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明月堂风波
许平安实在是太累了,也太困了!
走回房间后,直接更衣入睡。
什么查案,什么三年赋税,此刻都被他抛诸脑后。
第二天一早,在钱塘县衙处理了一下公务后,许平安换了一身衣服,带着李方前往明月堂。
柳画眉借钱帮他付了那一万两,虽然在他看来没什么必要。
甚至有些帮倒忙。
但出发点是好的,于情于理,他都应该去感谢一番。
说起来,明月堂虽然隶属教坊司,是官营青楼,但许平安的前身,并没有去过明月堂。
一开始许平安还以为,是他前身不知道那里。
后来问过王庆,才知道大明王朝的官员是不允许去官营青楼狎妓的。
不过他这应该不算是狎妓,倒是不用太过担心。
不同于摘艳楼建在繁华闹市,明月堂的位置,较为偏僻。
但来往的人,丝毫不输于摘艳楼。
“郡王,画眉是不接客的。”
刚一进去,许平安就发现大堂里的气氛有些凝滞。
一个锦衣华服的贵公子为首,旁边几个侍从,将一个上了年纪的女人围在中间。
贵公子不屑地瞥了一眼老鸨,一甩手中折扇:“那是对别人,难道本王来了,还不接客?”
“郡王能来,是你们的荣幸。”
“你个老婊子不恭迎就算了,还敢阻拦,不想活了?”
一旁的侍从,捧哏的捧哏,威胁的威胁,还有一两个,甚至迈步上前,想要动手。
看这熟练地动作,显然不是第一次干这种事情。
老鸨连忙后退闪开,脸上挤出来一个笑容:“郡王,如果我记得没错的话,我朝曾经明令禁止,官员不得到官营青楼狎妓。”
贵公子脸色一寒,冷笑着说道:“你是在威胁本王?”
“我怎么敢。”
老鸨摇了摇头:“不过如果郡王执意要画眉接客,那我也会依律禀报礼部和教坊司。”
丝毫没有要退却的意思。
看到这一幕,许平安啧啧称奇地点了点头。
这个老鸨,倒是颇有骨气。
这殊为不易。
被老鸨的态度一摄,郡王明显有些挂不住脸,阴厉地说道:“你当真要拦本王?”
说着,给旁边的侍从使了个眼色。
侍从会意,立即捏着拳,步步紧逼向老鸨。
给老鸨施加压力。
老鸨一步一步后退,待到退无可退时,厉声说道:“郡王,纵奴打人,是违法的。”
“那是本王看管不严。”
郡王无所谓地抖了抖肩,看没有人再阻拦他,迈步就要上楼。
老鸨一时气结,想要上前阻拦,但身前围着几个侍从,根本就越不过去。
情急之下,高声喝到:“许大人当面,你敢行此违法之事?”
郡王和在旁边看戏的许平安,都是一愣。
前者是一时没反应过来,老鸨口中的许大人是谁。
而后者,则是没想到,老鸨不但看到他进了明月堂,同时也认出了他。
而且还很机智的,将祸水东引。
不过这件事,关系到柳画眉,他本身就是要出来阻拦的。
倒也没怎么在意。
迈步走到郡王面前,一脸威严地说道:“你一个小小的闲职中尉,别人尊称你一声郡王,你就敢自称本王?”
“如此逾礼,谁给你勇气?”
刚刚在旁边看戏时,他从吃瓜群众的口中得知,眼前这个自称“本王”的,不过是扬州郡王府的旁系,朱小荣。
开国扬州郡王的第四世孙。
也就是说,到了他这里,爵位已经降低成中尉。
虽然依旧世袭罔替,但其实已经没落了。
现在还敢自称“本王”,那是真的大胆。
朱小荣被许平安一唬,瞬间没了胆气,色厉内荏地说道:“本……我自己叫着玩的,我伯父都没说我,要你来管!”
说到自己的伯父,朱小荣明显又有了胆气。
居高临下地仰着头,将下巴对准许平安。
“好,那本官就如实将今日之事,告知扬州郡王,并上禀宗人府和礼部。”
说完,许平安冷笑一声,转身就要离开。
朱小荣一慌,连忙上前拉住许平安:“许大人,万事皆好商量。”
如果许平安这么办,他很清楚,等待他的是什么惩罚。
降俸禄是小事,严重点,甚至会革爵。
压低声音,想要说些软话时,有个侍从跑了过来,附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
听完后,朱小荣冷笑着看向许平安:“我道是什么大官,原来不过是个小小的七品知县。”
“还上报宗人府?你配吗?”
