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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情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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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暮色四合,沈府门馆的府外来了个曼妙少女,身姿丰盈窈窕,但带了个黑色帷幔,沈清瞧不见模样。

    这身形体态倒和晓翠在坊间听闻的花魁李慈极为相似,且这身香艳味道,应是浸染已久,不像是正经姑娘家的香氛,这是从烟花柳巷而来的脂粉气,应是李慈无疑,沈清稳了稳思绪,她刚想着寻着机会去找她,倒是让她先找上门来了,先听听她说什么。

    女子欠了欠身:“沈公子安好,我是李慈的妹妹,李诺。”

    竟不是李慈!

    沈清神色无波无澜,道:“李姑娘有何事?”

    只见李诺从衣袖中掏出幽笺,诺诺说道:“这是姐姐给沈公子的信,往后每隔七日,我便会来送信,沈公子如有要说的,也可交予给我。”

    沈清接过,指尖无意触碰到李诺的掌心,后者抬眸,见眼前人鼻梁挺拔,薄唇微抿,长睫微翘,气度清冷,她之前也只在屏风后处听过他的声色,温润如玉,未曾想这模样竟是如此俊朗,难怪叫姐姐一个劲的肖想。

    她知姐姐李慈是勾栏妓子,在外人的耳里自是不好听的名声,但姐姐当初是为了还父亲的赌债,不得已进入清宴坊,如果姐姐不从,便是她要给那年逾六十的驿官做小妾,来抵债务。

    这些年她们与那混账父亲也断了关系,自姐姐入那柳巷后,她就做着清宴坊的杂役,每当看到姐姐为了达官显贵委身于下,她是心疼愧疚的。所以无论旁人怎么说姐姐,但对于李诺来说,姐姐就是她的恩人,姐姐要她做什么事,她就算赴汤蹈火也要做成,更何况是送信这般无足轻重的小事。

    沈清不知哥哥和这两姐妹之间的交情深浅,她纵使有多处疑问,但不好贸然提出,便拱手作揖道:“多谢李姑娘了。”

    春风拂过,帷幔轻掀,纵使李诺百般遮掩,左脸上的大片红斑也被沈清瞧了去,这李慈长得如此艳丽,妹妹竟有面疾,但沈清还未瞧真切,就被李诺盖住了。

    李诺手扶幔纱,后退了一步:“小女失礼了,这脸部可怖,定是吓坏了公子,小女先告退了。”

    沈清看她仓皇而逃的身影,原地忖思了片刻,回了府。

    展信,入眼的右首便是:“文则春安。”

    沈清眼眉跳了跳,哥哥真是在哪都在显摆自己的名号。

    “近日听闻公子的家父突然病故,悲恸万分,妾身无所他求,恳念公子保重身体,不可伤思过度。那日在卧澜房相谈甚欢,公子的品行令妾身心安,宏大志向令妾身悸动。”

    “只愿君心似我心,定不负相思意,故人相遇情如故,期盼与公子再续良缘。李慈。”

    沈清毕竟是未出阁的姑娘,早间无意碰到程徹的手背,已让她心慌不已,她事后也怪自己太过冲动,怎么就推门跑了呢,她现下是男子,如此反应倒会叫人抓住破绽,但她自小深于闺阁之中,虽祖父母对她较为开明,也不羁着她,但她从小熟读诗书,即便是男儿衣,总归是女儿心,男女有别的礼数是刻在骨子里的。

    眼下这封信虽含蓄,但每一字都无不吐露着情思,让沈清心跳如雷,她稳了稳心神,这封信倒也不是并无用处,还是透露着一些线索,譬如,花魁李慈的房间叫卧澜,譬如,宏大志向。

    宏大志向?作为文人学子,金榜题名,一朝及第,平步青霄,天下人皆知,不就是读书人最向往的事吗?而太子作为储君,下一代的君王,如果能攀附上这棵大树,那哥哥定能仕途鹏程。

    如果程徹所言非虚,那李慈就是太子在清宴坊的鱼饵,钓着一个个胸有大志的墨客或者达官贵胄,且通过字里行间来判断,他们相谈甚欢,那哥哥,很有可能通过了李慈的这条线,搭上了太子!

