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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西山盗寇莫相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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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龙驼子眯了眯眼,掂着手里的铜烟锅儿,在自家鞋底上使劲儿敲了敲,然后连同烟包一起挽了,插在腰间。双手拢在袖中,就像初冬里蹲在墙根儿晒太阳的老大爷一样,慢慢围着方不回转了一圈,

    一股浓烈的烟草香扑面袭来,方不回皱了皱眉头。

    “少侠这身手,老汉可不敢谈指教,”语气一变,“我门里臭小子们有眼不识泰山,屡次打扰少侠,是他们不成器,不过少侠既然已经教训他们了,不知此事就此揭过如何?”

    一旁的王英得了老汉撑腰,胆子又大了起来,“师叔,不能就这么算了。”

    龙驼子双目精光一闪大喝道,闭嘴。

    方不回见老头并不接茬,一时有些失望,紧了紧眉头,“前辈言重了,本就是大家相互切磋而已,不过在下诚心想请前辈指点一二。”

    “唉,有今天没明天的老朽了,就不掺和你们年轻人的事了。既然少侠既往不咎,那我们后会有期?”言罢摆了摆手,示意大家赶紧起行。

    柳倩娘一双凤目紧盯着方不回,神采奕奕。心里早就惊涛骇浪般的震动,此人年纪不大,怎么练成这一身武艺的。

    老头说的坚决,方不回只能悻悻拱手。眼看着关中剑派一行人西行而去。那王英临走还不忘嚣张的瞥了方不回一眼,挑衅意味十足,巴不得方不回找上门来,让老驼子好好收拾一顿。

    方不回懒得理他,他此番前去天山就是想见识一下天下英雄,磨练武学,眼见龙驼子这样的顶尖高手近在咫尺却不能相互切磋,心里失落至极,转念一想,这才出来两天便已有如此人物,可见此番夺宝之行必定不会让人失望。

    想到这,他索性不急着赶路了,松了马缰,由它自己觅食去,自己则寻了棵老松,舒服的斜躺了,小睡去了。

    且说龙驼子一行人走出树林,一座小山映入眼帘。柳倩娘甩开众人的环绕,打马跟上龙驼子,摆手扇了扇烟味娇嗔道,“师叔,您为什么不出手好好教训教训那臭小子啊,那么拽!”

    龙驼子有些头疼的看着这自小被惯坏的大小姐,“出门在外,莫惹闲事,你师叔我这把年纪,还想多抽两年烟呢。”

    “怕什么,就凭您老的身手收拾个毛头小子还不是小菜一碟嘛,再说师兄弟们在他手底下吃了大亏,就这么算了?传出去人家还以为咱们关中剑派的人好欺负呢。”

    龙驼子一路上寡言少语,他辈分奇高,早已多年不问世事,如今耐不住柳公卿软磨硬泡,才重新出山,只盼稳稳当当不出纰漏就谢天谢地,争强斗狠江湖扬名,那是年轻人的追求了,于是正色道,“丫头啊,师叔都土埋半截子的人了,哪还有什么江湖意气。不过你们记住,出门在外不要意气用事,不能恃强凌弱,毕竟天外有天,一山还有一山高。好在今天遇到的那少年不是什么难缠之辈,不然也不会如此轻易解决问题。以后,多像你们大师兄学习,沉稳一些总没坏处。”

    柳倩娘瞅了一眼木讷少年,小嘴儿一撇,“知道了。”

    王英看着柳倩娘娇俏的模样儿,心里一阵火热,连带着看向木讷少年的眼光也阴鸷了起来。他随即喊了麻脸少年往后面去,二人放慢马速,远远的吊在后面窃窃私语。

    柳倩娘一路枯燥,看木讷少年老老实实跟在龙驼子身边,不由调笑他,“大师兄,出来这许多天,没跟师叔学学枪嘛?”

    木讷少年名为陈阔,跟柳倩娘青梅竹马,一同长大,柳倩娘从小古灵精怪,没少做些幼稚举动捉弄他,不过陈阔生性木讷,为人和善,从来不以为忤,反而慢慢习惯,一次两次,见他傻傻的没反应,柳倩娘自己就觉得没意思,此番山高水远,路程枯燥,不由得又想来逗逗他。