“见到本……咳,见到我,还不跪地请安?”
瞬间就恢复了原来趾高气扬的嚣张气焰,蠢蠢欲动地甚至想让自己的侍从上来教训一下许平安。
“哈哈,滑天下之大稽。”
许平安笑着拍了拍朱小荣的肩膀。
旁边的侍从见状,以为许平安是要动手,连忙要冲过来抓住许平安。
但有一个算一个,还没走到近前,就被李方拦下。
一脚一拳,就是两个人惨呼着倒下。
“光天化日之下,尔等敢袭击朝廷命官!”许平安抢先一步,怒喝道。
朱小荣张了张嘴,憋屈地看了一眼许平安,这句话,原本是他要说的。
看着自己的侍从一个接一个地倒下,怒视着许平安:“你一个小小的县官,敢对我动手?”
许平安笑着摇了摇头,反口讥讽道:“你一个小小中尉,还无实职,敢在本官治地上,对本官指手画脚?”
说真的,除非此刻是扬州郡王当面,许平安还会给一些颜面。
像朱小荣这种,他得罪也就得罪了,实质影响并不大。
因为在大明朝,不管是亲王,还是郡王,虽然可以开府,但都是没有实权和封邑的。
不管是哪个时空,哪个朝代,削藩,都是常见的操作。
毕竟尾大不掉,没有哪个中央集权政府,会容忍这些王爷们掌握权利。
也因此,他们虽然享受着极高的俸禄,但实际权利还比不上一些芝麻官。
不过毕竟是天子宗亲,关系网极为广大。
很多事情,不需要他们出手,自然就会有官员去帮忙。
但,那也仅限于,世袭王爷称号和爵位的嫡系。
像朱小荣这种,也就屁股上插狗尾草,硬装大尾巴狼。
朱小荣脸色一黑,憋了半天,也没放出来一个屁。
“朱王爷还不走,是想留在这吃午饭吗?”
许平安瞪了一眼朱小荣,伸手一拉,将朱小荣拉下了楼梯。
“你!”
猛然被拉下来,朱小荣一个趔驰,差点摔倒在地上。
脸色铁青地指着许平安,“你”了几声后,甩袖出了明月堂。
几个狗腿子连忙跟了上去。看着朱小荣离开后,许平安走到了老鸨的面前。
老鸨或许是以为许平安前来问罪,连忙出言解释道:“许大人,刚才情非得已,我才暴露了您的身份,还请原谅。”
“无妨。”
许平安摆了摆手:“画眉于本官有恩,本官责无旁贷。”
老鸨脸上明显闪过疑虑之色,说道:“大人为画眉写词,是大人对画眉有恩。”
许平安摇了摇头,开口准备说出柳画眉为他付了一万两白银时,脑海中突然闪过杜十娘怒沉百宝箱的故事。
改口说道:“画眉姑娘为本官扬名,此乃大恩。”
在这个年代,青楼的妓女和清倌人虽然可以攒一下私房钱,但绝对不能太多。
毕竟太多了,很可能就会为自己赎身,让老鸨损失一颗摇钱树。
而在明月堂这种官营青楼,恐怕管控更为严格。
一万两可不是一个小数,虽然大多是用首饰珠宝典当,但那也是很多的。
如果说出来,势必会给柳画眉带来麻烦。
老鸨将信将疑地点了点头,引着许平安上了三楼雅阁。
“许大人既然是为答谢而来,而且也帮了我们忙,我就不阻拦您了。”
指了里面的一个房间:“那个房间,就是画眉在的房间。”
许平安点了点头,道了一声谢后,带着李方走了过去。
老鸨凝视了片刻,下楼叫过一个侍女:“去吩咐厨子,好酒好菜都做一份,然后端到画眉的房间。”
“是。”
侍女欠身行礼后,迈步离开。
老鸨扇了扇手中的团扇,脸上诡异的笑容一闪而逝,回屋拿出了一个小巧的药包,朝着后院厨房走去。
……
许平安走到房门前,犹豫了一下,轻轻地敲了敲门。
“嘚嘚嘚~”
清脆的声音传出,但没有听到房间里有什么动静。
没有来开门的脚步声。
等了一下,还是没有人来后,许平安又敲了敲门。
同时低声地叫道:“画眉姑娘!”
