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美娇娘小露马脚，笑弥勒有口难言
陈阔犹自昏迷不醒，柳倩娘正一脸关切的照料着，几人劫后余生俱都长出了一口气。龙驼子一番苦战虽然毙敌不少，但自己受伤也是不轻，刀伤剑创，林林总总十余处，不过他此时顾不上照料伤势，把长枪插在地上，踉踉跄跄走向方不回，老远就拱手道：
“老朽多谢少侠仗义援手，若非少侠不计前嫌，不避刀斧，咱们爷儿仨今儿恐怕在劫难逃了。”
方不回少年心性，最受不得别人恭维，当下摆手道，“老前辈莫要客气，江湖事自然是江湖人管得，守望相助本就是我辈行走江湖的准则，在下只是适逢其会，别无其他。”
龙驼子见他谦逊，心中早放下了对他的戒备，冲柳倩娘使个眼色。
柳倩娘心里也是感激，走上前盈盈拜谢。
方不回忙不迭的跳开。
几人简单收拾了一下，方不回看马贼落下的十多具尸首，多半死在龙驼子枪下，不由得对龙驼子枪术大是敬佩，他此前得许冲指导江湖上的各派高手，提到这位用枪高手，只是寥寥几句话，此老大器晚成，一杆神枪寒江雪当得起枪出如龙四字，乃是中原武林用枪第一人。
柳倩娘看着被马贼屠戮的几位师兄弟，一时间悲从中来，她此番忽逢大难，人也一下子成熟了不少，再不像之前那么刁蛮，变得沉静了许多。一个人拿了不知谁遗落的短刀，倔强的刨着坑，边刨边哭，苍白的手指因为太过用力被短刀割的鲜血淋漓，兀自不觉。
方不回见她难过，有些不忍，于是随手捡了把刀，帮她把殒命的师兄弟草草葬了。
龙驼子受伤颇重，正靠在边上，掂了烟锅儿，狠狠的抽着烟，边抽边不住的咳嗽。
“咳咳。丫头，不用太难过了，收拾停当我们就赶紧往回赶吧，这帮贼人万一再杀个回马枪，我们是再难抵挡。这个梁子算是结下了，等回到关中，跟你爹好好盘算一下，再把场子找回来。”
柳倩娘点头称是。
“方少侠，不知接下来，有什么打算？倘若没有什么要紧的事，不妨跟老朽回关中，盘桓几日，也好让老朽尽尽地主之谊，”龙驼子问道。
一边的柳倩娘眨着眼睛，一脸希冀。
方不回见他们三人俱都伤的不轻，此行回城也是不甚安全，略一思忖，答应下来，心里却早已打定主意，护送她们一程，再去天山。
陈阔昏迷未醒，再加上他双臂被铁棍儿震断，难以御马，柳倩娘云英未嫁，二人男女有别，实在不方便共乘一马，方不回默默把陈阔扛到自己马上，倩娘微红着脸道谢。
几人并不迟疑，自往来处去了，一路无话，倒是方不回得了那根棍儿，爱不释手，一直提在手里，一会摩挲摩挲，一会舞两下，活像一个猴儿，柳倩娘倒是不时地捂嘴偷笑。
一行人连夜路，终于在第二天中午，赶回了玉门关。
玉门守将王凯旋隶属五关都护府帐前偏将，领步军三标，骑军一标，辖玉门关及周边阖十五座烽燧，算是北地比较有实权的一个将领。他这个将门世家那是实打实的，可不是老子参将儿副将，出门人家恭维一声的世家。
王姓乃是陇右大姓，当今兵部尚书名为王澍，正是本家，此外尚有侍郎两人，算得上根深叶茂。北地边军中更是半数实权将官皆出此门。王凯旋虽是偏支，但此人精擅钻营，拜了黄门侍郎薛奴为干爹，在朝中那就算搭上了九阙总管白舜卿，一路平步青云，已然在玉门关经营十数年了。
王凯旋纳了七房妾室，却只有两个儿子，长子王闯极为武勇，是不可多得的将才，可惜为人跋扈，十余年前死于长右军法之下，剩了个幼子王英，自幼被王凯旋宠上了天，嚣张跋扈更胜乃兄，不过他为人阴沉，做事不留手脚，是以名声并没有那么坏。
玉门关条件恶劣，所以王凯旋平日并不在制所，而是百里之外的敦煌。此番得了玉门传信，自家独苗遇到马贼被害，老王心痛欲裂，领了几人快马往玉门关赶去。
王凯旋赶到玉门关的时候，龙驼子正在军医的帮助下处理伤口，陈阔也早已醒转，方不回正在院里耍弄那条棍子，这棍子很是得他的青睐，自从入手以来片刻都不舍的放下，晚上睡觉都巴不得抱着。
