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第13章
榆林幼儿园门口，一个四眼男生踱来踱去，正是放学的时间，家长和孩子纷纷向他投去质疑的目光。
林旭很犯难，宁婉兮说要他打听于锦瑾是不是在这个幼儿园，可他一没见过于锦瑾，二不认识幼儿园的老师或家长，这让他怎么打听去？
幼儿园又不是公园，随便闯进去可是会被人打110带走的。门卫大哥身材魁梧，一双锐利的眼睛左右环视，看着十分精明能干，要骗过他进园，林旭没这个自信。
进退两难，林旭只能在门口踱来踱去，努力地去思考下一步对策。
想得太入神了，以至于当肩膀被谁拍了下时，他吓得往前小跳了一步。
一回头，对上的是保安大哥那张凶巴巴的脸。
林旭赶忙摆出笑容，表达出自己的善意，准备溜之大吉。
保安大哥像审嫌犯一样先是上上下下把他打量了个遍，然后语气不善地问：“你在这做什么？”
林旭“嘿嘿嘿”了半天，脑子却像宕机了一般，找不到合适的借口。
那保安大哥步步紧逼，犀利的双眼让林旭无所遁形。他稍一挪开目光，忽见边上一个西瓜头小男孩，正眼巴巴地看着他俩。
林旭灵光一闪，指着男孩说：“我来接他的！”
保安终于停止了对他的审视，转而看向西瓜头男孩。
“董一鸣？”保安唤他道。
不过小男孩的脸上没有任何变化，又大又圆的眼睛天真无邪地望着林旭。
“你亲戚？”保安又问道。
小男孩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还是怔怔地看着林旭。
林旭那个心里七上八下的，使劲全力对男孩微笑示好，并不停冲他摆手，求求他不要戳穿自己。
不想，保安大哥猛一回头。林旭立马像个木头人一样定在原地。
“你是他谁？”
“啊，我是他……表哥，对，表哥。”林旭笑着答。
保安大哥的眼睛在两人之间转来转去，嘟哝道：“看着不像啊。”
林旭赶忙找补道：“我爷爷和他爷爷是兄弟，他又像他妈，不像正常。”
保安犹豫了下，终于摆摆手，让林旭把孩子接走了。
牵着小男孩的手走了五步路，确定保安没在看他们了，林旭终于松了口气，立马放开了小男孩。
他低头冲小男孩笑了笑：“谢谢你啊，帮哥哥大忙了。你爸爸妈妈呢？哥哥陪你等等？”
小男孩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看，倒看得林旭心虚起来。
“刚才真的对不起，哥哥不是坏人，就……”话到一半，他觉得和孩子解释多了也没意思，便道，“要不哥哥送你回家？”
小男孩还是看着林旭，那双瞳仁又黑又大，眼睛眨都不眨，他又是面无表情，林旭不禁心里发毛，这孩子难道有啥事？
他正为难时，小男孩开口说了一个字：“饿。”
瞬间让林旭笑了出来。
他有些无奈，哄他道：“回家就有饭饭吃啦，走，哥哥送你回家。”
说着，他动身要走，小男孩却把他的裤管一拉。
“不要吃，三明治。”稚嫩的声音，委屈巴巴地说着。
林旭的心一下子就软了。
他弯下腰摸摸男孩的头：“行，那就今天，破例，哥哥带你吃好吃的去。不过你要先打电话和家里人说一声。”
林旭掏出手机，点开通话界面。
“你记得妈妈的手机号码吗？”
“我没有妈妈。”
啊这……
“那爸爸呢？”
“爸爸在忙，他不让我上班时间找他。”
林旭：“……”
这孩子不但有事情，还是大事情！
既然事是自己找的，那就必须负责到底。
身边这小男孩的小眼睛里水汪汪的，林旭瞅他一眼，那心就软一分。
脑子还没想明白了，他已经牵着小男孩往榆林街走去了。
小男孩名叫董一鸣，他爸爸是一名工程师，工作很忙，而自他懂事起妈妈就不在身边，所以这孩子上下学都是一个人。
他家就在离幼儿园两条街的地方，步行十分钟，很方便，加上这里是和光市居民最多的地方，治安相对良好，孩子一个人走两条街还算安全。只不过……他爸爸工作太忙，经常晚上九十点才到家，董一鸣每天晚上只能吃爸爸给他买好的速食食品，他已经吃了一个礼拜的三明治了。
“你想吃什么？”
林旭牵着董一鸣的手，走在洒满暮光的榆林街上。
幸好这儿是繁华的住民区，有很多街边小吃店，林旭不用带着孩子坐地铁——那万一被家长抓到有嘴都说不清了。
