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第15章
周六一天于端都没有给自己安排外出的工作，他需要一段时间处理堆积起来的文字工作。
这天，他睡到日上三竿，拉开窗帘，阳光刺眼地照入卧室。他稍稍环视了下这个屋子，衣服、袜子就随便地扔在地上，书桌已经淹没在了书海之中，展示柜铺满灰尘，在屋角他还看到显眼的蜘蛛网。
自己是有多久没有好好打理房间了？
自从俞晓桦带着瑾瑾离开这个家后，这里就只是于端洗漱睡觉的地方，甚至在更多时候洗漱睡觉的功能也被酒店取代。再次认真审视这个屋子时，于端终于深切体会到了“熟悉又陌生”是个什么感觉。
陌生感并不是从俞晓桦和瑾瑾离开后开始的，三年前那个脱口秀节目大爆之后，他的工作骤增，最忙的时候一周都回不了一趟家。从那时开始，这个家对他来说就已经只是一个偶尔留宿的地方了。
他和妻子女儿虽然同在一个屋檐下，却与他们仿若生活在两个世界。他甚至曾经有一个月都没有和女儿说过一句话。
于端捡起地上的衣服、裤子和袜子，把它们打包扔进洗衣机，看着洗衣机上五花八门的按钮，他竟然发现自己不会用。
这让他哭笑不得。
临时抱佛脚请教了小度，折腾一会后总算让洗衣机转了起来。
然后他进到厨房想给自己弄些吃的，结果打开冰箱只看到了啤酒和火腿肠，没办法，他只能打开外卖app，随便看个顺眼的下了一单。
点完外卖后，于端坐到书桌前，打开了台式电脑，正式进入工作。
半小时后，手机“叮咚”一声，正全神贯注处理工作的于端被吓了一跳，他以为是外卖到了，打他电话。
可拿起手机时发现并没有来电，待机屏幕上躺着一条短信。
是一个陌生的手机号码。
这年头还能收到的短信无非就是广告或者诈骗，但这些短信的发件人一般都是一长串数字。
于端皱起眉头，解锁屏幕，点开了那条陌生人发来的短信。
然后，他的心开始剧烈地跳动。
短信上只有一句话：
“要是还想见到于锦瑾，就在明天早上八点到野生动物园西大门右手边的停车场等着。”
于端的脑中“轰轰轰”的，仿佛被钟杵梆梆梆的敲了好几下。
他盯着那条短信，一时之间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自己又该怎么办。只是一种特别不祥的危机感一点点、一点点地蔓延至全身。
在身体的每个细胞都接收到了恐惧信息后，于端终于行动了。
首先，得确认瑾瑾的安危。
他赶忙点开手机中的通讯簿，从头到尾翻了一遍后，他忽然记起自己并没有俞晓桦的联系方式，之前约她出来，也是打电话到她工作室去的，但今天是周六，工作室没人！
不管了！
于端还是拨通了俞晓桦工作室的电话，但铃声响了十来声，没有人接。
他要疯了。
他特别想直接冲到俞晓桦的新家，亲眼确认瑾瑾是不是安好，可是那绝情的女人压根没告诉他她们的住所。
还能怎么办？
等等。
于端让自己的思维慢下来，认真思考起来。
在这个时机，谁会绑架瑾瑾？而且也没说要钱，如果不是要钱……
慢慢地，一个想法在于端脑中浮现。
是她，宁婉兮！
这个女人一向是我行我素，为了让他修改剧本，绑架这个事她干得出来。毕竟她有钱啊，这点小事用钱疏通疏通关系就能当没发生。
而且她昨天特地来找于端，故意提到那什么幼儿园……
等等！
嘉壹中心附近的幼儿园……
于端被自己的这个想法吓到了，他飞快地打开地图app，搜索嘉壹中心，然后找寻附近五百米内的幼儿园。
结果让他差点窒息。
榆林街就在嘉壹中心两条街外，而榆林幼儿园就在那个街区里！
宁婉兮她是故意说到幼儿园的，她是在下战书！
于端回忆昨天宁婉兮和他的对话。
——“如果是于导的女儿叫你去看她演出，再忙再忙也会去吧？”
于端又被敲了个警钟。
他从来没有对宁婉兮说过自己有个女儿，而之前宁婉兮问他的是“于导有孩子了吗？”，他只是点了头，什么都没说。
这女人调查过他！
于端再也按捺不住了，他立即拨通了宁婉兮的电话，一只手不停敲着桌子，等待电话被接听。
“喂。”
接通了！
“宁婉兮！”于端几乎是用吼的，“我告诉你绑架是犯法的，你要是敢伤害瑾瑾一根汗毛，我倾家荡产也要把你送进牢里过下半辈子。”
