮起,在下久闻中原舞乐大气煌煌,却从未亲耳得闻,先生既随身带了玉箫,想必也是此道高人,不知在下是否有幸见识一下先生箫声。

    白行舟整个少年时都流连在潇湘水云之间,对于故楚哀乐,国乐,颇有了解,当下掣出玉箫,一股绝妙箫音,如怨如慕,如泣如诉,丝丝缕缕向着面前的湖泊夜色慢慢的铺了开去。

    一曲既罢,白行舟横箫在手,此曲名为《平湖秋月》,以和先生前曲。

    麻衣人听得如痴如醉,撩起麻布长袍,席地而坐,拎着那古怪乐器置于膝间,一支曲子悠然流淌。

    白行舟不识得那只古怪乐器,但见麻衣乐师双目微闭,一副心神尽托到手中的乐器上,背靠着影影绰绰的龟兹城,一时竟分不清何处是人,何处是城,都随着此人手里的乐声扑面而来。

    良久乐声戛然而止,白行舟久久不能平静,面前这麻衣乐师在此道上的造诣,超出自己不知凡几,实在是生平所见第一乐师。

    于是二人你来我往各奏十余曲,你有《沧州月》,我和之以《牧羊曲》,你有《凉朔》,我和之以《碧涧流泉》。俱都惊讶于对方的乐道造诣,不知不觉,夜色褪尽,晨曦微启。

    那麻衣人首先向白行舟施了一礼,今日得聆先生妙音,实在是不虚此夜。

    白行舟也是抱拳还礼,彼此彼此,想不到龟兹乐道,精妙至斯。实在是不负此行。

    二人萍水相逢,相互切磋了一整夜的乐道,此刻天色大亮,各都沉浸在昨夜彼此的优美乐声里,久久不愿自拔。白行舟看他仍在闭目回想,便不打扰,起身回了龟兹城。

    虽然一夜未睡,但有麻衣乐师精彩的龟兹乐,白行舟并不疲累,反而神完气足,当下并不入睡,而是不由自主的回想昨夜麻衣乐师所奏的十数支曲子,越想越是精妙,人也越来越精神,心里对麻衣人生出诸多好奇,不知今夜此人还在吗?

    是夜,白行舟没有像往常一样去看篝火舞会,而是径直往湖畔行去。

    月明星稀,秋风飒飒,白行舟一路急行,满怀希望的走到湖边,那麻衣人果然在,正席地坐了,手边铺了一张羊绒毯,毯子上一碟珍珠似的葡萄。一碟香瓜。一只琉璃酒壶,配了两支夜光杯,想必便是盛名天下的葡萄美酒。

    听得白行舟脚步,麻衣乐师回头一瞥,大笑出声,哈哈,在下苦等兄台良久了。言语间仿佛二人早有约定。

    白行舟并不以为忤,反而生出了些高山流水的知音之感,紧走两步,一屁股坐在旁边,兄台今日居然换了乐器?可惜在下随身只带了玉箫。

    麻衣乐师抿嘴一笑,提起手中的箜篌给他展示了一番,兄台一管洞箫足矣,在下这些年久居西域,走遍了十国的每一寸土地,去追寻乐道极致,可惜从不曾遇见似兄台这样的天才,常常感伤与知音难寻,昨夜良晤,听了兄台箫音,在下感佩莫名,上天也终于给在下送了个知音来。

    白行舟并不拘束,随手拈起那支精巧的夜光杯,一饮而尽,一股甘甜顺喉而下,不瞒兄台,在下也是一日未睡,灵台中总是响起阁下曲声,缭绕不去,恐怕要三月不知肉味了。

    二人相视一笑,大为心折。美酒玉箫,箜篌香瓜,一夜瞬去。

    接下来的几天,白行舟每天夜里都去湖边跟麻衣乐师切磋乐理,他把中土乐理尽数传了此人,麻衣乐师也是毫不保留的把龟兹乐曲的精华展现给他,二人于乐理一道都有了长足的进步。

    时光易逝,不知觉间,在龟兹逗留了十日之久了,翰儿海之行不能再拖,白行舟打定主意,今夜便前去告别。

    二人还是相聚湖边,美酒佳果,箫声鼓声,好不惬意。良久,白行舟打破平静:兄台,今夜怕是你我盘桓的最后一天了,明日小弟就该离开了。

    麻衣乐师一时沉默,二人躺在沙地上,仰望星空,一时间离愁别绪盈满了胸膛。

    黯然销魂者,唯别而已矣,不如,你我二人便以离别为题合作一曲吧,也算是不负这番际遇。白行舟提议道。

    麻衣乐师欣然同意。

    白行舟取出玉箫,一阵清冷之音随箫而出,如怨泣,如低俗,转而高起,如临深渊,如攀高山,麻衣人五弦接进来,铮铮然有金铁声。二人乐声如双蝶游于花间,双燕飞于雨前,浩浩乎如高山,汤汤乎若江海,此起彼伏,正是百年不遇的知音。

    奏到极处,白行舟舍了玉箫,撮唇而啸,啸声时而悠扬,时而高亢。

    麻衣兄,此为啸声,

    声不假器,用不借物。近取诸身,役心御气。动唇有曲,发口成音。触类感物,因歌随吟。

    大音希声,不过如此。

    一曲既罢,二人心满意足,一时别情尽去,麻衣兄,有此一曲,便不负你我相逢一场,请兄台给此曲赐名。

    麻衣乐师站起身来,负手行于湖边,此湖名为古兰,不如就叫《古兰别》怎么样?

    《古兰别》,此地一为别,孤影万里遥,麻衣兄,愿你我天涯路远,在彼一心。哈哈,小弟这些天很是快活。这就告辞了。说罢转身而去。

    麻衣乐师一双忧郁的蓝眸,无声地盯着白行舟远去的背影,夜风吹动他的长袍,猎猎作响,半晌,突然横空一跃,四肢一瞬间舒展,一曲《飞天》满满绽开!二十年一舞,也是我墨脱此生最后一舞,献给知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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