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炉鼎蹭船
“龙云梦的船。”白卿望了一眼,又冷哼一声,毫无迟疑道,“听闻他多年派人在此,本人却从未来过。”
是那个冒牌货!
龙云梦看向那船,从前他不屑于妖兽炼丹,通达炼丹炼器,也不过是在莲华殿时,后来得了君上尊的名号,渐渐也不看重,许多他也看不上。
“你可知道他在找什么?”
“前去打探过,只知他不是为了炼丹炼器,至于到底是为了什么,只有他自己知道。”白卿不愿意再说及话题,纵身一跃,轻飘虚白的身影翩若惊鸿,又轻若鸿毛般落地,霎时引得众人注意。
在场诸人皆是修士,白卿并未遮本源,只戴一顶斗笠,好在修士为彰显个人身姿,穿白衣的人也不少,他穿来也不至于让人识破身份。
龙云梦紧随而去,众人看这一大一小,穿黑白二色,举止亲密,深感好奇,面面相觑,却又不认识其中一人。
他有意躲着三山冢的人,唯恐哪个不长眼点出他的名号,不然此行无尽海路上,少不了乱子。
脚下是一片沙滩,日头正上,沙子被晒得滚烫,在阳光下白的炫目,所有人望向白卿,不多时便觉眼睛酸疼,见他们并无特别,像是散修,也就未再过分关注。
除了各宗门,此处的散修众多,相聚在一起,买了一只仙船,便要准备入海,此刻见了他们二人,观其为首之人一身气度不凡,生了拉拢之心。
其中一群人,他们的领头老大是个青年,正坐在沙滩上回首看去,嘴角轻勾,同身边的人道:“去问问他们可找好了入海的船?”
被使唤的手下跑了过去,交谈一番,两人也留意到停在海边的一艘不算华丽的船,桅杆摇摇欲坠,在狂风中发出吱吱呀呀的声音,船上挂着渔网,上面正有几个男人,□□上身,古铜色的□□在烈日下泛着油光。
他们算是散修中情况差的,一瞧那船就是渔民出海捕鱼的船,几个小小阵法,只怕是在浅海中就要被雷暴波及,毁于一旦。
海上水浪翻涌,虽是白日,但犹如雷雨天气,水里时而涌出几个巨浪,不断冲击船只,运气稍差些,船只被卷上岸,或是歪倒在沙滩上。
沙滩上仰躺了一个青年,马尾高束,头戴发冠,穿一身面料极差的衣裳,半肩灰色,半肩灰蓝,窄袖短袍,脚上是一双黑色长靴,右手掌心裹了一条丝带,是白色的。他单手压在脑后,双脚被海水浸透。身旁站了一个人,为他撑伞遮阳。
青年吊儿郎当,散漫似闲游,并未重视此次出海。
于是当青年派了人前来询问,白卿一口回绝,转而寻向了他人。
一群乌合之众,想要依靠他们,简直痴人说梦。
他以为青年只是随口一问,并未放在心上,岂料他拒绝后,青年却亲自找上了他。
上前便先行了一礼,是正经的修士礼节,“仙长有意隐瞒,但我看得出来,你们二位身份不一般,那一身的气质可瞒不了我鬼鞘的眼睛。”
鬼鞘看上去不过二十多岁,浓眉下是一双明亮的双眼,常年在外漂泊,风霜布及脸上,两腮黑红,皮肤黝黑,但他本来应当不是如此颜色,脖下还有一处微白。最重要的是,此人十分有野心,骨子里的傲气和征服无法掩盖。
“这位如此年轻,可是仙长的徒弟。”鬼鞘笑着看向龙云梦,两人对视时,心中一惊,暗道小小少年,眼神倒是颇为凶狠,气度竟与另一位不相上下。
“不是。”
“是。”
两个声音响起,却是截然相反的答案,龙云梦不明白卿为何要如此,说是兄弟、朋友都可,索性都是胡说。
白卿倒是不慌不忙解释道:“小徒顽劣,不服管教,让你见笑了。”
鬼鞘笑着看了一眼自称师徒的二人,再次诚恳的邀请:“实不相瞒,我之前去过一次无尽海,到了雷暴地界,总是保不住船,一直想要一位修为深厚的仙长坐镇。我们都是散修,也不想着要和那些大宗门抢夺什么,不过是捡些残羹剩饭,维持生计。不知仙长可否不吝施舍,助我们进入无尽海。”