电话那头是懒懒的声音，带着一丝迷惑，问：“你在说什么啊？什么绑架？瑾瑾又是谁？”
“宁婉兮你不要给我装。你的事情是柴总决定的，冤有头债有主，你要找也找柴总去，和我于端、还有我女儿一点点关系都没有。”
“哈？”宁婉兮终于严肃起来，“你先冷静，你说你女儿被绑架了？”
宁婉兮真实的反馈让于端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怪错人了，但他心底还是觉得能做这事的只有宁婉兮。
他半信半疑地确认道：“真不是你做的？”
“我做了什么啊好哥哥！我昨天和你分开后，就去找我朋友，我们一直喝到半夜，我刚醒，现在头还晕着。”
难道真的弄错了？
宁婉兮问道：“怎么回事啊？真的绑架的话，你要不要报警啊？”
于端也有想过报警，可是仅凭一条短信，且短信内容也没有明言是绑架，更没有金钱上的要求，不能排除只是有人想吓吓他的可能。即使去了警局，他们受理的可能性也很低。
“这样，”宁婉兮说，“绑匪怎么说的？”
“他说要我明天去野生动物园西大门旁的停车场。”
“这还真是没头没脑的要求。要不，你先听他的话，去那儿探探虚实。如果是绑架，肯定是对你有所图，不会加害于你。也可能不是绑架，只是想借这个明目约你出来。我们可以先搞清楚，到底有没有发生绑架这个事情，再决定要不要报警。你觉得呢？”
宁婉兮的一番话给慌乱无措的于端点亮了一盏明灯，他觉得很有道理，便应下了。
“于导，你别慌，明天我和我经纪人一起陪你过去，万一有什么事也好照应。”
“这……”于端有些犹豫，冷静之后，他能明白宁婉兮这么做不过是想承他一个人情，但这种时候，于端确实非常需要帮手，对于主动伸来的橄榄枝，他没有拒绝的理由——因为这牵涉到他女儿的安危。
“对方约了几点？”宁婉兮问。
“早上八点。”
“好，那早上八点，野生动物园西大门旁的停车场见。”
第二天的周日，晴空万里。
早上的气温还没有那么热辣，于端六点就起床了——他晚上基本就没睡着过——花了五分钟洗脸刷牙，随便捞了件t恤短裤就带上钥匙甩门而出。
从他家到野生动物园要一个半小时的车程，等他开车到西大门时，已经七点四十五分。
停好车，下车后，他见到宁婉兮和她的经纪人——好像是叫林旭——迎面走来。
这俩精神倒是挺好。
“于导，昨晚没睡好吧？”宁婉兮关切地问候道。
于端摆摆手。
“早饭吃了吗？”宁婉兮问道，她身边的林旭很配合地提了提手中早安阳光的袋子，“买了点面包，刚出炉的。”
于端却没接手，他说：“没心思吃。”
“养好精神，才能打胜仗，对不对？”宁婉兮的口气很温柔。
她见于端还是没有接下面包的意思，便让林旭收了袋子，一边建议道去车里等。
宁婉兮指了指停车场最靠近出口的一辆车，那是辆银灰色马自达，她对于端说：“要占据主动，就要敌明我暗。他知道你的车型，但不知道我们的。”
于端一下就懂了，宁婉兮的意思是在车里监视野生动物园的大门，先确认对方到底是什么人，然后再拟定对策，上前应战。
他们三人在车里等了差不多一个小时，看着野生动物园的人流慢慢多起来，有一家三口的、有公司团建的、也有旅游团的，没有发现可疑人物。
停车场来来往往的车辆和客人也不少，但全都停了车就走，没有奇怪的人驻足停留、四处观望。
于端看了看时间，快九点了，离约定时间已经过了一个小时，那个神秘的绑匪怎么还没出现？不但人没出现，短信也没来一个。
这让于端开始忐忑起来。
“会不会他来过，看到我不在，以为我爽约了？”他提出了心中的质疑。
“可是我们没有瞧见可疑人物啊。”宁婉兮说。
“也许他在远处监视？我们到太早了，他没看到。或者……他以为我会一个人来，没想到你们也在，就不出来了？”于端有些着急，语气也激动起来，他心中甚是懊悔为什么会听了宁婉兮的话，让他们俩一起跟来。虽然绑匪没说要他一个人来，但一般来说都会这么要求的——电视剧里都这么演。
宁婉兮和林旭都沉着脸，谁都没对于端的想法提出异议，车里的空气凝结起来，越变越沉。
“来了！”忽的，林旭的喊声打破了凝重的空气。
三个人纷纷往西大门望去。
“瑾瑾！”这次是于端激动地喊了出来。
