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广漠一度千里遥,向来潇洒云中君
一击得手,博尔忽毫不迟疑,内息流转,跨步跟上。
黑衣人空中一扭身,数点寒星兜头向博尔忽撒去,体内真气难以为继,重重摔在地上,得亏暗器出手,为他争取了片刻生机,身子刚一贴地,倏得弹起,几个起落间,便已远飏而去。
博尔忽为他暗器所阻,迟了片刻,便再难追上,博尔忽轻功独步草原,也不气馁,呼哨一声,招了弗多那留下的鹞鹰,追踪而去。
博尔忽有心算无心,一招偷袭得手,并不自矜,想到黑衣人心思之阴沉,临敌应变,机敏无双,重伤之际居然还能找出一丝生机,远飏而去,心情着实沉重。
此人心机武功无不是上上之选,行事不择手段,实在是生平仅见的敌手。
博尔忽仔细查看了黑衣人留下的痕迹,然后跟着鹞鹰指引,一路追击而去。
黑衣人重伤在身,爆发虽强,但毕竟不能持久,再加上沙漠广袤对方有鹞鹰相助,藏身不易,实在是难以摆脱。
这次换博尔忽成竹在胸,他心性坚韧,大气沉稳,绝不贪功冒进,一路稳稳吊在黑衣人身后,不远不近,有鹞鹰在,保证不会跟丢,又不会离得太远,绝不给他留出疗伤的机会。
不过黑衣人实在油滑,既然摆脱不掉,那干脆收拾心情,想尽一切办法延缓博尔忽的追击,或者暗器,或者地形,或者天气,此人心智坚韧,可见一斑。
二人一前一后,斗智斗勇,在大漠中一路艰难前行。此刻较量的就不只是心智武功了,大漠之中环境艰难,生存不易,博尔忽生在草原,久历风霜,出入大漠对他来说便如家常便饭,黑衣人就没有这等优势了,二人精神体力上的差距越拉越大。
博尔忽好整以暇,他盘算着对手的身体精神已然快到极限,左右不过这一两天便能见分晓。所以并不急躁,而是扎扎实实的调理自己的身体精神,时刻保持在最佳状态。
算起来二人深入大漠已是十日有余,博尔忽观星定位,知道再有一天路程便要进入藏区,到时候人迹一多,变数就大了,倘有意外,这十几天的坚持便要付之东流。此人心机深沉,博尔忽实在不愿留下如此大敌。于是打定主意,趁着夜色一路狂奔,加速向黑衣人追去。
黑衣人此刻已有多日滴水未进,他身体显然已经到了极限,却并不放弃,漠上夜寒,他在沙丘上掘了大坑,埋身其中,暂作小憩,靠着沙下余温保持清醒。
一声清唳,那只该死的鹞鹰又在头顶盘旋,知道博尔忽又已迫近,黑衣人强打起精神,爬出沙坑,像往日一样继续逃亡。殊不知此刻博尔忽距他已不到百丈。
博尔忽跟着鹞鹰一路狂奔,丝毫不计体力,黑衣人已然出现在视野中,正自踉跄前行。
听到身后破空声传来,博尔忽追来,黑衣人心下一惨,知道再无幸理,他一代宗师,生死关头不想被人轻视,索性屏气凝神,抛却逃生想法,回头迎敌。
“我敬你一身武学得来不易,阁下只要把东西留下,我可以留你全尸。”博尔忽居高临下,站在一处沙丘。
“呵呵,全尸?你也配?”黑衣人一阵嘶笑,破锣一般,让人浑身不舒服,他声音本就嘶哑,数日之间,滴水未进,更是声如裂帛。
“不得不承认,阁下心智武功皆是我生平仅见,只是行事手段太过低劣,实在让人不耻。”博尔忽正色道。
“草原上的人话都这么多吗?”黑衣人一声嗤笑。
“那就手底下见真章吧!”博尔忽大喝一声,左掌内扣,右掌向前,一来一回两股巨力相互拉扯着打了出去,正是成名绝技龙吸水。
他为人谨慎,尽管此刻占尽上风,也绝不轻敌。务要一掌毙敌。
见博尔忽铁掌袭来,黑衣人衣袍鼓动,骨骼卡巴声不绝于耳,想是发动了一门秘术。二人气劲交互,砰的一声巨响在耳边炸裂。
博尔忽只觉一股大力崩开,手臂几欲断裂,自悟出龙吸水以来,这是第一次摆明车马毫无花哨的跟人对掌之后,还落了下风。不由地心下大惊。
气劲四溢,黑衣人面上黑巾被二人绝强掌力震碎。一张阴鸷面孔映入眼帘,只见此人四十左右的年纪。颧骨高耸,颌下蓄了黑须,一双眸子精光四射,两片薄唇皴裂苍白。
黑衣人绝境之下爆发出惊人实力,大出博尔忽预料,他不及压制翻涌的气血,一鼓作气,提掌攻去。
黑衣人嘴角溢血,此刻底牌已尽,体内经脉早已破烂不堪,刚才一掌已是极限,眼见对头巨掌再来,惨然一笑,眸子里尽是不甘。
恰在此时,几声羊叫入得耳来,黑衣人死灰一般的面上瞬间迸发了难以想象的光辉,他奋起余力,拼命向声音来处奔去。
“不好,天不助我!”博尔忽长叹一声,振臂追去。