    “没,没有,”陈阔嗫嚅道。

    “为什么不呢?多好的机会啊,”柳倩娘有些奇怪,话说这龙驼子一手枪术,出神入化,门里多少弟子明里暗里都想抢着拜他为师,但他脾气有一些古怪,至今没有收个传人。

    “呵嘿嘿,你知道的,我资质差,师傅教我的剑法都还没练明白,贪多嚼不烂啊,”陈阔结结巴巴说道。

    “额,”柳倩娘一头黑线,没见过这么不上道的人。

    一旁的龙驼子不以为忤,反而眯了眼睛,狠劲儿咂了口烟儿,默默吐着圈儿。

    柳倩娘啐了一口,恨铁不成钢。正要再说几句。忽然龙驼子眼神一变,伸出老松一样的手,拽住柳倩娘,单臂一较劲,把她往后甩过去,咻咻咻,几只羽箭射到柳倩娘坐骑上,马儿吃痛,四蹄一轻,往前一窜。

    柳倩娘人在空中,一个翻身,稳稳落地。

    一声唿哨,但听得蹄声如雷,十余乘马疾风般卷下山来,马上乘客俱都红丝束发,胡乱穿了些参差不齐的破旧皮甲,倒有大半敞了怀,手里各提了雪亮弯刀。当先一人一脸横肉,满腮胡须,胸腹横阔,肩上大喇喇扛了根铁棍,这铁棍精钢绞成,很有韧性,略一发力,便不停颤动,棍儿两端缠了金丝,很是不凡。

    王英大惊道,“是燕云骑,”他是将门世家,没有战事的时候,剿灭匪患便是唯一的职责,,是以玉门关外十几股马贼他是如数家珍。

    燕云骑乃是最近几年横空出世的一股马贼,人数虽然不多,但战力极强,下手狠毒,王英的父兄几次围剿都大败而回。

    众人见状大惊,俱都踌躇不前,尤其何师弟,早又不知不觉的退到队伍后面去了。倒是陈阔,一脸沉静,执了宝剑站在众人身前。

    柳倩娘也是一颗心儿怦怦跳,但她毕竟出身名门,强自镇定。一双凤目盯着陈阔厚实的肩背,异彩连连。

    龙驼子早收了烟锅,双手拢在袖中。

    众马贼见柳倩娘身姿婀娜,俱都起了歹心,一时哇哩哇啦,不知所云,但其中的下流劲儿自是不言而明。

    那马贼头目斜睨了一眼眼前的众人,仿佛在看一群待宰的羔羊。突然出声道,“诸位,今日相见,那是大伙儿的缘分,不如大家好生亲近亲近?”一双鹰目盯着柳倩娘。

    “此人居然是汉人?”

    柳倩娘被他下流眼光盯得浑身别扭,只冷哼了一声。

    陈阔见众马贼辱及柳倩娘,心头火起,一腔血勇激发,右手长剑一横,左手捏了个剑诀,就向马贼头目冲去。此人也真的是扎实,临敌对阵之际犹自老老实实的摆了个起手式。

    马贼头目见他冲阵之际居然还在捏剑诀,不由得哑然失笑,脑袋一歪,那根金丝铁棍顺着肩膀挽了个花儿,一下溜到手里,拧棍一挑,荡开了陈阔的长剑。

    陈阔见他棍子舞的花哨,下意识的觉得那棍子没什么分量。手下准备不足,只觉一股大力袭来,虎口崩裂,噔噔噔,连退三步。正迷瞪瞪盯着手里的短剑,一脸的不可思议。

    众马贼哄声叫好!

    马贼头目一棍崩退陈阔,双腿一夹马腹,抢了半步,手里棍子迎头砸去。

    眼见陈阔难逃一个脑浆迸裂的下场,柳倩娘吓得目瞪口呆。

    棍风把陈阔额前的发丝吹得紧贴在头皮上,突然,斜刺里伸出一杆枪。只听仓啷一声巨响,在陈阔耳边炸响。登时把他震得伏地一滚。

    正是太行神枪龙驼子。

    马贼头目正咬着牙等棍子在陈阔头上迸发呢,一股大力把他的铁棍崩起,胯下马儿受不住力,人立而起,嘶声后退。

    龙驼子一击得手,单手撤枪,斜立于后,渊渟岳峙。

    马贼头目也是一脸震惊,手里的棍儿兀自颤动不已,

    “嘿,差点被你这老家雀儿啄了眼,行啊,老汉,报个腕儿吧。好歹让咱的棍子也见识见识中原高手。”

    龙驼子眯了眼,“打个商量吧,阁下做这无本买卖,无非求财而已。”

    马贼头目鹰眼一转,心里盘算,对方这六七人,看起来都是生瓜蛋子,不够自己兄弟一个冲锋打牙祭,唯一可虑的就是这驼背老头,此人枪术通神,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没有,就凭他之前一枪对时机,力道的把握,稳在自己之上,不过好在自己这边人多势众,

    “出来混,能和气生财当然不错,不过众兄弟做此营生,日子属实难熬,已经好久没开过荤了,哈哈,把这小娘子留下,咱也好跟众兄弟打个商量,不然,兄弟这队伍也不好带啊。”

    “登徒子,”柳倩娘气的大骂,一旁的陈阔默默紧了紧手里的剑。

    龙驼子仰起头,长舒了一口气,须发俱张,微驼的身影忽的高大起来。

    “嘿,既然谈不拢,那就没什么好说的,只一个字而已,干吧!”