海风吹拂,白卿的衣衫未动,唇也未动,无人看得清他的神情,自然也不知他如何考量。鬼鞘深信自己的眼光,见白卿并未回答,料到此事还有回旋余地。
白卿双手缚于身后,手指微微在手掌上摩挲,龙云梦瞥见他的小动作,无所谓的看向鬼鞘的船,全程不表露一点看法。
入海与否,白卿自有手段,不过是他想要进入的必是无尽海深处,既将人带进去,后来又顾不上那么多人,若是有人因他失责而死,他必然要自责。
“你们只可在近海处出入,不可冒险进入深海。”
“那是自然。”鬼鞘高兴道。
随即他们同鬼鞘上了船,美其名曰瞧瞧船上的情况,实则是想要看看白卿出手,是否能布下法阵,以保船只能顺利通过雷暴区。
船上放着许多木桶,用绳子捆绑,里面放置的是他们的水和食物,正要放进船舱中,见有人来,众人停下手中的事,纷纷看去。
鬼鞘见状,觉得正好,高声道:“这位便是会带我们进入无尽海的仙长,以后他就是我们的老大……”
又想起还未得知白卿名号,转头问道:“仙长怎么称呼?”
“随意即可。”
“那便称呼您为仙长,这位就是小仙长。”鬼鞘几乎是重重的咬着“小”说出,也不知是在表露什么,只让龙云梦极为不舒坦。
其他人也并无意见,可见他们对于鬼鞘极为信任。龙云梦见他们之中奇形怪状的人都有,上到白发苍苍,下到垂髫小童,周身灵力气息也参差不齐,最厉害的还是有些看不透的鬼鞘。
龙云梦暗暗看了一眼,见他十分得意,笑着和其他人混为一团,说话也毫不避讳,只说起哪家的女子美艳绝伦,哪里的酒好喝,与凡人一样。
白卿和龙云梦站在一旁,总被人打量,尤其是白卿,一副神秘的模样,到了他们嘴里,俨然成了世外高人,宗门里的高手。倒也没差,白卿也真是大能。
“你有什么话,直说。”白卿见龙云梦心绪不宁,却又迟迟未道明。
“方才鬼鞘多看了我两眼。”身为男子,本不该有女子敏感,但自从龙云梦见了鬼鞘,心里总是觉得怪异,却又找不出缘由。苦恼之下,只有这个理由了。
“你不觉得他很像一个人吗?”白卿淡淡道,似乎也怀疑鬼鞘。
“颓废成如此模样,说像她也有些困难。”只是不知鬼鞘年纪到底为几岁,他当年离去时,那人也还未出生。如今知晓了又未蒙面,也不知长得是何模样。
“如果是他,他会认出我。”白卿抚了抚袖口,由指尖抽出一丝灵力。
那道灵力幻化为实体,凝成水滴,在他的手指上跳跃。龙云梦一早有所准备,拿出一个稻草小人,那滴灵力落在稻草小人上,扭了扭。
龙云梦做小人时,用了一截红线,做出手脚,却忘了剪去头上的红线,此刻那根线随风飘摇,挂在了它的脸上。
稻草人有了意识,脸上仿佛有了神情,忽的举着手臂狠狠一抬。
“唔!”龙云梦脸上被打了一拳,手上的稻草人也掉落在地,靠在白卿的脚边,大约张牙舞爪的正在告状,只是无嘴,说不出来。
“你的线太长了,它会绊脚。”白卿蹲下身子,向稻草人伸出手掌,短短的脚轻轻一跳,极为灵活的跳上了白卿的手掌。
“剪了就是。”龙云梦愤愤道,左脸处出现一个红印,险些容貌尽毁。
他双目瞪向坐在白卿手上朝他示威的小人,眼里升起一股火,干脆将它焚了,以解心头之恨。
“术法已成,红线与它一体,剪不得。”
船上的散修正做事,被龙云梦一声闷哼引来,发觉两个神秘人,居然在控制傀儡,且那傀儡还似有自己的脾气,正在与其中一人吵架。
修真界多年前曾遭逢大难,如今的修士远不如前,也断没有妖兽化人一说,就连赋予傀儡意识,也是从未听过。
众人愣住,怀疑自己是否出现了幻觉,那稻草小人活泼好动,与主人的性子截然相反,根本不是移形换影之术,用自己的魂魄充当稻草人的魂魄。
“去吧。”只见白衣人吐出两个字,似乎是一种口诀,稻草人便从手上跳下,大摇大摆走到船边,沿着船板开始行走,随着它的每一个小小步伐,船只被强大的灵力笼罩。
不是傀儡术,是御物术?