黑衣人恨不得肋生双翅,几个纵越间,依然奔出十余丈,两个牧民正赶着羊群向沙丘外面走去,黑衣人越入羊群,骈指如剑,划破一羊脖颈,将嘴凑到伤处大口吮吸。鲜血入喉,干涸的身体瞬间充满力量,转眼间便吸干了一头羊,黑衣人嘴角满是鲜血。他歪头冲牧羊人咧嘴一笑,直入恶魔一般。
牧羊人见此情景,吓得呜哩哇啦,四散奔逃。
黑衣人体力虽复,但重伤尤在,加上他刚刚的垂死一击更是用了禁术,此刻手脚还是发虚,不过好在有了逃往之力。
博尔忽虽然有些不甘,但依然身处优势,所以并不气馁,继续追来。
黑衣人一把抓了那牧民,向着博尔忽丢来,自己则翻身上马,绝尘而去。
博尔忽随手接住那牧民,只见他一阵抽搐,喷出一口鲜血,歪头死了,原来早已被黑衣人震断心脉。眼见黑衣人如此狠毒,博尔忽大怒,劈手夺了另一匹马,紧随而去。
二人又回到了此前你追我赶的情势,不过眼看已经出了大漠,人迹渐多,鹞鹰追击之用大是削弱,到了村镇部落,人头一多,干脆卵用没有,博尔忽只能遣回了鹞鹰。
二人一前一后,勾心斗角,黑衣人一入人群,譬如鱼儿入水,他行事没有底线,但凡是能阻挡博尔忽追击的,都随手用来,手下绝无活口,几日下来,死在他手下的人命便有数十,至于牲畜更是不计其数,相反博尔忽反而束手束脚,二人距离越拉越大。
二人前后纠缠已有月余,不知不觉行到藏南,这一日,博尔忽抄了近路,终于把他堵在狮泉河畔,再往前那就是久负盛名的圣山冈仁波齐了。
冈仁波齐乃是藏传佛教口口相传四大神山之一,同时被多个教派认定为世界的中心,此山极高,深入云从,据传说其山南麓乃是绝壁,上面纵横交错的冰川,形成了巨大的万字符,称为神迹,此山四周被八瓣莲花状的山麓拱卫,山下常年聚集大量信徒。
黑衣人被博尔忽一路压迫追逐,几达千里,一身内伤无暇疗愈,已是越拖越重,实在是生平未有之耻辱,此刻早已一肚子火气,所以一路上拿平民撒气,手底早不知多少亡魂。眼见冰山在前,他心下一横,彻底断了逃亡之心,就在这巍峨神山之前做个了断。
博尔忽见他面色决绝,不敢大意,二人就在狮泉河畔大战一场,期间黑衣人且战且退,故技重施,不时用无辜路人挡箭,博尔忽虽有优势,但手底下颇为掣肘,所以一时间难分胜负。
二人斗了半天,已经到了岗仁波齐脚下,无辜路人躺了一路,黑衣人却并没有什么损伤。
“信众何辜,竟遭此毒手,咄,那黑衣汉子,下手忒也歹毒!”一声轻喝打断了二人。
二人凝神看去,只见河畔行来一人,来人身长八尺,风姿特秀,萧萧肃肃,爽朗清举,龙章凤姿,天质自然。一双凤目若朗星,两条剑眉斜入鬓。口如含了丹朱似的红,双颊映了雪光一片白,手里提了一管洞箫,青玉硺就,箫上悬了一佩,摇曳间,叮咚作响,声音清脆。
来人眉目含煞,玉面冷冷,显然对于黑衣人手段大是不忿。
黑衣人脸色一变,“你是白行舟?”
玉箫客眉尖一挑,“你认识我?”
博尔忽心下微动,这云中君神采斐然,都说他皎皎若天人之临凡尘,传言果然不虚,当得起云中之君。
眼看半路又杀出了一位绝世高手,黑衣人不再心存侥幸,脚下凌空连点,向着神山而去。
白行舟大怒,此人出手狠毒,伤人无算,见势不妙转头就溜,绝不是什么善类。振臂一跃,当先追去。
博尔忽更不落后。
上得山来,景观一变,山下还是灿然如春,到了神山半腰,已是寒风肆虐,遍地积雪,这雪原之下危险重重,前一步是经年冰川,后一步说不定就是万丈深渊,几人都是第一次登上雪山,饶是轻功出众,也都战战兢兢。
几人兜兜转转,行到南麓,一片巨大冰墙伫立苍穹,中间横了一道浅黑巨石,正是万字符。
白行舟身法最是迅捷,他长身玉立,落脚极是轻盈,飘飘乎如仙人临世。眼看着再有几个起落便能赶到黑衣人前面去了。
那黑衣人,突然停下脚步,反身看着兀自往上爬的白行舟和博尔忽。嘴角露出诡异一下。
博尔忽抬头看向山巅,一片晶莹,直插苍穹,看到黑衣人止步不前,忽然一个可怕的想法袭来,顾不得太多,大喝一声,白大侠快退!然后身形爆退,向着北麓跑去。
白行舟距离黑衣人更近,近到能看到他短须上的雪粒。
黑衣人背山而立,肩膊一塌,身子古怪一扭,一股黑气爬上他的面庞,突然一声巨响,山上冰川碎了一块一块,顺着积雪滑下来,势如天崩,不过须臾之间,便到眼前。
白行舟止住前行势子,反手掀了一块坚冰,置于脚下,内息一摧,两倍来势往山下划去。眼角余光瞥到,那黑衣人被一块巨冰击中后背,随后被雪崩吞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