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第十幕 洪水泛滥之时（三）
1998年6月7日，沧海市，新区，北京路车站
孙夏岚下公交车后，朝着周围观望了一圈，路上的行人已经很少了……也对，现在正是吃完饭的时间，再加上这附近又是港口，不远处还有一栋烂尾楼，出现的人就更少了，不过街边还三三两两的开着大排档，坐着三三两两的几个人，仿佛在告诉孙夏岚这座城市还活着。
吴晔住的烂尾楼就在这一站的不远处，向着昏暗街道走上大概两个十字路口就到了，在街上可以远远的看见那些空荡荡的房子，浓厚的烟尘弥漫在空气里面，奇怪的工业废气扑面而来，令孙夏岚不知不觉的闭上了眼睛。
“明天是英语……还有文综么……”
她一边自言自语，一边朝着烂尾楼的方向前进，脑海里面不断闪回过那些知识点，它们在眼前跳动的频率就好像是萤火虫，和街边那些接触不良的路灯们晃动的频率是一样的。
——不过为什么路灯会时明时灭呢？
孙夏岚注意到这个细节的时候，她发现自己周围已经空无一人，街对面的路灯已经全部灭了下去，自己这一边的灯也只有自己头顶的这一盏亮着，这种奇怪的布局，就好像是演舞台剧的演员，被聚光灯照耀着，等待着黑色幕布的开启。
只不过在这黑色幕布的背后，似乎只有一个观众啊。
“是谁！”
孙夏岚朝眼前十米不到的黑影问道。
“你只知道问我是谁，但是……你就不问一下你是谁吗？”
黑影发出低沉的声音，那声音好像在一瞬间就能够洞穿天空与大地，然后将目之所及的一切全部撕裂。那带有磁性的声音不断在孙夏岚的脑袋里面回荡，记忆里面某种可怕的东西被触发了……
“你有两个名字，你现在叫做孙夏岚，但是你原本的名字，何若雪……对吧……你把自己的姓氏改成你妈那个混账的姓氏，你以为就可以逃脱吗？”
“……”
黑影渐渐暴露在灯光下，孙夏岚也能够借助着光线看清楚了对方的脸——没错，就是这张脸，这张下巴长着一颗痣的脸。也正是此时此刻，孙夏岚终于明白，自己在泗水市的教堂，看到的那张脸，就是眼前的这个男人。
“我是真的没有想到……你居然和何丰硕逃到了沧海市，而且还改头换面过上了新的生活。”
“所以……你是来报复我的么？报复我把你送上法庭？何丰硕……孙樵已经不在了，他为了保护我死了，即便如次你也别想着能够对我造成什么伤害。”
“何丰硕？”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男人缓缓道出这个名字，然后不知道怎么回事突然笑了起来，他的笑声让孙夏岚感觉后背发凉，无数的回忆都在一瞬间被惊醒了，就好像蚂蚁一样，从崩塌的蚁穴中四散而逃，但是逃跑——又能够逃到哪里去。
原本以为这里是绝对安全的，原本以为这里已经足够南方了，不会回到地狱中。
可是那个人还是出现了，而他现在就在自己的眼前。
“我不是来找何丰硕的，何丰硕和我们不一样，他是一个普通人类，而我们是奥术师。孙夏岚，你身上流着我的血，这种缘，是不会随着时间变淡的。”
“你到底想要怎么样？一定要折磨我到天涯海角吗？”最后，孙夏岚发出怒吼，其实她只是想给自己打打气，她已经从空气里面那些细微的变化中察觉到，男人是一名强大的奥术师，实力的话……至少是a的评级……
“不……我梦寐以求的只是盘古之力而已，而最可气的是，盘古居然降临到了你的身上。”
“盘古……降临到了我的身上？”
“哼——”男人露出嘲讽的表情，“别装蒜了，国土炼成阵事件中，你靠着盘古之力击败了号称死灵协会最强鬼法师的李晓凤，这一整个过程，我可是通过赵一楠的记忆看得一清二楚哦。”
“国土炼成阵的事件我只是被李晓凤抓走了，醒过来之后其他盘古议会的奥术师就把事情解决了，我没有直接参与。”这也确实是事实，当时孙夏岚只记得自己和胡伊前去人民广场调查那几个校霸死去的现场，之后遇到了李晓凤，两个人进行了激烈的奥术决斗后，自己就战败昏迷，再次醒过来的时间是事件解决后的几天，苏醒地点是桃源街121号，“你说盘古降临在我身上……但是为什么我却什么都没有感觉到？”
这一点孙夏岚百思不得其解，如果盘古降临在自己身上，为什么会没有任何迹象。
“看来是没有满足条件啊……”男人抚摸着根本不存在的胡须，“对了……只要让李晓凤的国土炼成阵的条件再实现一次不就行了？哎呀呀我怎么就没有想到呢？不……应该说苏傲倪是天才么？”
