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第14章
七月底的午后，太阳火辣辣地烤着这座美丽的城市。
于端今天上午在电视台开会，下午是难得的休息。那天与俞晓桦的不欢而散一直让他耿耿于怀，好几天都愁眉不展。工作积了一堆，干起来却没什么劲，进度推进超级慢，这也让他更加的焦躁。
他想着下午好好回去洗个澡，泡在空调房里让自己冷静冷静，瑾瑾的事再从长计议，这事儿总得有个结果。
从电视台大楼走出，他远远就看到一个漂亮女人迎向他走来，脸上挂着盈盈的微笑。
啧。
于端心里咯噔了下，又是一件烦心事。
早知道要处理这么一个麻烦货，给他再多钱他都不会应下这工作。
迎面而来的美女正是宁婉兮，她迈着从容的步伐走到于端面前。
这两人，一个穿着精致，一个邋里邋遢，十分强烈的对比。
但宁婉兮没有表现出丝毫嫌弃之情，尽管于端身上时不时散发出阵阵汗臭。
她不动声色地从包里取出一小瓶喷瓶，递给于端，说：“于导有空？我们聊聊？”
于端望向那喷瓶，包装上写着“沁香喷剂”，一时羞愤，便没去接那东西，让宁婉兮的手尴尬地停留在空气里。
但宁婉兮一点也不尴尬，她强硬地把喷瓶塞到于端手中，对他道：“对你，对我，都好。”
于端没好气地瞅着她，一声不响地收下了喷瓶。
这大热天的，他心烦意乱，个人护理比起以往更加随意了。在片场都是些血气方刚的臭男人，没人会介意这点味道。但宁婉兮明显是要带他去体面的地方的，确实不太合适。
于端打算这次彻底让宁婉兮死心。柴军豪再三和他嘱咐宁婉兮的事，千万不能让她太引人注目。这女人给点火星就能烧了一片草原，那可不是说说的，两个月前的热搜事件可还热乎着。
即使柴军豪不叮嘱，于端也知道，为了节目好，也不能给这女人任何作妖的机会，不然节目的关注点都会到她的黑料上，谁还会在乎节目本身？这才是对一档节目最大的亵渎！
宁婉兮带于端来到的是和光市最高档的商圈嘉壹中心，这儿的空气都飘扬着rmb的味道。lu、guggi、香乃儿，爱猫仕、纪梵西、阿曼尼，百花争艳，琳琅满目的橱窗饰品，只看一眼就让人感叹，吃土十年、归来仍是穷逼。
而宁婉兮对这些视而不见，她目无旁视、径直奔嘉壹中心隔壁的小巷而去。
深巷之中藏着一家幽静别致的咖啡厅。正是午后，客人不少，但店主早在门口守候着，见了宁婉兮就把他们带进了小别院中。
别院中没有客人，环境清新、闹中取静。
宁婉兮点了杯美式，于端在宁婉兮的催促下也随便点了杯摩卡。
两人相对而坐，谁都没有先开口。
这一刻的沉默就像是两位博弈高手在互相等待，他们用眼神试探着对方，琢磨对方会出什么招，而自己又要以哪一招打回去。
虽是无言，却早已交锋数回合。
于端知道宁婉兮肯定是为了剧本那事来的，他的回答是确定的，接下来就要看对方会用什么话术来说服自己。
只要稳住心态，坚持立场，宁婉兮纵然把话说得天花乱坠也没有用。
他以为宁婉兮的沉默是在组织说服的语言，但面前的女人姿态放松、神情悠然，嘴角牵着似有若无的笑容，看不出一点心事。
精致的妆容放大了她五官的优点，美丽的女人坐在幽静的小院中，随手定格便是一张绝美的艺术作品。
这么一个恬静无邪的女孩，她会有什么坏心思呢？
这想法一冒头，于端赶紧掐了下自己。
不行，不能被她的外表给迷惑了。
这女人就如同蛇蝎，趁你不备，一针就能要你命。
“于导。”沉默由宁婉兮率先打破。
于端没有搭话。
“今天是周五。”
宁婉兮没头没脑地来了这么一句。
“我有个朋友，就在这附近上班，等我们谈完了，我打算去见见他。”
于端懵住了，这话是什么意思？他怎么听不懂？
“这朋友是开幼儿园的，今天园里有一个活动。”宁婉兮笑得很轻松，好像只是在普通的唠家常。
而于端的心却一紧。
附近的幼儿园……在这个高奢聚集地的附近有什么幼儿园？