房间里,柳画眉和婧儿坐在软榻上,双眼无神地互相看着。
听到敲门声传来时,立即屏住呼吸,不让自己发出任何一点声响。
在敲门声消失后,等了一会,才敢换气,声音也压倒极低。
“画眉姑娘。”
四个字传进来时,柳画眉一愣,而后欣喜若狂的站起身,跑过去给许平安开了门。
迎进来后,小声地解释道:“抱歉,之前以为是朱小荣,所以没来开门。”
“朱小荣已经走了。”
许平安看了一眼门外的李方,满意地点了点头,关上了门。
这个时候,自然是不需要电灯泡的。
“朱小荣走了吗?”
许平安话声刚落,婧儿的声音就先一步柳画眉,响了起来。
许平安一愣,看着突然出现的电灯泡,神色一怔:“走了。”
“公子不舒服吗?”柳画眉见许平安脸色不好,立即关心地问道。
何止是不舒服,简直就是很不舒服。
许平安不着痕迹地瞥了一眼婧儿,笑着说道:“没有。”
婧儿似是没有注意到许平安的眼神,嬉笑着说道:“我看许公子,是见到小姐你太高兴了。”
“对对对。”
许平安连忙出言附和,但很快就意识到不对劲。
干咳了几声掩饰尴尬。
柳画眉红着脸瞪了一眼婧儿,温声细语地将许平安请到桌旁座下,奉上了一杯茶。
“许公子第一次来明月堂?”
“对。”
许平安一边喝着茶,一边打量了一下房间内的装饰。
较之摘艳楼的房间,明月堂的要小一些。
但一应摆设,却并没有什么缺失。
而且在墙边挂了许多书画,显得房间里书香雅致。
“那些都是你画的吗?”
说着,许平安站起身,走到了墙边。
“都是随笔之作。”
许平安摇了摇头:“这要是随笔之作,那的画,就是信手涂鸦了。”
秦可卿,也是名妓,在写字作画方面,堪称一绝。
有人说她书画才情,四绝于世。
虽然是舔狗吹捧,但其水平还是很高的。
听到许平安夸赞自己,柳画眉甜甜一笑,想要谦虚几句时,婧儿走了过来。
“我也觉得我家小姐画的更好,比那个秦可卿的画,好看太多了。”
这电灯泡!
许平安和柳画眉都是瞪了婧儿一眼,小丫鬟吐了吐舌头,用手捂住了嘴。
“对了,这次来,主要是感谢画眉你为我垫付那一万两银子。”
被小丫鬟打断了话茬,许平安只得无奈地说出了此行的目的。
“佳瑶告诉你了?”
柳画眉一愣,摇了摇头:“那是为了答谢公子赠予画眉那首《水调歌头》的。”
“公子不必放在心上。”
“那也没必要借钱去垫那一万两。”
许平安很想去敲一下柳画眉光洁的额头,但还是忍住了手。
“佳瑶这也告诉你了吗?”柳画眉苦笑了一声,“当时在摘艳楼,没带多少银钱。”
“带了也没必要掏那一万两,这不是白费钱吗?”
许平安恨铁不成钢地看了柳画眉一眼。
这一万两银子,估计九成九都要落在明月堂老鸨手里。
没有什么,是比这更赔钱的了。
柳画眉不赞同地摇了摇头:“钱是可以再赚的,名声有损,就很难补救了。”
许平安一噎,无奈地点了点头。
两个人看问题的角度不一样,倒也没有再去争论的意义。
而且柳画眉毕竟是为他着想,没理由苛责。
沉默了片刻,想起之前王若晴的话,许平安开口问道:“佳瑶姑娘,之前是明月堂的吗?”
“这个我不太清楚,要问月姨的。”
月姨,应该就是明月堂老鸨吧。
许平安记得赵佳瑶之前,说的是明月堂蓉妈妈。
而在称呼王若晴时,似乎又叫的是王姐。
这也是暗示吗?
虽然对探案没了什么兴致,但许平安在接触到有用的信息时,还是忍不住会去思索。
“公子有什么困扰吗?”
虽然几人都默契地没有挑明许平安的身份,但许平安就是知县,都是心知肚明的。
想来,能困扰许平安的问题,她基本都帮不上忙,但还是关心地问了出来。
许平安想了想,说道:“其实,摘艳楼那晚,我是被人击晕,倒在了地上。但是我几日追查,都没有找到打我的凶手。”
王若晴当时说,凶手在击晕他后,就离开了。
但许平安很清楚,凶手在惜儿离开后,又原路折回了。
并且打开了窗户。
用以吹散房间里的特殊香味。
恐怕郑青那晚打算的,不仅仅是来为惜儿梳拢,还存了其他的心思。
只不过,惜儿被蒙在鼓里,成为了一个传递消息的媒介。
而想要知道是谁在惜儿离开后,又进入了那个房间,还是得问柳画眉和婧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