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迷雾重重
摘艳楼!
王庆去没一会儿,就找来了的老鸨。
“民女钱氏,见过许大人。”
老鸨三四十来岁的年纪,恭敬地站在许平安面前。
许平安眉头一皱:“原来的老鸨呢?”
作为之前摘艳楼的常客,他自然是熟识这里的老鸨。
眼前站着的这个,分明就不是之前那个老鸨。
“回大人,她之前不干这行了,我就把这摘艳楼给盘下来了。”
两次说话,老鸨的声音都没有发生什么变化,很细,像是在压低声音说话一般。
许平安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
这种嗓音,如果说话声音大了,就和他在四楼听到喊他的那个声音,相差不远。
不过听语气和看面部表情,这个老鸨倒是颇为镇静。
也不知是心理强大,还是说,那个人确实不是她。
按下心中的疑虑,许平安问道:“今晚来摘艳楼的清倌人,可是你们统一安排的房间?”
“是的。”老鸨点了点头,说道:“这些我们都是安排好后,有登记在册的。”
登记在册?
如果这老鸨就是那个拦他的人,那会这么配合吗?
还是说,事出反常比有妖?
老鸨已经在登记册上面做了手脚,然后又以此来洗清自己的嫌疑?
这里面处处透露着诡异,竟是让他有些莫不着头脑。
索性没有再去想,直接说道:“那去把册子取来。”
“是。”
老鸨点了点头,转身就要去拿。
“等一下,你让,嗯,就她去拿。”叫住老鸨,许平安随手指了一个一脸疲惫的侍女,又对着王庆说道:“你陪她一起去。”
“啊?”
老鸨疑惑地眨了眨眼,但还是当着许平安的面,叫过那个侍女,让她带着王庆去她的房间拿那本登记册。
“之前的老鸨,为什么不干了?”
看着侍女离开,许平安坐在椅子上,随意地问道。
“刘姐没说清楚,似乎是老家出事了,就急匆匆地将摘艳楼出手了。”
老家出了事?
什么事,会让她把这样一个能下金蛋的鸡给卖了?
像摘艳楼这种名传四方的青楼,每天的收益是很高的。
没有哪个老鸨会舍得卖出去。
什么老家出了事,恐怕其中也有问题。
默默地记了一笔,许平安慵懒地靠在椅子上一躺。
这是真忙活了大半夜,虽然精神还好,但身体确实有些疲倦。
赵佳瑶?
头一抬,许平安就看到二楼阑干处有个人影闪过。
虽然只是匆匆一瞥,但从衣服和身形,许平安就断定,那人就是赵佳瑶。
不经意地又瞥了一眼那处阑干,没有发现人影后,许平安又问道:“刚才李晴儿上台表演前,你在什么地方?”
老鸨犹豫了一下,说道:“我当时和惜儿一起在二楼。”
“惜儿?”
许平安眉头一皱,这是有充足的不在场证明了?
老鸨立即说道:“惜儿她也是摘艳楼的姑娘,不过已经梳拢过了,本是该待在后院的。但今晚来了很多贵公子,所以我就把惜儿带了出来,看能不能得一份姻缘。”
还有合情合理出现的原因。
许平安心里冷笑了一声。
说多错多,做多错多,不外如是。
“大人,这是登记册。”
这时,王庆拿着那本登记册走了过来,那个侍女跟在王庆的身后。
“嗯。”接过登记册,许平安又对着后面的侍女说道:“姑娘辛苦了,劳烦你再去叫一下摘艳楼的惜儿姑娘。”
侍女点了点头,转身又往来时的方向走去。
翻看了一下登记册,上面记录地很清晰明了,几楼的第几个房间,里面住的是哪家青楼的姑娘,包括姑娘的名字,都详细的记录着。
三楼,第七个房间,住的是明月堂的柳画眉。
许平安直接看四楼第七个房间,但上面是空白的,并没有登记任何人的名字。
而四楼的其他房间,基本上都有登记名字。
摘艳楼的赵佳瑶,就在四楼的第三个房间。
“这四楼的第七个房间,为什么没有登记?”
四楼其余十多个房间,全都有人,却唯独他遇袭的这个房间没有人。
要说其中没鬼,他是不可能信的。
听到许平安的话,老鸨一愣:“没登记吗?”
还挺会演戏的吗?