这两者到底还是有所区别,傀儡需要特定的依附物,修士往往要花上数年心血,与傀儡之间也是相互依存,但御物术却是不用,只是修士对五行的掌控,即便是石头、花草,都可以作为杀人的利器,而御物术也不会伤及修士本身。
这世上,修御物术的人不少,其中最为厉害、最为有名的还是莲华殿那位。
众人此时再看那一身白衣,心境已然不同,恐惧和敬畏齐齐涌上,也不知是哪种情绪占了上风,一时之间便愣住了。十分有默契的念道,鬼鞘,你到底招惹了一个什么人回来。
鬼鞘背对着他二人,双目瞪大,却是十分愤怒,指甲刺进手掌也浑然不知。
待稻草人施下灵力后,又回到白卿身边,白卿俯下身子将它举起,放在了桅杆上,又怕它被风暴拍打没了下落,将挂着旗帜的绳子交予它手中。
于是小小的稻草人,不过巴掌大小,抱着一根粗壮的绳子,乖巧的朝白卿点了点头。
白卿走到鬼鞘身侧,用手掀开面纱,却又恰到好处只露出半边脸,薄削的唇,如抹了口脂血红,白皙的肌肤养尊处优,红唇微启,香气半含,道:“不知我与我的小徒儿在何处歇息。”
挑衅,绝对是挑衅。
龙云梦心道,十分笃定师尊的行径。
鬼鞘的脸白了又青,煞是好看,却还要接着伪装身份,咬着牙,险些崩碎,“随我来。”
进了船舱,地上铺着一床床被褥,连张桌子也没有,船上少说也有七十多人,想要都能睡下,必然要扔掉许多无用的东西。
除了被褥,更多的还是精铁,稳定船身,不至于在风雨中飘摇,被水浪轻易打碎木头。只是里面封闭,少不了一股咸腥味,都是从前装了鱼的,臭味经久不消。
白卿瞧也未瞧,只身朝更里面走去。里面放着一张木榻,榻上有一方矮桌,正好供两人跻身。
“多谢鬼鞘先生了。”白卿拂衣袍坐下,话里已有赶人的意思,奈何鬼鞘有话想说,也被扼杀在嘴里。
听着鬼鞘踏板出了船舱,又重重关上门,好在船身四周凿了四个孔,以琉璃做窗,里面还有些光亮。
龙云梦摸着木榻坐下,不明白鬼鞘又是如何招惹了白卿,自他醒来,与师尊关系最好的两人,卟言和曲小楼,此时都成了师尊不喜欢的人。
讨厌也就罢了,还殃及了池鱼。
鬼鞘就是那个池鱼,若龙云梦未认错,鬼鞘应当叫曲和楚才对,是曲小楼的侄儿。且曲家的船只他也瞧见了,就在一旁,曲家下代继任者之一,如今却不同自家的船只出海,反倒要与散修搅在一起。
“曲和楚又是如何了?”
“我不乐意见辰巳曲家,尤其是姓曲的人。”
姓曲的人就那几个,与师尊有过来往也只有曲小楼,这分明是曲小楼哪里冒犯了他。莫非是曲小楼想要制裁他,惹得他恼羞成怒,然后卟言那老家伙还帮了忙,也就一并被恨上了。
“不愿见就不愿见,反正她曲家如日中天,大约过得正快乐呢!”
透过琉璃虽有些光,也极为昏暗,龙云梦俨然成了半个瞎子,他隐约见到白卿看了自己一眼,神情哀怨,又觉得是错觉,那怎会是师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