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中秋诗会
钱塘县衙！
“你说李有才病了？严重吗？”
第二天一早，王庆从外面过来后，说他看到李有才请了大夫。
不过这点许平安倒是没有起疑，毕竟昨晚李有才出了一身汗，天气又转凉，确实容易风寒入体。
“是病了，好像今早都没下床，于海去找他时才发现的。”
许平安点了点头：“走，过去看望一下李县丞。”
作为上官，这个时候于情于理都要去看一看。
注意，不是幸灾乐祸。
哈哈哈。
“听闻李县丞偶染风寒，本官第一时间赶来幸灾，咳，赶来看望。”
李有才眼皮一翻，挣扎着别过了头，让自己不去看许平安那张毫不掩饰笑容的脸。
“咳咳。”
许平安尴尬地摸了摸下巴，招手叫过大夫，叮嘱道：“好好给李县丞看病，治不好唯你是问。”
上了岁数的大夫立即唯唯诺诺地点头应是。
满意地点了点头，许平安走的时候给王庆使了个眼色。
看李有才憔悴的神色，不像是装病。
但这个大夫有没有问题，许平安也不敢断定。
还是派人盯着为好。
忙完了赋税一事，许平安终于算是稍微闲了下来。
虽然暗中依旧在查找隐秘的仓库和月霜的下落，但总共没之前那般紧促。
不过平日里处理之前积压的案件，也消磨了他大部分的时间。
但总归是把前身留下的一屁股烂账，解决的差不多。
平日里深居浅出，李方时刻都护在身边，倒是没有遇到可能的报复。
时间推移，许平安迎来了他到这个世界后的，第一个节日。
明朝的中秋节。
整个钱塘县，都洋溢着欢乐喜庆的气氛。
所谓祭月，赏花，吃月饼，玩花灯。
“大人，钱塘县士子联袂送来请柬，邀请您参与中秋诗会。”
“邀请我？”
许平安一愣，他似乎和这些士子的关系，并不怎么好。
甚至有些交恶。
疑惑地从王庆手里接过请柬，在晃荡的摇椅上，歪歪斜斜地看了起来。
“大人，咱要去赴宴吗？我今晚想着回家去，陪小洁过节。”
李方局促不安地巴望着许平安，想要从许平安嘴里听到“不去”两个字。
对于什么诗会，他并不太感兴趣。
但若许平安要去的话，他是肯定要陪在身边的。
“不去，怕是不太好。”
许平安也不是很想去，晚上人多眼杂，保不定就会遇到什么危险。
但请帖里面提到，江南府，府学教授亦会参加。
虽然大家都是正七品的官，权力上许平安甚至还要高一些，不屌他，他也拿许平安没办法。
但官场从来都不是如此。
蛛丝网错，盘根复杂，牵一发而动全身。
去了不一定有好处，但不去，若是让人知道了，那就不好了。
这个面子，许平安还是要给的。
“这个中秋诗会，什么人举办的？”
就是想不明白，一府教授，为什么会来钱塘县参加这个诗会。
“回大人，中秋诗会，由江南府府学牵头，联合六县举办，是文道盛事。今年恰巧轮到在我钱塘县举办。”
难怪府学教授也要来，这是自己给自己捧场啊。
“不过这文道盛事，在青楼举办，我是没想到的。”
笑着摇动摇椅，许平安又看了看举办诗会的地点。
落款所注的是摘艳楼，他并不陌生。
钱塘县最大的一家青楼，艳名甚至传满江南省。
之前的许平安，也是那里的常客。
咳咳。
想到这，许平安脸色一变，又不想去了。
虽然大对数官员都狎妓，但这并不是什么值得称道的事情。
如果他去了，被之前关顾过的娼妓认出来，那就尴尬了。
“大人，虽然是在青楼举办，但届时有资格出场的，都是钱塘县和临近几县的清倌人，辅以歌舞才艺。每每有佳作出现时，就由清倌人唱诵一番。”
王庆适时地出来解释。
“没看出来，你懂得还挺多啊。”看着王庆那促狭的笑容，许平安有些羞恼：“明天五台村那案件，就由你去走访。”
“诶，大人，我没别的意思啊。”王庆一张苦瓜脸，急忙出言解释。
“我也没别的意思，就是锻炼你的能力。”许平安耸了耸肩。
在这个世界，诗词之道已然兴盛数百年，到大明时期，更是空前繁荣。
但诗词的地位，却起起落落。
当政者不可避免地意识到，诗词无用的事实。
有几年的科举考试，就将诗词排除在取士标准之外。
这自然招来了无数地抨击。