    “老汉,可想清楚了,这世道能活着就不易了,我这一个冲锋,估计也就你还能站着说话了。”马贼头目阴声道。

    躲在后面的王英,和何师弟,早已两股战战,几欲先走。

    龙驼子心里一阵黯然,此人所言不差,对放放如果舍了他,只须一个冲锋,自己这边这些小子多半就没了,不过眼睁睁看他们把柳倩娘带走,那是死也不能,抛开受人之托一事,是个汉子都不能眼睁睁看女子被糟蹋。更何况还是自己的子侄。

    那头目见龙驼子踌躇,正要再说,突然间他一下暴起,长枪一晃,一点寒芒冲两边去了。两个马贼躲闪不及,被龙驼子一枪刺落马下。

    原来是龙驼子打定主意先杀几个边角料,给众弟子减轻压力,或者可以有一线生机。

    马贼头目一时大怒,晃了晃手里的金丝棍儿,就向龙驼子追去,龙驼子却不理他,展开身法在马贼中来回穿越。

    众马贼醒过神来,挥舞着雪亮弯刀向关中派众人杀来。众人执剑在手,背靠而立,运转剑阵,相互照应,只有何王二人瞅准机会就要开溜。

    一时间兵器交击声不绝于耳。

    龙驼子出其不意,连斩五六人,钻进马贼阵中,便再难偷袭,陷入苦战。

    剩余的马贼两个冲锋便把众弟子砍倒在地,只剩了柳倩娘和陈阔背靠而立。马贼们眼见情势已定,并不着急,你一刀,我一到,专往柳倩娘身上招呼,不一会儿,柳倩娘就已经钗发乱横,体力不支。陈阔虽然心急如焚,却并不能改变什么,只是苦苦支撑。

    正要开溜的王何二人,被马贼一阵乱箭,何师弟登时毙命,只余了王英大声求饶。

    龙驼子前面突袭虽然战果辉煌,但毕竟双拳难敌四手,何况马贼头目也只是稍逊于他。一阵乱战之后,体力不能持久,也是岌岌可危。

    此刻场中还剩了十来骑马贼,和犹自苦战的柳倩娘,陈阔,龙驼子三人,王英大腿中箭,一边哀嚎,一边求饶。

    陈阔此时身上多了十余处血痕,柳倩娘倒是还好,一众马贼下手自有分寸,那马贼头目舍了龙驼子,越到陈阔身前,当头一棍,陈阔横剑格挡,一口鲜血喷出,靠着柳倩娘,再也爬不起来,龙驼子见状,拼着背上挨了两刀,闪到陈柳二人身前,挡住了金丝棍。

    马贼头目眼看三人已无再战之力,却不着急,提了棍儿先走到王英面前。

    狠呸了一口,“老子生平最恨你这种小人,没事的时候蹦得比谁都欢,妈的,一有点事窜的比谁都快。留着你平白污了老子的眼,”说罢扬了棍儿,就要把他毙于棍下。

    王英早已吓得屎尿气流,“我爹是玉门守将王凯旋,我爹是玉门守将王凯旋。”

    “咦,”听到王凯旋三字,马贼头目,拧了拧眉毛,捂住口鼻,“你是王凯旋的二儿子?”

    王英只道此番在劫难逃,一听那头目问话,如奉纶音,当即猛地点头,“英雄明鉴,家父正是玉门守将王凯旋,别杀我,我爹有很多钱,他会赎我的。”

    那头目使了个眼色,两个马贼把他架起来,“嘿嘿,王兄,那可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认一家人啊,兄弟我在此落草,那可全奉了王参将的将令啊。”

    “啊,”王英此番鬼门关前转了一圈,大喜过望,“果真如此?”

    “小弟多有得罪了啊,王兄见谅,兄弟们,给王兄看看箭伤先,然后赠他一匹快马,回去吧。”言罢转身向龙驼子三人走过来。“诶,小娘子?”