“你知道现在幼儿园是最难办的了，每个孩子都是爸爸妈妈的心头肉，受一点委屈就能把你的园子给掀了。”宁婉兮继续有一茬没一茬地找着话题，突然她话锋一转，问于端道，“于导有孩子了吗？”
于端下意识地点点头，点完头才发现自己已经被宁婉兮带着走了。
宁婉兮笑道：“那于导应该很有体会了。现在的家长，拼命盯着园里管孩子，自己却当个甩手掌柜。我朋友一直在和我抱怨，那些人就把孩子往园里一扔，剩下的全都交给幼儿园管。你说那么不想自己养，还生来干什么？”
“不是，”于端听不下去了，反驳道，“很多时候工作忙，都是身不由己。哪个做父母的不想陪在孩子身边？”
宁婉兮的眼睛眯成两半月牙，她细细地盯住于端，悠悠说：“我朋友的幼儿园下周五有一场汇演，让孩子自己邀请家里人来看。你知道吗？有个小朋友直接和老师说，爸爸太忙了，不用问了。哇，就离谱。”
于端的脑门上已是汗水涔涔，他略显尴尬，道：“这……这孩子，怎么也该回去先问问嘛。”
“是啊，如果是于导的女儿叫你去看她演出，再忙再忙也会去吧？”
“那肯定啊！”于端忽然大声吼道，“我女儿要是来找我，我能乐到天上去。”
宁婉兮发出了银铃般的笑声。
意识到失态的于端赶紧收起状态，轻咳了声，问：“今天你找我就是来说这个？”
宁婉兮坦坦荡荡，望着于端，仿佛在说“不然呢？”。
“我听说于导最近心情不大好，想着找你聊聊天，说说话。你看这儿环境那么好，偶尔散散心，有益身心。”
“婉兮，”于端沉下脸来，“我知道你的用意是什么。听我一句劝，不要把时间浪费在我身上。你知道柴总是什么人。”
宁婉兮没有动气，也没有动摇，她嘴角牵起淡淡的笑容，目光从容不迫地放在于端身上，分外坚定地说：“我也知道你是什么人。”
于端不以为然地“哼”了声，拿起咖啡杯把杯中的咖啡饮尽，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这个别致的小院。
在他走后，宁婉兮悠然端起咖啡杯，小呷了一口，又抬眼欣赏起院中的景色，笑容在她脸上完全绽放开来。
她唤醒手机屏幕，上面显示的是14:54。
离幼儿园的放学时间还有一个小时，先坐这休息一下吧。
落日染红了半边天，暮色下，榆林幼儿园门口慢慢热闹起来。
小朋友们牵着大人的手，蹦蹦跳跳地离开幼儿园，每张脸上都洋溢着天真无邪的笑容。
这一片和睦中，就连平日凶巴巴的保安大哥都变得有那么些慈祥了。
“妈妈，那个姐姐好漂亮。”
一个小男孩抬起手往园门口指了指，那儿立着一个长裙飘飘、风华绝代的女人。她戴着一顶草帽和一副墨镜，抹着很艳丽的红色唇膏，脸蛋看着比普通人的一个巴掌还要小。
行人纷纷侧目，而万众瞩目的女人却十分坦然地接受大家的注视。
保安大哥往那儿瞟了一眼，竟然也没采取任何行动，甚至还在站岗过程时不时就往那儿瞟一眼。
接孩子的人群散得差不多了，女人从小包里摸出一个手机放到耳边，简单说了几句之后，走向门卫处。
保安大哥紧张得手都不知道要往哪儿放，最后直直得垂下紧贴自己的裤管。
“我找于锦瑾。”女人说，声音温婉而动听。
“哦，于，于锦瑾……你，你是谁？”保安大哥打起了结巴，美女离他那么近，他甚至都没勇气直视对方！
“我是她妈妈的朋友，今天约好一起带瑾瑾出去吃饭的，她妈妈刚才和我说有些事一时走不开，所以让我先来接瑾瑾。”女人说话慢悠悠的，特别有亲和力，让人不由自主就想相信她。
还好这个保安大哥还存有一点点的理智，即便他非常有冲动直接把于锦瑾叫出来送到这位美女手中，但责任心还是让他先致电了于锦瑾的班主任老师，把情况给交代了下。
没一会，一个扎着马尾辫看着二十五六岁的女老师往门卫这儿走来。
她看了女人一眼，对门卫道：“瑾瑾妈妈确实打电话来说有事走不开，不过没提到让其他人来接瑾瑾。”