而后几年里，时而会将诗词加入取士标准，时而又会剔除，反复不定。
但就算当权者如此操行，诗词的繁盛，却丝毫没有受到影响。
你若真能写出一首流传颇广的诗词来，那绝对是走到哪里都不会缺乏尊敬和礼遇。
这也促生了各种诗会的盛行。
才子佳人，天生便吸引人。
在才华上，粉饰一层美丽的绯色气息，更是吸引人。
诗会这天，许平安带着李方和王庆到了摘艳楼附近时，诗会已然开始。
外面花灯交相辉映，人流熙熙攘攘，竟是有些前世的风采。
挤过人群，给外面看守的侍卫交上请柬后，许平安三人才进了摘艳楼。
“中秋佳节，文道盛事，凡有佳作者，皆可交予老夫等人品评。”
座首的是一个年逾古稀的老者，童颜鹤发，精神矍铄，话声中气十足。
大抵就是府学教授，赵光。
江南省文道领袖，誉满大明。
不过许平安也没有和对方结交的想法，就带着两人找了个角落，坐了下来。
桂花糕，桂花酒，大闸蟹，为了应付一众才子，摘艳楼也是下了血本。
当然如果这诗会上能出一两首佳作，届时裱起来，挂在墙上，这个宣传效应，是很高的，回本也只是时间问题。
“大人，你也作一首诗啊。”
此时才子们三五成群地聚在一起，分享吟诵着自己写的诗词。
如有一片喝彩声，则立即笑逐颜开地将诗词传到赵光手中，由这位文坛领袖来点评。
李方是第一次参加这等盛会，耳边听着不明觉厉的诗词，不由得有些心潮澎湃。
“文章本天成，妙手偶得之，我不会写诗。”
一边吃着闸蟹，许平安一边摆了摆手。
不过此情此景，抄一首，也是可以的。叫过旁边供应笔墨纸砚的婢女，也没顾得上擦手，在婢女一脸嫌弃的神情下，许平安挥洒着笔墨，刷刷刷写下了一首诗。
“大人，您这字，啧啧……”
“嗯？”
“这字写得好，有骨有肉还有油，形神具备，还舞爪狰狞。”
许平安满意地看了看王庆，将笔还给婢女后，拿着纸吹了吹墨迹。
“喏，王庆你来品评一下。”
“大人的诗，那肯定是好得很。”王庆也不客气，伸着油手就接过去，装模作样地读了起来。
“少年不识愁滋味，爱上层楼……”
王庆读了两句，声音就小了下来，小心翼翼地看了看周围后，才认真地看了起来。
“大人，这词要是传出去，咱们三个，今晚怕是要被人赶出去啊。”
看完整首词后，王庆满脸敬佩地将诗稿还给了许平安。
“为什么会被赶出去？”李方一脸茫然地看着两人。
“因为，嗯，写得太好了。”王庆促狭地笑着解释道。
许平安笑了笑，也不以为意，将那纸稿捏成一团，随意地扔在了桌子上。
“许大人，你可让我等好找啊。”
就在许平安三人独享僻静时，身后一道略有熟悉的声音响起。
回头看时，却是之前在县衙外领着一群士子，作诗为难他的那个人。
许平安微微颔首，然后就转过头，没有再去搭理。
这种名利场，对方找到他，说不定又是想要靠他来博取一些名声。
“许大人，今日盛会，何不出一首佳作，供大家赏析？”
那人似是没有注意到许平安冷淡的态度，长袖善舞地坐到空坐上，举着一杯酒，想要敬许平安。
许平安眉头一皱，冷冷地看向那人：“请问你哪位？”
“许大人，学生孙秦……”
那人一愣，然后尴尬地强颜笑了一下，想要再说点什么，但看到许平安越来越冷的脸，最后还是憋了回去。
讪讪地拱了拱手，起身去往其他的酒座。
“大人，这人又没安好心。”
李方嘴里塞着桂花糕，手里拿着一根蟹腿，满脸不忿地嘟囔着。
中秋诗会，往往要持续到大半夜才结束，在午夜子时，将会到达诗会的巅峰。
因为那个时候，譬如赵光这一类的文坛大佬们都会离场。才子佳人的把戏，才会真正上演。
等到明天一早，此时的清倌人还能有几个完璧之身，也都是未知数。
但这些所谓的才子，又有几个比得上柳七？
所谓的佳人，又是否是妓女？
不过一晌贪欢罢了。
当然这些热闹，都是和许平安无关的。
吃的差不多了后，他就在摘艳楼转悠了起来，看一看舞蹈，听着小曲，也还算不虚此行。
“好一个问渠那得清如许，为有源头活水来。”
“好，好啊！”
“不知此诗，是为何人所作？”
赵光一说话，原本喧哗的摘艳楼瞬间安静了下来。