董一鸣抬起手来，指了个方向：“那个。”
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是鼎鼎有名的kfc。
果然是个小孩，林旭心里庆幸着这家伙没要求什么高级饭店，kfc还是请得起的。
他俩走进店内，林旭给他买了一份儿童套餐，给自己点了一份普通的辣堡套餐，然后两个人随便找了空位坐了下来。
小男孩的脸上终于露出了愉快的神情，小眼珠子追着来来往往的客人——手中的食物——垂涎欲滴。
等林旭拿餐回来时，董一鸣更是两眼放光，迫不及待地就把儿童套餐送的小玩具给拆开来，拿着把玩了好久，爱不释手。
直到林旭催他快吃东西，他才依依不舍地放下玩具，拿了根薯条放入口中，津津有味地嚼了起来。
“哥哥请你吃饭，你是不是得感谢哥哥？”林旭望着一脸满足的董一鸣，适时插入话题。
小男孩咬了一口炸鸡块，口中含糊地“嗯嗯”着。
“哥哥问你，你们幼儿园有没有一个叫于锦瑾的小姑娘？”
董一鸣嚼着鸡肉，想了一会，问：“哥哥为什么要找她？”
这小子，防范意识还挺高。
“她是我朋友的女儿。”林旭说。
“哦！你认识俞妈妈？”
一听这话，林旭喜出望外，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这趟kfc可值回价了！
他赶忙点头，并催着董一鸣再多说点。
“俞妈妈的土豆饼特别好吃，每次瑾瑾都会分我一个。”
董一鸣把嘴里的鸡肉咽下肚，说到土豆饼，又流起口水来。
林旭赶忙把薯条盒递到他面前，试探地问道：“你见过她爸爸吗？”
董一鸣抽出一根长长的薯条，抬起头，把薯条放入口里，然后一边嚼，一边答：“瑾瑾和我一样。我没有妈妈，她没有爸爸。瑾瑾说，可以把她的妈妈分一点给我，我就叫她妈妈俞妈妈。”
一顿饱餐，让董一鸣的心情变得非常好，话也变多了。
从他口中，林旭知道于端从来没去过幼儿园，但是于锦瑾经常会提到她爸爸。董一鸣还说了许多于锦瑾和俞晓桦的事情，这母女俩人都非常好，知道董一鸣家里的情况，就一直很照顾他，给他带吃的，有时候三个人也会一起吃晚饭，可以看出董一鸣和于锦瑾的关系很好。
除了她们母女俩的事情，董一鸣这嘴巴就像坏掉的水龙头，一开就关不起来。他和林旭说了好多幼儿园里的趣事，说的时候是那么神采飞扬，能看出这小孩是真的很喜欢幼儿园的生活，也能听出来，幼儿园就是他全部的生活。
林旭不禁觉得有些悲哀，怎样的家庭，可以让一个孩子在分享趣事的时候一口都不提到呢？
“哥哥，下周我们有个演出，你能来看吗？”
林旭：“？”
“其他小朋友都有爸爸妈妈来，可我爸爸没空……这次我是领唱！衣服特别帅！哥哥你来嘛？”
熟络起来后，董一鸣竟对着林旭撒起娇来。
这家伙，太知道林旭的软肋在哪里了！
他哪里受得了小家伙满含期待的水汪汪的大眼睛直直望着自己啊。
“下周……几？”
“周五下午。哥哥你来，我去和老师说。”
林旭一怔，还要和老师说的？
“老师说，要登记访客？”“访客”两个字说得很生硬，应该是他硬搬的老师的话。
林旭好奇问：“不登记就去不了？”
董一鸣点点头：“保安叔叔很凶的，会把人都赶走。”
林旭苦笑着，这一点他今天是充分领略到了。
可是周五是工作日，下午他不一定能抽出时间。不过，要是拒绝了面前这个男孩，林旭会觉得自己做了坏事，良心难安。
这小家伙不但知道林旭的软肋，还特会察言观色。
他收起笑容，失望地喃道：“哥哥也要上班吧……”
“我可以请假！”嘴巴走在了大脑前面。
一听这话，小男孩的脸上立马容光焕发，他高声嚷道：“真的？”
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林旭硬着头皮“嗯”了一声，演出顶多两小时，这空还是抽得出来吧？毕竟这几天跟踪于端林旭连公司大门都没碰过，也没见别人说什么。
于是，就这么愉快的，林旭和董一鸣之间达成了第一个男人间的契约。
宁婉兮给到的第一个任务——确认于锦瑾是否在榆林幼儿园——已经顺利完成。剩下的就是明湖酒楼的秘密了。