王凯旋身形偏胖，面相和蔼，像个员外多过将军，他有个诨名叫做笑弥勒，此番急匆匆赶来，阴沉着脸走进屋子，进门第一个便是半躺着的陈阔，王将军紧抓了陈阔的双臂，嘶吼道，“英儿如何了？你们说英儿如何了？”
陈阔双臂已断，刚刚做了矫正，此番王将军大力一抓，霎时低呼出声，柳倩娘见状，急忙上来扯开了王凯旋，“世伯，王英师兄，被贼人害了。”
任他笑弥勒心智多么深沉，此刻亲耳听到小儿子命丧黄泉，也是一阵头晕目眩，拼命稳了稳身形，咬牙切齿道，“是谁下的手？！”
“燕云骑，”
“什么？燕云骑？你们没有自报家门么？为什么？”王凯旋歇斯底里喊道。
“说了，王师兄明明白白说了的，可惜贼人残暴，还是下了死手，我关中剑派此番折了四名弟子。”柳倩娘挤了挤眼睛，终于挤出一滴泪。
王凯旋慢慢回复了淡定，看了看楚楚可怜的柳倩娘，又看了看龙驼子，俩眼一转，强自压抑了悲痛，铁青的脸上慢慢浮起了笑容。
“贤侄女，受惊了，朝龙驼子拱了供手，老爷子辛苦，你们暂且在此稍作休息，本将军好去筹划一番，非得去剿灭了这伙贼子不可。”
二人见他面色须臾转换，自悲伤至大怒，而后平静，微笑，心里不由有些后怕。
有些人笑起来比发怒更让人害怕。
柳倩娘见他往外走，赶紧抢了半步，走到院里，“世伯，这位方少侠正是我们的救命恩人，若非方少侠及时出手，我跟龙师叔也回不来了。”
王凯旋双目精光一闪，显然是注意到了方不回手里的棍子，棍子的主人他是再熟悉不过了。面露微笑，向方不回走去，紧紧地抓住小方少侠的手，“多亏方少侠，不然贤侄女若是在我辖区出了事，我无颜面对柳兄。”
“好说好说。”方不回不太习惯，赶忙把手抽了出来。腹诽道，“你要知道王英那小子是被小爷一棒子敲死的，这虚伪的微笑还能维持多久？方不回最恨官匪勾结鱼肉百姓的贪官污吏，这帮马贼明显是眼前这人养寇自重的把戏，此番借马贼之事堵住他的嘴，让他们狗咬狗去。”
王凯旋看了看方不回手里的棍儿，脸色复杂：“少侠这兵器倒是精致。”
方不回笑道，“这棍儿是挺趁手，不过原本是那马贼头目的，我见他耍的正欢，拿来瞧瞧。”
“这么说，那头目想必是被方少侠毙了？”王凯旋小心问道。
“那倒没有，被他溜了。”方不回轻描淡写的说道。
“可惜可惜，”
“有什么可惜，这等败类早晚必死于我手。”方不回一字一句道。
“额，少侠威武。”王凯旋不由自主一哆嗦。
妥善安置了几个人，王凯旋独自回了大帐，点了两标兵马按着柳倩娘所说，一路去寻王英的尸首。自己则在大帐里独自思忖。
“此事有些蹊跷啊，按说英儿如果报了家门，铁三儿就不能再下毒手了，还是说，杀我儿的其实另有其人？自家儿子的德行，他当爹的比谁都清楚，要说遇到马贼，自家儿子做出什么事都不足为奇，”此人不愧是笑弥勒，但凭猜测，就能把事情的发展想个七七八八，属实有过人之处。“倘若真是这几人下的手，那说不得就得想个法子，一举把他们都拿了，就算不是他们下的手，就凭我的儿子死了，他们还活着，就不能放过!”心里咬牙切齿，面上却已然满面春风。
“不过这几个人也不是易于之辈，想想看，龙驼子成名多年，柳倩娘家世麻烦，这不知来历的小子能从铁三儿手里夺了兵器，那更不是善茬，要想神不知鬼不觉的把这几人拿下，真得费一番手脚。实在不行就从干爹那里调几个人来。”打定主意，自去修书一封，装了竹筒，着信鸽送信去了。
不半天功夫，前去殓尸的兵将快马回来了，王凯旋并不去看，只是端坐帐前，听来将陈情，听到王英头颅被砸，都殓不到一块了，这笑弥勒双手紧紧抓着椅子扶手，指节以为用力过度，显得发白。
龙驼子几人都在一旁，方不回一脸不在乎，倒是柳倩娘，面色阴晴不定，她到底未经世事，心态并不稳定。
王凯旋见了柳倩娘面色，知道个中十有八九必有蹊跷，但他不动声色，只是做足了一个中年丧子的悲伤父亲的样子，心底里早就把众人凌迟了一万遍。
亲眼看着众人把自己儿子殓进棺材里，故意把灵柩停在柳倩娘帐前。然后着人准备了祭礼，自己搬了椅子坐在灵柩前守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