除了钱塘县的一众士子心知肚明，一副奸计得逞的表情外外，其他县的才子都惊讶的互相张望着。
一晚上虽然出了几首不错的诗词，但能够得到赵光如此盛赞的，这还是第一首。
“回教授，作此诗者，乃我县县令，许大人。”
鸦雀无声之际，孙秦站了出来，恭敬地走到了赵光的面前。
“哦？许大人？”赵光疑惑地看了一眼孙秦，刚要问是哪个县的县令时，脑海中浮现了几日前和江南府知府的一次茶后闲谈。
说指挥使秦明在钱塘县贸然挥兵，和钱塘县知县许平安一起，对当地的豪绅悍然动手。
说这事时，他那多年相交的老友，可是气的不行，连骂秦明和许平安二人。
却是不曾想，这大胆的许平安，竟然还有这等诗才。
按下心中的想法，赵光不动声色地说道：“可是钱塘县知县，许平安，许知县？”
“正是。”孙秦点了点头。
“许知县大才啊！”听到果然是许平安，赵光点了点头，感慨了一句。
而后环顾了一圈，扬声说道：“此诗，当为这届中秋诗会之魁，钱塘县当为江南府之首。”
话声落地，孙秦立即面露喜色，朝着赵光拱了拱手。
“教授，学生觉得这首诗作为今夜的魁首，有些不合题。”
“是啊，这是劝学诗，和中秋节没有关系，和秋季也没有关系，实在不妥。”
“难以服众啊！还请教授三思。”文人相轻，自古就有文无第一，武无第二之说，更何况这次诗会的魁首，还牵扯着一众才子颇为关心的事情。
纵使赵光文坛地位再高，此时也是受到了除钱塘县学子之外的，其他五县学子的反对。
赵光笑着摆手，示意所有人安静后，说道：“此事易而，不知许知县今日可曾来？如果来了，让他再做一首，想来魁首亦是其囊中之物。”
“回教授，许大人今晚恰有赴会。”
赵光刚一说完，孙秦就指了指许平安三人之前所在的位置。
“快请。”
许平安就在二楼，将这一切看在眼里。
看着赵光读他抄的诗，孙秦说出他是诗作者，赵光举他为魁首。
很奇妙地感觉。
这是一场没有任何彩排的表演，大家都贡献了奥斯卡影帝级别的表演。
而这一切漩涡的中心，就是他。
但想了想，他似乎并不认识赵光，也没有得罪过他。
不明白对方，为何要把他架到烤架上烤。
囊中之物都来了，是生怕这些学子不嫉恨他？
摩挲着下巴，许平安往后退了一些，避免被钱塘县的学子看到。
此时他是绝不可能出现在众人面前的。
你不作诗吧，说你不给面子。你作首好诗，没好处不说，还得罪一众士子。你若作的不好，那就说你是欺世盗名。
这种捧杀的套路，他前世可见的太多了。
“公子，可否让一让。”
一道清冷的声音在许平安耳边响起，侧头看时，是一个面容绝丽的女子。
借水开花自一奇，水沉为骨玉为肌。
第一眼看去，除了惊艳，许平安别无他想。
“自无不可。”
没忍住多看了几眼，等到那女子秀眉微蹙时，许平安才尴尬一笑，向前几步让开了路。
每天都是面对王庆和李方那两张脸，陡然看到这女子，倒是让他有些丢人了。
又抱着欣赏的目光，看了看那女子袅袅的背影后，惋惜地叹了口气。
想来那女子，就是参加今晚中秋诗会的清倌人。
“彩。”
那女子衣袂飘飘，洁白的袖口处，赫然绣着一个彩字。
“回大人，我家大人真的已经回去了，我骗您干什么呀？”
就在许平安猜测那个彩字，是否是那个女子的名号时，一楼传来了李方的声音。
“大人，您是不是提前预料到会出现这种情况，所以躲起来了？”而此时，王庆也偷偷摸摸地摸到了二楼，悄然来到许平安身侧。
很显然，在孙秦去找他许平安时，王庆机警地躲了起来。
而吃得都有些撑的李方，则很不幸的被孙秦拉了过去。
毕竟许平安不见了，那自然要有个人出来交代一下。
不过李方只是吃的有些撑，又不是脑子进了水。
知道孙秦对许平安没安什么好心，所以就直接说许平安已经打道回府了。
但无论他怎么笃定地说，那孙秦就是一口咬定许平安还在摘艳楼。
最后就连赵光，也是断定许平安还没走。
但赵光也没有明说，而是扬声道：“听闻许知县多有才学，想来平日必有佳作，你若有曾看到，可以和大家分享一两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