“这话什么意思？”
“很简单，以鲜血献祭，绘制巨大的炼成阵，召唤盘古，让奇迹降临。除了火车轨道可以当做法阵外，我们还有其他东西。”
“其他东西……”
“总而言之你很快就会知道了，乖乖听话……何若雪，跟我过来……”
“嘁……听你的话我简直是疯了。”孙夏岚回答道，“而且何若雪这个名字我早就已经丢弃不用了，我现在叫做孙夏岚！”
“管你叫什么！既然不听话的话，就别怪我使用武力解决问题了。”
1998年6月7日，沧海市，新区，人民法院
“陈国伟是自愿选择成为奥术师的，因为自学成为奥术师的可能性实在是太低了，因此就使用了这种方法。啊——对了，附着在他身体里面的灵魂，是李敢哦，也就是之前附身在钱万林身上的那个灵魂。”
陈仁美以一种奇怪的冷静解释着一切，其他的奥术师都已经完全傻眼了，他们都不由自主的将目光投射在法官身上，希望他说一些什么。
“嗯……盘古议会欢迎任何有能力的人，让我们热烈欢迎陈国伟先生加入盘古议会。”法官缓缓鼓掌，陪审团的奥术师们也开始鼓掌，唯独旁听席上只有三三两两的人参与到这场欢迎仪式中去，“陈国伟之前已经在bios系统上面完成了奥术师认证，议会承认其灵魂奥术师的身份，只要是奥术师，那么就有作为证人参与到审判的资格，李佳琪总管……是这样吗？”
“是……是的……”
李佳琪无话可说，在法律这方面，李佳琪的知识储备不亚于在场的所有人，她很清楚那些条条框框所说明的东西，就是因为太了解法律了，所以才想到了用一些不正当的手段维护自己的权利。
“谢谢审判长大人，我向盘古议会宣誓，本人此次出庭作证，秉承着遵守盘古议会法律、公正、公开、绝对不会对整个案件夹杂有一丝一毫的个人情感。”陈国伟身体前倾，微微的鞠了一个躬，“如果可以的话，请审判长大人继续。”
“嗯，现在你去证人席上吧。”
按照审判长的示意，陈国伟在众目睽睽中，缓缓来到证人席上，这里的空气在一瞬间变得凝重起来，每个人心里面都清楚陈国伟的出现代表着什么，这里指的不是他作为证人出现，而是作为一名灵魂奥术师出现，一名盘古议会的灵魂奥术师。
——这种事情怎么想都有些太不可思议了。
“吴晔姐，怎么办？灵魂奥术师有那个本事保持自己不会陷入疯狂吗？”
“李泽渊，你问我我也……”
吴晔的眼神有些涣散，应该是还没有从刚才的惊讶中清醒过来，李泽渊举起手在她眼前晃了两下，做出吴晔已经处于一种半失去意识状态的判断。他拿出小灵通拨通孙夏岚的电话号码，但是传来的却只有忙音。
对不起，您拨打的用户已关机……sorry, the number you dialed is power off……
对不起，您拨打的用户已关机……sorry, the number you dialed is power off……
对不起，您拨打的用户已关机……sorry, the number you dialed is power off……
“可恶，究竟怎么回事！”
李泽渊在心里面暗骂。
“除了我以外，还有身为灵魂的李敢可以作证，在李敢原来附身的是钱万林追捕作战中的钱万林。”说着说着，陈国伟的声线变了——不，应该说此时此刻说话的人是李敢，“当时我和钱万林与代行者总管李佳琪有过一次交手，当时李佳琪的原话是‘我必须要将你捉拿，提升我的业绩，完成我改变盘古议会体系的理想，哪怕牺牲再多的代行者都无所谓’。”
“你有什么证据吗！”
李佳琪的理智在缓缓动摇，见到对方的信心开始崩塌，一旁的陈仁美露出了笑容。
“证据的话，当然有了……”
陈国伟缓缓举起右手，奥能慢慢在空气中蠕动着，然后缓缓爬到法庭右侧的墙壁上，接下来缓缓形成了一些画面——这就好像是临时组装的电视机，不同的是，这个电视机的能源是奥能。
“我必须要将你捉拿，提升我的业绩，完成我改变盘古议会体系的理想，哪怕牺牲再多的代行者都无所谓。”
“电视机”画面里面的李佳琪如是说道，且不说李佳琪的那一段话，这种程度的奇迹究竟是怎么回事……李泽渊心想这应该是灵魂奥术中的一种能力，只不过由于资料的欠缺很棒没人知道这是怎么回事。此外他还观察到陈国伟此时此刻的表情十分痛苦——确实，灵魂奥术本来就是以生命为代价实现的奇迹。