“那会我还没和她提这事，刚刚电话里说过了。”女人忙插嘴解释。
保安大哥完全被这个温柔的美女给蛊惑住了，只有班主任老师狐疑地审视着女人，怀疑的目光把女人上上下下打量了个遍。
“你叫什么？”班主任问。
“免贵姓宁，宁潇潇。”女人回答。
“那你说，瑾瑾妈妈叫什么？”班主任很谨慎。
女人从容不迫地答：“俞晓桦，是一家配音工作室的老板。”
班主任的疑心降下一半，但还在犹豫是不是就可以把一个小孩随随便便交给一个陌生人。
“你等等，我去找瑾瑾妈妈确认下。”
说完，班主任掏出手机，播了串电话号码。
女人不慌不忙，安静地立在一旁。
没想到保安大哥竟给她说起话来：“吴老师，我看这位女士不像坏人，你让瑾瑾出来认认，妈妈的朋友她总该认识，对不对？”
班主任没有答话，手机那头迟迟没人接，响了十来声后，通话自动断了。
班主任抬起头来，对女人道：“我们有规定，没有家长同意不能随随便便把孩子交给一个陌生人。要不劳烦您和瑾瑾妈妈联系下，让她亲自和我们联系。或者劳驾您在这儿等一会，瑾瑾妈妈办完事就会来接她了。”
女人不恼不怒，脸上始终挂着淡淡的微笑。
“我能理解。要不这样，你让我进去陪瑾瑾玩一会，我还给她买了她最喜欢吃的草莓蛋糕，外头天气热，得快点吃掉，不然都化了。”
保安大哥在一旁帮腔：“是啊，吴老师，这不出园子总不会出什么事对不对，再说了，你也在边上看着，对不对？”
班主任犹豫了下，总算是答应了这个要求。
这个自称是宁潇潇的女人顺利地跟着班主任走进了幼儿园。
樱花班的小教室中，一个扎着羊角辫的小女孩安静地坐在矮桌前画画。
桌上是零散的画纸和一些彩色蜡笔，女孩认真地在纸上涂着颜色，小手上也抹得五颜六色的。
“瑾瑾。”
班主任老师一声呼唤，小女孩兴奋地转过头来。
“妈妈！”
然而和班主任老师在一起的漂亮姐姐她并不认识。
“妈妈有点事情，今天晚点来接你。这位阿姨是妈妈的朋友，她说要来陪瑾瑾玩一会。”
于锦瑾的眼睛瞪得老大了，疑惑地看着那个漂亮的女人。
真奇怪，这人明明那么年轻，吴老师为什么说是阿姨呢？
“瑾瑾，”漂亮姐姐绽开笑容走进教室，跪坐在于锦瑾身边，“哇，这是你画的吗？真好看。”
被人夸了，于锦瑾特别开心并骄傲地介绍起她的杰作来：“这是大轮船，妈妈说坐上大轮船可以去很远、很远的地方。”
“瑾瑾要去很远很远的地方干什么？”漂亮姐姐笑着问。
“去找爸爸。”于锦瑾咧开嘴巴，笑得特别甜。
班主任见他俩聊起来了，便退出教室，带上了门。
教室中，漂亮姐姐继续问道：“瑾瑾的爸爸没和你们住在一起吗？”
于锦瑾的表情忽然落寞，她委屈巴巴地说：“妈妈说，爸爸去外星了。”
宁婉兮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这俞晓桦还真敢说！
“那瑾瑾下次应该画一艘飞船，大轮船可去不了外星。”
于锦瑾歪着脑袋想了一会，又拿出一张新的白纸，准备再动笔画画。
宁婉兮一边看着她画画，一边从袋子里把下午刚买好的草莓蛋糕给拿了出来。
小女孩一见到草莓蛋糕两眼放光，但面对陌生的姐姐，她又不好意思开口，只能小心地试探性地问道：“姐姐，这个蛋糕我可以吃吗？”
宁婉兮笑着把蛋糕推到于锦瑾面前，说：“这个蛋糕就是给瑾瑾买的。”
“哇。”于锦瑾移开画纸和蜡笔，一心扑到了诱人的草莓蛋糕上，她拿起小勺挖了一大口，嘴巴边上蹭了一圈奶油。
“姐姐，你是妈妈的朋友吗？”于锦瑾一边吃着蛋糕，一边问。
宁婉兮摇摇头：“我不是你妈妈的朋友，我是你爸爸的朋友。”
“爸爸？！”于锦瑾扔掉小勺，一下拉住宁婉兮的手臂，激动地叫道，“爸爸来了吗？”
“瑾瑾想见爸爸吗？”
“嗯！”于锦瑾用力点头，小脸蛋红扑扑的，特别可爱。
她想了想，又变得忧伤起来：“可是我飞船还没画好，去不了外星。”