这三天来，林旭没有像之前那样跟于端跟那么紧，但每天晚上七点到九点这两个小时他都会守在明湖酒楼对面的那间咖啡店，盯着进进出出的客人，看有没有于端的身影。
昨天和前天都一无所获，今天林旭也没抱太大希望。他觉得之前那三天去两次可能是巧合，又或者于端是找店家有什么事情（比如谈拍摄之类的），但已经搞定了，也没必要再来了。
他和前两天一样坐在咖啡店靠大街的窗口位置，喝一口咖啡，盯梢一会，但盯得没之前那么紧，常常一个出神，就看到其他地方去了。
这么坐了一个小时，无事发生，林旭想着今天要不要早点收了，他打算先借个厕所，再收拾收拾电脑包，然后撤退。
没想着，刚一起身只往外瞟了一眼，就看到了他等了三天的熟悉身影！
于端他真的又来了？！
而且这次他身边还有一个女人！
这女人身材高挑，一身干练的职业装，妥妥的女强人既视感。
林旭匆忙把电脑往包里一塞，抱起来就飞奔出门。
明湖酒楼的门口已经没有那两人的身影，林旭理了理心情，决心进门一探究竟。
他迎着店门走去，殷勤的迎宾小姐上前招呼道：“客官几位？”
林旭佯装淡定，举了右手食指和中指，表示两个人。
迎宾小姐热情地带他进入店里。
林旭那双眼睛东瞄一下西瞄一下，找寻着于端的身影。
找到了！
他看到于端和一起的女人在大堂最里面的一个隔间，正巧了，那隔间前面有空位。
他赶紧和领路的服务员指了指那儿，说：“我要那个位置，可以吗？”
服务员往那儿望了眼，又通过对讲机和领班确认了下，回头对林旭微笑着说：“可以的。”
林旭的心跳每迈进一步，就加快一点。
不仅是因为离跟踪目标越来越近的那种刺激，还有第一次进入有钱人的世界的那种紧张。
你瞧瞧这青花瓷瓶，小手轻轻一挥，砸地上，得刷几年碗才能赔得起啊？
再瞧瞧这屏风上的仕女图，我的妈呀，都是一针一线绣出来的！
还有这这这，红木座椅！那质感可是古时官家大户才用得上的吧？
这眼睛落的地方越多，林旭就越感受到自己的卑微。
怀揣着这样忐忑的心情，他终究还是在看起来很昂贵的红木座椅上坐了下来。
背后就是于端和女人所在的隔间了。
说是隔间，其实就用屏风隔开的空间而已，并不隔音，所以于端他们的对话虽然声音不大，但林旭还是听得一清二楚。
林旭假装翻看菜单，服务员正好给他上了一杯热茶。
背后的两个人沉默了很久，点的菜也陆陆续续端上桌了，还是没人开启话题。
林旭看到第一页上那只巨大的剁椒鱼头，价格：298元。
他内心大呼，哇哦，吃不起吃不起。
“你找我什么事？”冷冷的女声冷不防传入他耳中。
林旭翻看菜单的手停了下来，竖起耳朵认真听起来。
“先吃，这是你最喜欢吃的，红烧狮子头。”于端的声音熟悉又陌生，并不是那个在片场叱咤风云的大导演，低沉的声音中带着一丝谨小慎微。
没有听到动筷子的声音，女人斩钉截铁地说：“我知道你要说什么。我的回答从始至终只有三个字，不可能。”
女人的声音很好听，字正腔圆、铿锵有力，与此相比，于端的话语就失去了力度。
“晓桦，瑾瑾也是我的女儿，两年了，我听你的话，我没去找过你们，我知道当年我欠你们太多，但你不可能一辈子不让我见女儿。”
女人冷笑了声：“呵，你以为两年就够你赎罪了吗？你不知道童年对于一个孩子是多么重要。”
“你说得对，所以你不能剥夺她应该拥有的父爱。”于端的态度强硬起来。
“父爱？你在逗我吗于端？她叫爸爸的时候你在哪里？她半夜发高烧的时候你在哪里？她去幼儿园报道那天你又在哪里？你甚至都没有完整听过她说一句话！你管这叫父爱？呵，别笑死人了。”
“晓桦，我今天不是来和你吵架的，你冷静点。”
“我很冷静，我就是那三个字，不可能。你约我来这里也没用。这个鬼地方……我不会再来了。”
撂下这句话，女人嚯的站起身，踩着高跟鞋扬长而去。
林旭望着女人的背影，不禁肃然起敬。
“先生，请问您需要点单吗？”服务员微笑着走来，盈盈望着林旭。
“啊，对不起，我朋友有点事，今天来不了。真的不好意思。”
不等服务员反应，他拎起电脑包，飞也似地逃离这个令他浑身不自在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