“你自己看。”许平安冷笑了一声,将登记册抛给了老鸨。此时,他基本可以肯定,这个登记册,并不是最初的原本。
老鸨肯定是重新誊抄了一份,并且删去了四楼七号房里面住客的信息。
老鸨看了登记册一眼,脸色瞬间变得极为难看,强压着怒气说道:“大人,可能是四楼没住满吧。”
“哼哼。”
许平安冷笑着问道:“那你们摘艳楼登记这些信息的,又是谁?”
“是小燕和小青负责核实,并登记在册。”
这又扯进来了两个人了啊。
许平安对这件事情的好奇程度,又是高了不少。
现在他已经不在意到底是谁打了他,他更在意的是,这些人想要掩盖的东西是什么。
毕竟将他打晕,本就是为了掩盖那间房间里的东西。
又看向已经走过来的那个侍女和她身后那个娇俏漂亮的姑娘。
“姑娘,劳烦你再跑一趟,去找小燕和小青过来。”
侍女一愣,用幽怨的目光看了许平安一眼后,点头又去找小燕二人。
“惜儿姑娘,你今夜是几时出了后院,来到摘艳楼里面的?”考虑到两个人极有可能已经做好了串供,所以许平安就没有再问她当时在哪里。
“回大人,我在昨日傍晚时分,就留在摘艳楼里,没有回后院。”
许平安一愣。
时间跨度很长,而且又没去过后院,那基本不可能是说谎。
毕竟很容易就会被拆穿。
不过许平安还是问道:“你可听到赵教授读本官的诗?”
“额?”惜儿诧异地看了许平安一眼。
让人把我叫过来,难道就是为了让我吹捧你?
“听到了,大人的诗,写的真是极好,今晚那么多诗词,没一首……”
“行了,我自然知道我的诗很好。”许平安没好气地摆了摆手,打断了惜儿的话,“我是问你,你记得我那首诗的内容吗?”
惜儿立即回道:“问渠那得清如许,为有源头活水来。”
许平安点了点头。
惜儿之前所说的话,确实没有扯谎。
不过这样一来,他就陷入了一个窘境。
既然惜儿并不是老鸨特意从后院叫来,给她背书作伪证的,那他又该如何证明,在那个时间点,老鸨并不是和惜儿在一起。
大规模查证?
或者……
囚徒困境?
许平安眉头一皱,隐隐觉得自己似乎是遗漏了什么关键的信息。
到底是什么呢?“大人!”
就在许平安沉思时,两道脆生生的声音响起。
侍女将小燕和小青带了过来。
“你们二人中,是谁负责执笔登记?”没有说其他多余的话,许平安拿着那本登记册问道。
“回大人,是我。”站在左边的那个姑娘出声,然后又补充道:“我是小燕。”
“好,你在纸上写下这段话。”许平安看了一眼登记册,说道:“可怜楼上月徘徊,应照离人妆镜台。”
小燕点了点头,拿起旁边的纸笔,就伏在桌子上写了起来。
给王庆使了个眼色,让他盯着燕儿后,许平安又问小青道:“今晚住在四楼四号房的清倌人,是哪家青楼的?”
小青回忆了一下,回答道:“回大人,摘艳楼的秦琴。”
许平安点了点头,双眼紧紧地看着小青,问道:“那四楼的七号房呢?住的是哪家的清倌人?”
“回大人,四楼七号房没有住人。”许平安话音刚落,小青就不假思索地说道。
她没有丝毫的迟疑,或者是回忆。
而这个答案,正是许平安早已预料到的。
眼前的这几个人,分明是已经串通好了的。
“不是第一间,也不是最后一间,为何会空出来这间房?”许平安逼问道。
小青愣了一下,下意识地看向老鸨。
这是忘记对词了?
许平安冷笑着说道:“你们一而再,再而三地搪塞,真当本官好糊弄?”
一声厉喝下,小燕拿着笔的手一抖,歪歪斜斜的在纸上画了一撇。
连忙抖起纸吹了一下,说道:“大人,我写好了。”
瞥了一眼默不作声的老鸨和小青,许平安拿过那张纸,仔细地看了起来。
他让小燕写的那句诗,里面有不少字都是在登记册上出现过的,藉此来对照笔迹。
虽然登记册和纸上的字都是娟秀小楷,乍一看还像模像样,但细看之下,差异却一目了然。
哪怕登记册上的字,已经很刻意地在模仿小燕的字体,但起笔和收笔都有不同,更像是大楷,起笔用逆锋,且以回锋收笔。
越看,越能感觉到两者之间的区别。
太明显了。
这和老鸨之前给他的那种精明缜密的印象,大为不同。
仔细回想了一下,老鸨将他在四楼打晕到现在为止,其间她有足够的时间,让小燕亲手再誊抄一份登记册。
她为什么不呢?
