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又碰见你了，真晦气
重新回到这片管道的世界。
是凡背着水水，奔跑在巨大的运输管道上。
浅淡的光照着脚下的路，灰色的管道在前方转弯，是凡颠了颠身体，好让水水不要掉下去，她像是在做一个漫长的梦，很沉地睡着了。
几步就要转弯时。
她听到了那个转弯背后有心跳声。
她停了下来。
人影从转角后移动了出来。
四面防爆盾隔在她和人群之间，盾的缝隙间伸出第二排士兵的枪管，士官长和一个白袍蒙面的人站在盾墙枪阵后。
是凡扯起嘴角生硬地笑了笑。
“居然又碰见你，真晦气。”
是凡第一次看见这个人，是透过下水道的缝隙，他牵着黑色的搜污犬，坚定地下令撬开井盖。
士官长冷峻的目光在是凡和她背上的那个人之间打量。
他第一次看见这两个人，是在北城区的下水道，那时她们也是这样，一个能走的背着另一个不能走的。
他冷笑一声。
“哼，不过是两只野犬，相互依偎吗。”
他抬起手，所有枪支一齐上膛。
“慢着，”是凡说。士官长的手随着她出声而停在了半空中。
“在赌场的时候，我饶了你一命，现在你是不是也该饶了我一命。”
“当然可以。”
“不过只有你，”士官长指着是凡身后的水水说，“她不行。”
“我们交换。让她活下来，我跟你走。”
“也好。不过你哪也不用去了，会长的命令是污染者就地格杀。”
是凡缓缓蹲下，枪管随着她下蹲而调整枪口。
她将水水轻轻放在地上。
水水像是做着一个噩梦，紧皱着眉头，忽然紧紧抓住是凡的衣角。
是凡的嘴角露出一丝悲伤的微笑，捏着自己的右手，褪下小指上的那枚戒指。
她将水水握着的手指一根根掰开。
牵着水水的手。
将那枚戒指套在了她的小指上。
“要好好活下去。”
她轻声说着。
而后俯下头。
在戒指上轻轻一吻。
潮水般的荆棘忽然从水水的身下涌出，像是一片巨大的水花，一瞬间将水水包裹。
形成一个坚固而锋利的荆棘之茧。
当水水完全处于荆棘的保护之下，是凡的身影一瞬间化为一道残影，在管道的缝隙间拖曳出看不清的轨迹。
士兵们都匆忙地调转枪口，调转盾牌去朝向那道飘忽不清的残影。
但谁都跟不上那道身影的速度，一时间阵脚大乱。
“阵型！阵型！”
士官长急切地暴喝，但突然间，一阵劲风从身侧刮来，巨力将他撞翻在地。是凡狂乱的双眼死死盯着他，骑在他身上，一把抽出他腿间的匕首，高高扬起。
所有枪管都在冲着不同的方向，没有人能反应的过来。
是凡猛地扎下匕首。
砰！
一声枪响。
是凡的双眼忽然睁大。
她的手颤抖着，刀掉落下来。
她低头。
看到一个开阔的血洞，打开了她的胸膛。
在她的身后，有一个谁也没注意到的新兵，颤巍巍地举着枪，对着她扣下了扳机。
是凡的身体失去力量，只觉得喘不上气，伏倒在士官长身体上，用双臂勉强支撑着，没有倒下，雪白的乱发散了下来，随着她的咳嗽而颤抖。
七八支枪已经调转了枪口，对准了她。
一齐喷射出了火焰。
在枪响中，是凡被子弹的动能掀翻在地，大泼的血从身体中溅出来。
她蜷缩着弯着腰，因为痛苦而抱紧双臂，一口鲜血从她的口中涌出来，淌在面前。
士官长拉着递过来的手，从地上跳了起来，其余的人将枪口对着她，食指死死扣在扳机上，准备着下一轮的发射。
士官长抬手制止了士兵们，转头望向身后那个荆棘之茧。
“别，这个已经差不多了，先解决掉那个。”
她在地上喘息着。
血在凄冷中缓缓流淌。
倒映出她的影子。
周围变得安静下来。
是凡发现，那不是她的影子。
因为她的影子，不可能托着下巴向她笑。
是一个妩媚的女人倒影，在血泊中，望着自己，轻启红唇，于是血泊中泛起涟漪，她听到女人无奈的声音。
“看看你，都长这么大了，还是学不乖。”
是凡没有听清楚她说什么，也没有反应过来她说了什么，因为她的注意力全都放在了此时的诡异现象上。
时间静止了。
士官长拍打身体尘土的手停在半空中，守在他身边的白袍人话未出口，端着枪的士兵一动不动，就连呼吸也停止。
她透过人群的缝隙向外望出去。
那个漆黑的荆棘之茧，还完好地躺在那里。
是凡如释重负地叹出一口气。
“你就这么喜欢把戒指戴给别人？”血泊泛起涟漪，“你上次这么干，以为这样就能保护她，可你真的做到了吗？”
“你在说什么？”是凡把注意力移到了血泊。
“你为什么在倒影里，而且还能说话，他们为什么都不动了？”是凡说。
“你还有一次机会，这一次，不要再把戒指摘下来了。”
“哈……”是凡无奈，“但是，这么多杆枪，只有这样才能……”
“保护她？”血泊中的女人抢答道，“幼稚！太幼稚了！”
“说的好像你有办法。”
“说得没错，我就是有。”
“世界上难以穿透的东西有三种。”女人说。
“一，密不透风的墙。”
“二，转动的扇叶。”
“三，学校操场边上的铁丝网，明明孔比铁丝大，但是如果向铁丝网投掷什么东西，却十有八九会撞在铁丝上。”
是凡似有所悟，却还差一点开窍。
但是她注意到另一个问题。
“你怎么知道学校操场边会有铁丝网？你又没上过学。”
“少废话。”
“哦。”
“这一次我来教你，你只管吻你的戒指，然后带着她逃跑，一直往前，不要回头。”女人说。
“可是……”
“如果你执意一意孤行，下场就会是你此时看到的模样。谁都保护不了。
——你只能相信我。”
“我到底要怎么……”
女人不回答，她的倒映越来越远，像是沉入了湖底。
是凡还有话没说完，向着血泊猛扑过去。
却忽然扑了个空。
她猛地惊醒。
眼前是昏睡着的水水。
一边呓语着，一边紧紧拽着她的衣角。
而她正握着水水的手，还没有掰开那五根紧握的手指，手心中是一只紧紧握着的小手的温暖。
不知道是因为坠落带来的刺激，还是刚才无比真实的死亡记忆，是凡的胸膛剧烈起伏着，大口喘着气。
她没有再去掰开水水的手。
而是将那只手合拢在掌心中，捧在怀里。
紧握着的手在她的手心中松了开来，握住她的掌心。
是凡的呼吸渐渐平复下来。
远处的士官长等得不耐烦了。
“你还有什么遗言吗，要说就快说。”
是凡侧头望了他一眼。
在士官长不明所以的注视下，将右手举到嘴边，弯起小指。
吻在戒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