    这些总归是她的推断,她尚且还拿不准,自己的猜测几分真几分假,只能,以信试探。

    沈清往砚台里添了点水,磨好墨,她提笔写着:“李姑娘安好。。。。。”

    -

    黑夜如墨,御史府内。

    烛火摇曳,窗纸上刻着形只影单。

    程徹修长的手指握着卷宗,近来汴京不太平,乌尾丢失案还未告破,现下又来了一桩民女丢失案。按理说,此等案件,应该先上报给大理寺,寻找人犯,拟定判词,再由刑部负责审核,最后报备给御史台监审。

    现在直接跳过了大理寺和刑部,到了御史台的手里,是因为此案件中,丢失的民女不止一个,而是一群。最离奇的是,这一群是在昨日夜里一起消失的。

    程徹已命兵部加派京城的安防,每条街巷,每隔百米便有侍卫看守,进出城门必须出示户籍门牌,马车,驴车的车底也得彻查,虏一个出城简单,但同时带着六个姑娘出城,想要掩人耳目,可是极难的。

    且按卷宗所说,这六名女子家况都极不相同,有的是城东酒家的女儿,有的是城北闺阁中的小姐,看似杂乱无章的掳掠,但如果真是毫无章法,都在一处抓取民女不是更方便些吗?为何还要大费周章,城西城南地跑去掳掠?

    这必是刻意而为。

    且程徹推断不可能是一个贼人所为,他没那么多时间,城北的豆腐坊起的早,发现小女不在,卯时就赶去府衙报案。而根据城西的胡府丫鬟说,她家小姐昨晚看话本子看得晚,在亥时一刻方睡。这个贼人纵使动作再怎么快,也没办法一个人在五个时辰内东南西北的跑,还得迷晕,扛着,转移地方都得时间,定是一个团伙作案。

    程徹看着画师所画的画像,画师根据民女家人的口述,勾勒描绘成像。

    他将六张画像逐一摆开,观察六人的容貌特征,眼眉耳鼻均没有相似之处。但看了几眼,又觉得六人又很相似。他有脸盲,女子在他眼里,大多都为一个样。

    他怕是自己的脸盲之症又犯了,闭眼,揉了揉眉骨两侧的颞颥,摸到了鬓边的小疤,手一顿,虽然不靠近看,根本发现不了,这些年,宋徽有意无意赠予他许多除疤膏,但他都放进了库房,不曾动过。

    但这烧伤之疤,在他心里烙印太久,总归,是要将它治愈的。

    程徹打开抽屉的锁,拿出用上等铁梨木制成的木匣,那里躺着沈清给他的青瓷圆瓶膏药。

    书房内无铜镜,程徹只能在茶盏中看到自己的侧脸。他打开除瘀膏,手指一点,涂抹了些许。

    “大人。”

    程徹抬眸,见是金顺,赶紧将青瓷圆瓶放入木匣中,给抽屉上了锁。

    刚刚大人在干什么?是在拿茶水。。。照镜子?

    程徹扬了扬手:“咳咳,来得正好,帮我看看这六人有何共同之处?”

    哦,大人这是脸盲之症又犯了。不过,刚刚照镜子是在确认自己长什么模样?这脸盲也不至于,不认得自己的脸吧?

    金顺不动声色,挪步向前,拿起画像细看了一番。半顷,他指着女子眼角下的痣,说道:“大人,这些女子,左眼下都有颗痣。”

    程徹一张一张的看去,果真如此。可,就是因为在眼角下长了痣,才被掳掠而去?这也太匪夷所思了吧,程徹暂时了没有头绪。

    他在圈椅上舒展了下筋骨,靠在引枕上,懒懒问道:“沈府今日有何异动?”

    金顺想了想,傍晚时候有名女子给沈公子递了封信,看那姑娘的扭捏状,必是情笺。他太了解了,想是程大人刚进御史台那会,因相貌太过招摇,天天有女子往值房送这玩意,金顺经常被差去打发,这些姑娘的动作简直都是如出一辙,递上信后就羞答答地跑远了,所以他很有经验。

    他拿着信问自家大人该如何处置时,程徹当时的话如在耳侧:“此等无关紧要的事,还要来问我?”

    。。。。。。。

    嗯,情爱都是无关紧要的事,那沈家公子长得也是风华绝代,有姑娘家肖想着也是正常,平时收些幽笺也在情理之中。

    他思及此,便回复道:“回禀大人,沈公子无异常,但,”他顿了顿,“那大块头很可疑。他的身世,所属官家的线索。。。都是断的,纵使买卖奴隶,卑婢贱奴,府衙内处也都会有存档,但我下午去了趟衙门,查了户籍备案,反复查看,不曾看到’道炎’二字。”

    程徹眉头微蹙:“那他出入城门拿的谁的门牌?”

    “我查了记录,是沈影的。之前城门所管不严,护卫们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拿着门牌都算通过。但今夜,大人设了禁障,进出城门的样貌特性都得跟门牌一一对应,那大块头在城门处徘徊了几回,便折返回沈府了。”

    如果不是有人特意埋了去大块头的来历,那只有一种可能,道炎不是汴京人士。

    程徹托着腮,指尖一顿一顿敲击着桌子,神色冷肃道:“查,沈影有无汴京城外的远房亲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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