    “呸!”柳倩娘怒哼一声。

    龙驼子紧了紧手里的枪,一双老眼精光内敛,早抱了一死的决心。陈阔却昏了过去。

    王英也顾不上看什么箭伤,牵了马儿,正要跑路,忽然瞥见柳倩娘,心里忖道:“哎,这小娘皮此番难逃被辱的命运,白瞎老子五年的功夫,真特么不甘心。”他越想越气,色向胆边生,鬼使神差向马贼头目走去,拱了供手道,“大哥,小弟有一事相求,不知?”

    那头目见他盯着柳倩娘,以为他要救人,心里不耐,“王兄,在下放你自去已是仁至义尽了,你要再提要求,那可是有点不识相了。”

    柳倩娘见王英回来,一丝希望在她眼睛里亮起。

    王英摆了摆手,“大哥误会了,我并不是想要带走谁,而是,哎,大哥有所不知,小弟苦苦追求这个贱人五年有余了,此番想请大哥用完之后,给小弟留一碗刷锅水喝喝也算对得起这五年所受的委屈,”他一脸猥琐的望着柳倩娘。

    柳倩娘听他说完,一时羞愤欲死。

    马贼头目听了王英的话,一脸鄙夷,“王兄,你才是天生当马贼的坯子!”

    王英不以为然的笑笑。

    几个马贼绕过龙驼子正要上前,只听咻的一声锐响,一只松枝插在其中一人腕上。

    一个带着猴王脸谱的少年走了过来,后面跟了匹老马。正是方不回。

    马贼头目见有人坏事,心头火起,掂了那棍儿,往来人头上打去。

    龙驼子听得猴脸少年声音,知道机会来了,奋起余力一枪提起,直扎入一马贼胸中,去势不减,夺的一声,钉在地上。老汉喘着粗气,神威凛凛。

    众马贼嗡的一声围了上来。

    方不回脚下一错,让开棍势,劈手向棍上抓去。马贼头目没想到,这荒天野地,随便来一个人,手底下都如此之硬,这少年扎手程度比那老驼子尤甚。当下收了小视之心,一招一式老老实实攻了过去,不过他适才跟老驼子一战已然消耗了个七七八八,此刻棍势并没有刚刚的威力。

    方不回见老驼子已然是强弩之末了,这使棍的汉子着实不好对付,晃了晃肩,绕过此人,向龙驼子处奔去,右拳在胸前一划,刚好打在一柄砍向龙驼子的刀。

    龙驼子冲他点点头,以示感谢,方不回来不及寒暄,脚踩奇步,在众人之间钻来钻去,他轻功独步天下,众马贼又缠斗半天,是以几个呼吸间竟让他接连放到了五人,此刻场上尤有战力的只剩了那使棍儿的头目,外加三个马贼,还有一脸惊恐的王英。

    马贼头目见势不妙,招呼一声,扭头就要跑路,这趟出手裤衩子都赔没了,心里暗自懊恼。

    方不回见他棍儿神妙,连纵了两步,迫了上去,右手抓住那金丝棍儿,用力一扯,那头目刚刚跨到马上,一个冷不防,连人带马被拽了个趔趄。

    “这就要走嘛?”方不回嘿道,“不再亲近亲近?”

    那老哥听得方不回得声音,冷汗涔涔,舍了那根棍儿,打马跑远了。一众马贼能行动的也一阵风样跟着去了。

    方不回掂了掂那根金丝棍儿,挥舞了两下,感觉很是趁手,喜滋滋的往龙驼子三人走去。柳倩娘正扶了陈阔,盈盈立在那里,她此番甫遭大劫,同门死伤,自己又差点落入虎口,一时身心俱疲,龙驼子也是伤势沉重。

    王英趁众人不注意,又要跑路,却被方不回一脚踹倒。

    柳倩娘心里恨死他了,正要提剑结果了他。龙驼子拉住她,摇了摇头。显然是忌惮他的家世。

    王英见了二人面色,知道自己又有机会了,转身又要跑。

    方不回过去又一脚,刚巧踹到他中箭之处,一阵剧痛,却也不敢出声,只是趴在地上大口喘气。

    见方不回走近,连忙跪倒在地,磕头如捣蒜,不住求饶。

    方不回蹲下身,盯着他的眼睛,看了半晌,并没有出声,王英以为又逃过一劫,小心翼翼的转过身,正跑向一匹马。突然一个棍儿从天而降,敲在他头上,咚的一声闷响,就像一个西瓜,红的,黑的,绿的,撒了一地。

    “啊,呸!”方不回头也不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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