“现……现在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李佳琪局长？”
喘着粗气的陈国伟停止释放奥能，扭过头来盯着李佳琪早就已经完全扭曲的脸。
“我待你不薄……你怎么也开始和我作对……”
“嘁……如果不是你，我早就从刑警队队长晋升为副局长了，后来我知道陈仁美是因为奥术师的关系才是副局长……你这个人打从当上沧海市局长的第一天起就在搞办公室政治，简直是恶心到家了。”
现在已经不用在将审判进行下去了，证据充足、人证物证都已经到齐，这一场判决到底是什么结果所有人都心知肚明。
“吴晔！吴晔……我先走一步，孙夏岚一直没接电话我担心她出什么事情了。”
“嗯嗯……啊？陈国伟到底怎么回事……”
看来吴晔还没有缓过来。
“吴晔……哎呦我的天算了。”
拦住她扶额，露出沮丧的表情，吴晔一时半会应该是清醒不了了，因此他决定一个人去找孙夏岚。
李泽渊的离去并不会对整个审判起到影响，只不过是少了一个旁听的人罢了。被告席上的李佳琪看来还打算在挣扎一下。
“等一下法官大人，我可以将功抵过，还记得李晓凤的国土炼成阵吗？我之前在大全营观察过这上个月和这个月前几天的死灵奥术事件报告，长江中下游地区的时间开始在变多，这和之前李晓凤所做的几乎是一模一样。”
“你想要说明什么？你的报告书上面不是写了，国土炼成阵是个伪命题，你难道要否定自己的命题吗？如果国土炼成阵可以实现，那么岂不是全世界的任何一个人都可以召唤盘古了。”法官反驳李佳琪的辩解。
“法官大人，难道您不觉得从上个月的月底开始，大雨就一直下个不停吗？再这样下去，有可能引发洪水，死灵协会制造那些混乱……再加上国土炼成阵……就达到‘以鲜血献祭盘古’这一先决的召唤条件了啊！”
“笑话！”审判长用法槌敲打着桌子，“三峡大坝的第一部分刚刚竣工不久，除此之外各个流域都有大大小小的水坝，哪怕下再大的雨都不可能会有洪水！死灵协会只不过是因为印尼的事情之后，想要继续进攻南部的城市，内阁已经出台新的政策针对目前的状况了，你的担心完全是多余的。将功抵过的申请被驳回！”
“等……等一下……”两名代行者拉住李佳琪的胳膊，想要将她拷住，但是她又挣脱了，“我……我还有要说的，《奥术师守则》里面有规定，盘古议会的申请过程中不是只能先天学习或者后天学习的奥术师有资格假如议会吗？陈国伟这种靠灵魂奥术这种作弊的方法成为奥术师，怎么也可以加入，你们这些人难道已经把法律忘记了吗！”
“是有这么一条没错，但是你看的是几年前的《奥术师守则》，由于后天学习的奥术师实在是太少了，可以说是几乎没有，所以新的规定是任何人无论以哪种方式成为奥术师，都可以加入盘古议会，这一条法律直到出现后天学习的奥术师前，都是一直有效的。”
“后天学习？”李佳琪心里面窃喜，这简直就是反击的开始，“你等着，这里，在旁听席上面就有一个后天学习的奥术师，你等着我把他叫……”
本以为有了反击机会了李佳琪，回过头望向旁听席，表情逐渐凝固，倒数第三排的座位上，没有李泽渊的身影。
“怎么回事……”
李佳琪朝着吴晔招手，然后不停的给眼神示意，好像在说“李泽渊刚刚不是还在吗？”但是座位上的吴晔此时此刻陷入了一种迷茫的状态，她的眼睛很空虚，心神早就飞到九霄云外了，李佳琪并不知道吴晔是被突然出现的陈国伟给吓傻了。
“李佳琪，你的法律救不了你，乖乖的认罪伏法吧。”陈仁美开怀大笑，她已经看见了胜利的曙光。
“本庭在此宣判！”审判长最后一次挥舞法槌，“被告人李佳琪，经审理查明，犯有滥用职权、抢夺他人功劳的罪行，本院经过判决，判定被告人有罪，犯罪事实清晰、证据充足，依照《盘古议会代行者行为规范》的规定，判决如下：判处原沧海市代行者分部总管李佳琪三年六个月的有期徒刑，剥夺政治权利终身。”
李佳琪彻底陷入绝望，她双手抱头，被两侧的奥术师死死的扣住。
所以说，法律特别可爱。它不管你能好到哪儿，就限制你不能恶到没边儿。它清楚每个人心里都有那么点脏事儿，想想可以，但做出来不行。法律更像人性的低保，是一种强制性的修养。它不像宗教要求你眼高手低，就踏踏实实的告诉你，至少应该是什么样儿。又讲人情，又残酷无情。
李佳琪想要靠法律来救自己，这一切的都是无用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