又或者是说,这登记册是出自小燕之手,但她在写那句诗时,动了手脚。
可小燕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拨开一层迷雾,其后依旧有迷雾笼罩。
将纸稿夹在登记册里,随手扔到小燕面前:“你说登记册是由你来负责抄录,那为何你刚刚写的字,和登记册上的,全然不同?”
登记册砸在桌子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小燕浑身一抖,颤巍巍地拿起登记册,看了一眼后,疑惑地说道:“回大人,这登记册不是我写的那一本。”
嗯?
许平安有些错愕地看了眼小燕,然后又看向了老鸨。
事情的发展,和他所预料的,已经出现了很大的偏差。
到底是小燕栽赃嫁祸,还是老鸨百密一疏?
“大人,请问您是在查什么案子吗?”
老鸨一脸平静地看向许平安,脸上没有丝毫的慌张。
许平安一噎,他现在确实是师出无名。
这个时代自是没有立案一说,但需要走诉讼程序,才表示案件受理。
这其中,又分控告、告发、自首、官纠举四种。
平民打官,自然是有罪的,可以依律诉讼。
而许平安这种情况,可以是控告,也可以是官纠举。
但是,都没有发起诉讼。
老鸨的潜台词很明了,那就是许平安没有一个合理盘问她的理由。
“案子和我有关系,还是说和摘艳楼有关系?”老鸨看许平安没说话,又是紧跟着说道:“就算有关系,那也应该对簿公堂。大人在这青楼盘剥诘问,为公为私?”
一番话说的掷地有声,且有理有据。
这让许平安颇为惊讶。
在这个时代,平民老百姓一般都很怕官,说话能说利索的,已非常人。
而像老鸨这样,说的既有条理,又吐齿清晰的,少之又少。
当然摘艳楼的老鸨,自然不能以常理度之。
但还能够熟悉诉讼程序的话,就绝对不正常。
再联想到老鸨之前还打晕过他……
许平安默不作声地仔细打量了几眼老鸨,而对方也毫不示弱地与他对视。
“今夜,本官在这摘艳楼,遭到歹人袭击,在此之前,本官曾听到你的声音。””许平安一字一顿地说着,同时仔细地观察着老鸨的神情。
但让他失望的是,老鸨只是一惊讶,而后很快就恢复了平静,反口诘问:“许大人有证人吗?有谁看到是我打的你吗?”
“大人,这里是青楼,不是衙门。大人若真认定是我打的你,那天亮放告之后,自可让衙役带我去公堂对质。”
许平安平静地听她说完,然后伸手拿过了桌上的登记册和那张纸。
老鸨换了登记册,这是不争的事实。
而且她之前没有正面回应这件事,就可以确定其中必然有猫腻。
抓着这一点,就已然掌握主动权。
看到许平安的动作,老鸨楞了一下,但也没有出言阻止。
“许大人,如果没有其他事,那我们就先走了。诗会也快结束,我们还有很多事情要去做。”“没事了。”许平安点了点头。
看着老鸨带着惜儿、小燕和小青离去,王庆说道:“大人,她们的话漏洞百出,抓回去打一顿,严刑逼供,肯定就招了。”
“打女人不好。”李方立即出言反驳。
王庆瞪了一眼:“天子犯法尚且与庶民同罪,女人犯案那也是罪人,打就打了,有什么不好的?”
王庆说完看向许平安,只等许平安令下,就准备去抓捕老鸨一干人。
许平安摇了摇头:“能据供词拷问,不用拷掠而明案的是上策。”
这是《周律》规定的。
当然基本上是形同虚设。
一些官员为了政绩,动不动就大刑伺候,这是常态。
而屈打成招的,更是数不枚举。
许平安毕竟来自二十一世纪,更加倾向于《周律》的规定。
而且就这件案子的破局之法,他已经有了思路,没必要去上邢拷问,落人口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