宁婉兮在人流中找了找，看到了一对母女：“那个穿条纹衫牛仔裤的女人，和她牵着的花裙子女孩，就是你的前妻和女儿？”
“啊！是她们！”于端迫不及待地打开车门，追那对母女而去。
落在后面的宁婉兮瞪了林旭一眼，一言不发地跟了上去。
被瞪的家伙满脸无辜，也默默地跟着跑上前去。
“你女儿好像没什么事啊。”宁婉兮一边跟着于端，一边说道，语气中是放心和开心。
于端的眼睛紧紧追着前面那对母女，顾不上宁婉兮，只短短回道：“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母女俩现在正在天鹅湖边和一群美丽的天鹅玩耍，瑾瑾拿着小卖部买的食料，取了一点放在掌心，身旁的天鹅闻着味道就围了过来，啄起了她手中的食物。
小女孩一点都不怕，还乐得咯咯直笑。
于端的目光中充满了慈爱，甚至还泛起了莹莹泪光。
宁婉兮轻声问他：“你不去打个招呼吗？”
于端却说：“她四岁的时候被她妈带走，两年没见了，恐怕已经不认识我了。”
母女俩逛完天鹅湖，又奔向了企鹅馆。
日头渐渐上升，太阳也变得灼热起来。
企鹅们一个又一个的跳入水中，这帮陆地上的呆鸟们瞬间变身成为水中的游泳健将，游来游去，还有几只调皮的拿翅膀扑腾着水面，溅起一串串清凉的水花。
瑾瑾看得开心极了，不停地叫着妈妈，和妈妈分享企鹅的可爱举止。
而于端他们还是在远处默默地看着这对母女，似乎只是远远看着对于端来说就已经是非常奢侈的体验了。
接下来，母女两人又去了鳄鱼馆、小熊猫馆、大熊猫馆、花鸟园地，不知不觉，到了午饭时间。
野生动物园里有两个大餐厅和几个散点的小卖部，一般成年的客人会嫌弃餐厅人多，就在小卖部随便买点肉肠啊饼干之类的解决午饭，但带着孩子的客人基本都会去大餐厅用餐，饿着自己也不能饿着孩子呀。
正午时分，餐厅的人很多，点餐等座都需要排队。
俞晓桦牵着瑾瑾的手，排到点餐队伍的最后，给瑾瑾说着看板上的午市套餐。
话说到一半，她的手机铃声忽然响起来。
因为手机在包里，她不得不松开瑾瑾的手，拉开背包的拉链取出手机。
“你好，对，是我……您太客气了，想确认些事情吗？嗯……行，您说，我听着……好……好……没错……”
妈妈在打电话的时候，瑾瑾无聊得左顾右盼，忽然她对着一个方向开心地笑了起来。
漂亮姐姐真的来了！
她看到漂亮姐姐站在门口，对她招手，于是想都没想，就迈开了脚步。
“姐姐！”瑾瑾一路小跑，扑进了宁婉兮的怀里。
“姐姐带你去见一个人好吗？”宁婉兮摸了摸她的脑袋，笑着问。
瑾瑾懵懂地眨了眨眼睛，牵着宁婉兮的手离开了餐厅。
在离餐厅五十米的小动物喂养区，于端一个人靠在树旁。平时录节目都没那么累，没想到走了半个动物园就腰酸背痛的。
他们三人看到俞晓桦母女进了餐厅后，林旭说有事离开一会，宁婉兮让于端在这里等着，她去买点吃的。正好于端也想在餐厅外面守着母女俩，就同意了。
休息了约莫五分钟后，他看到宁婉兮走了回来，身边还牵着一个小女孩！
那小女孩正是他的女儿于锦瑾！
他惊得眼睛都直了。
宁婉兮弯下腰对小女孩耳语了几句，就见小女孩缓缓抬头向于端看了过来。
这一眼，可把于端给紧张得，立马挺起腰背，立得笔直。
宁婉兮冲于端使了个眼色，他才怔怔地迈开脚步，向前走去。
女儿看自己的眼神是陌生的，她好像在质疑这人是不是自己的爸爸。
这让于端听到了自己的心碎声。
可那是他咎由自取，也怪不得别人。
他一步步走到瑾瑾跟前，蹲了下来，露出笑容。
这才意识到，自己现在这胡子拉渣，满身汗味，会不会吓到孩子？
但是瑾瑾没有退缩，她那双明亮的眼睛还是天真无邪地盯着于端。于端觉得她是在努力寻找自己身上爸爸的味道。
于端抬起手，放到女儿头顶，开口唤道：“瑾瑾，不记得爸爸了吧？”
哪知道，这句话一说出口，瑾瑾“哇”一下哭了起来，一头扎进了于端的怀里，口中连声喊着“爸爸！爸爸！”
女儿的呼唤终于击溃了于端心里最后一道防线，泪水源源不断地从他眼中流出。
他紧紧地抱住了瑾瑾。
父女俩抱头痛哭。
望着这感人的一幕，宁婉兮默默地退到一旁，事情还没有做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