宁婉兮忍不住捏了捏她肉乎乎的小脸颊：“不用瑾瑾坐飞船，让爸爸坐飞船好不好？”
小女孩马上喜笑颜开，高兴地大呼：“好！”
“下周五瑾瑾是不是要上台演出？”
于锦瑾说：“嗯！樱花班要大合唱，瑾瑾站在第一排。”
“想不想爸爸来看？”
于锦瑾眨着大眼睛，那期盼的眼神不用她回答，答案呼之欲出。
“可是老师说要签了名才能来，我不能和妈妈说爸爸，妈妈会生气，好凶的，不给瑾瑾吃饭。”
宁婉兮：“……”
林旭这家伙，打听消息怎么打听半截的。
她只听说要孩子自己上报名单，可没听说要签名啊。
这本来只要瑾瑾愿意把爸爸的名字报给老师登记下就行的事情，这一搞不得把俞晓桦也一并搞定了？
趁着于锦瑾认真和蛋糕奋斗的时候，宁婉兮飞快地转动起大脑，寻找下一个可行的计划。
今天这和于锦瑾当面交流的机会来之不易，绝对不能无功而返。
“瑾瑾明天和妈妈去哪里玩呀？”
先打听情报，再寻找机会。
“明天妈妈说在家里做扫除。如果瑾瑾做得好的话，妈妈后天带我去动物园。”
哦？有机会。
“野生动物园吗？”
和光市有两个动物园，一个在东面，一个在西面。东面那个造得比较早，所以占地面积不大，动物数量也比不上西面的，动物们都被关在笼子里面，近两年的生意越来越差，全被西面的野生动物园给抢走了生意。
“是那个好大好大的动物园，可以坐大车车里看大老虎，骑大象，喂小羊。”
应该就是野生动物园了。
宁婉兮迎合着于锦瑾，摆出羡慕的样子：“真开心呀，姐姐也想去。”
“姐姐来吗？只要不说是爸爸的朋友，妈妈会同意的。”
“你们几点去呀？”
“瑾瑾想一大早就去，可以玩一天，看好多好多小动物。”
宁婉兮开心地笑了起来。
和于锦瑾相处得特别愉快，宁婉兮陪着小女孩画了一幅画之后，看看时间也不早了，决定开溜。
她找了个借口说去趟洗手间，离开了教室。
正想飞步逃离，楼梯口那儿突然传来一个稚气的童声。
“坏女人。”
宁婉兮一愣，目光往前看去，一个西瓜头的小男孩冷冷地望着她。
那双瞳仁又黑又大，加上门口只开了一盏电力不足的小灯，打在男孩脸上，阴暗分明，像恐怖片似的，可把宁婉兮给吓了一跳。
小男孩面无表情，一步步朝宁婉兮走来。
他的声音虽然稚嫩，但却有着和年龄不相符的沉稳。
“不许骗瑾瑾。”
宁婉兮一步都不敢动，这小家伙怎么有那么大的气场？
“我告诉俞妈妈。”
这话一出，宁婉兮噗嗤一下笑出声来。
还是个小屁孩。
“哎呀。”她堆起满脸和善的笑容，弯下腰平视这小家伙，“我没有骗瑾瑾。多管闲事会被瑾瑾讨厌哦。”
她没有过多解释，她相信只要这一句话就够了，她对自己的真诚充满自信。
小男孩果然呆住了，用他那小小的脑袋努力判断着这句话的真假。
宁婉兮莞尔一笑，拍了拍小男孩的头。
“下周就要上台领唱了呗，我也会去看哦。”
“啊！你！”小男孩恍然大悟，大呼出声，“哥哥的女朋友！”
宁婉兮脚下一个踉跄，差点被台阶绊倒。
林——旭——这死小子，居然敢占我便宜？！
那个死小子这会正坐在桃李文化园区a7座二楼某会议室，对面正是他那日在明湖酒楼见过的干练女性——俞晓桦。
“非常感谢您百忙之中来访，应该我去你们那儿才是。”会议中的俞晓桦收起了明湖酒楼中的凌厉气场，化身为彬彬有礼的职场女性。
林旭虚着一颗心，总算是熬过这煎熬的一个小时。
“没有没有，还请您见谅，我们导演太忙了，只能派我一个助理来和您说这事。”
俞晓桦的笑容得体大方，她见林旭起身，也跟着站起来准备送客。
把林旭送到门口后，她微笑着招呼：“那我们就等您那边的消息了。”
“好嘞，再见。”
正式道别之后，林旭脚步迈得飞起。
消息个头哦！
再也不见！
宁婉兮这女人，太可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