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第八幕 罪与罚（十一）
“——我怎么可能任由那个发油都不会抹的家伙听言从计，可恶，这个时代究竟变成了什么样子……”
坐在椅子上的孙樵心神不定，他一边翘着二郎腿一边玩着一支笔，时不时盯着墙上的钟表发愣。
——怎么可能让孙夏岚和自己搬去和李泽渊那个家伙一起去住。
虽然目前来说只是权宜之策，但是陈国伟说过，只要想办法再立一次功，就可以到大全营的职工宿舍住，对孙夏岚来说每天上学的路线变长了一些，不过自己倒是也可以送她一起去。
“孙樵，任务来了，上头给了情报，说准备利用吴德生来当做诱饵来引诱房家名出现，已经有部分警员去新区执行任务了。”陈国伟突然出现在孙樵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脸上露出微妙的笑容。
“了解，陈队长的意思是我也立刻行动吗？”
“不……我有别的任务给你。”
孙樵有些摸不着头脑，前一会还说给自己立功的机会搬到职工宿舍，现在又是什么意思？
“在新区工人大厦附近，有人报案说看见了没有脑袋的女性在大街上出现，这个案子你来负责。”
“怎么？说不定是哪个无聊的人来骚扰呢，而且这种无聊的都市怪谈我们也不是一次两次听说了，而且这个案件不应该是要成立专案组么？为什么是我一个人？”
“咳咳……怎么说呢，我们人手不足，现在主要任务是有关房家名的案件，你知道的，那个人模仿去年的唐峥犯下了几乎很多相同的罪行，我们不能让这个穷凶极恶的犯罪分子逍遥法外。你想想你是因为拯救了圆通大桥才破格进入警察局的，而且在这种关键的时刻，为大部队解决一些琐碎的事情，我们要是破案了，也有你的一份功劳不是么？”
“也就是说，我破了这个案子，就可以搬到职工宿舍里面住吗？”
“没错，我就是这个意思，对了对了，宿舍钥匙一会你去财务室那里拿，东西可以先放在里面。”
这个陈国伟露出一副圆滑的样子，孙樵仔细一想，既然对方都已经明面上说了可以搬到职工宿舍，那么自己也没有理由拒绝，况且，这种事情本来就是孙樵的本职工作。
“我明白了，我这就去完成任务。”
先不管孙夏岚那天晚上莫名其妙说的，而且那种事情她也说过让自己赶快忘记掉，每个人都有每个人自己应尽的责任的义务，孙樵要做的，就是为自己和妹妹弄到一个比较安心和温暖的家。在心中下定决心后，孙樵提了提裤子，像是得到了什么鼓励一般大跨步的走出了大全营。
在孙樵走出大全营的几分钟后，陈国伟终于松了一口气，他拿出小灵通，拨通了一个不存在通讯录上面的电话号码。
“我已经把在大全营里面所有和李佳琪有瓜葛的人全部都派出去了，孙樵是最后一个人，我随便给了他一个无足轻重的任务，现在在这里剩下的人不过是一些接线员和负责民事的家伙……”
“谢谢……”话筒另一端传出来的是一位女性的声音。
“那么，接下来还要我干什么？”
“去李佳琪的办公室，把所有可疑的东西都偷出来。”
“喂，这样不太好吧，我虽然都按照你说的去做了，但是……对方可是我们大全营警察局的局长啊，要是除了上面岔子，我可是吃不了兜着走的。”
“总管——”
“什么？”陈国伟听到这个词语的时候楞了一下，他觉得身后好像有一双眼睛盯着他，但是下意识的回过头去看的时候，身后只是空无一人的办证大厅，一个人也没有。
“总管，沧海市代行者分部的总管——嘛，因为你只是个凡人，所以不知道这些东西……”
“好好好，反正我有好处可以拿对不对？不过我想要知道的是，你这么刻意的调查李佳琪，究竟是为什么？”
“她夺走了原本应该属于我的东西，她将那些东西占为己有。”
“你要杀了她么？”陈国伟说出一个不怎么好笑的笑话。
“杀？不不不，我要让她也体验一下，被别人压在下面，是什么感受。”
“虽然我知道，但是还是要问一下，这次的事情结束后，你会对我使用什么手段，让我不知道你们存在的事实，比如说记忆消除之类的手段？”
听到陈国伟这么质问，话筒那边的女性顿了顿，然后轻咳了两声。
“这件事情，我会根据情况来看的。”
1998年4月20日，沧海市，新区，劳动路
“所有人，突袭！”
李佳琪下令道，早就藏匿于房顶上的代行者们借助“音步”从天空中一跃而下，而目标，就是位于电话亭旁边穿着黑色风衣的男子，那个人身上散发着肉眼难以捕捉到的黑气，但是李佳琪却发现了这一点。
对方似乎也是被突如其来的攻击打的措手不及，连忙化作一团黑气逃跑。
“李佳琪总管，好像有一对婚庆车队从人民路驶过来了，怎么办？”
“想办法拦住他们活着让他们换路，随便弄个施工的牌子立在路中央就可以了，灵魂奥术师的事情今天必须画上一个句号。”
像是发了什么誓言似的，李佳琪单枪匹马的朝着房家名飞过去，孙夏岚和其余的代行者紧随其后。
——只是，好像有些奇怪。
孙夏岚按照之前和唐峥交涉的经验，这种情况下唐峥应该会和自己死磕，但是今天却意外的选择了逃跑，而且整个行动看起来到处都是破绽……
“总管，吴德生逃跑了！”
“怎么回事？”
“好像是陈仁美那边出了些问题……”
“孙夏岚，你先带着其他人追上去，我打电话给陈仁美问问怎么回事。”
孙夏岚按照李佳琪的命令去做，继续与黑色的雾气保持着一个稳定的距离，由于今天天气比较昏暗的原因，街道上的行人也很难发现天空中的骚动，这对于代行者来说是很好的先决条件。
“陈仁美，怎么回事？”
“对不起，是我的失职，吴德生趁着我们不注意的时候偷偷溜走了。”
“唔……这倒是没什么大碍，反正我们目前已经控制住了房家名的位置，吴德生的话应该没有问题的。”
二十分钟前……
“喂，我要喝酒，给我弄点。”
吴德生如是吆喝道，陈仁美没有说话，去宾馆楼下的小卖部买了一瓶酒。
“嘿嘿，这就对了，你要是表现得好，一会我让我爸给你很多好处。”
“你是不是什么事情都要靠你爸爸啊。”
陈仁美有些不耐烦的说了一句，被这么一说的吴德生脸上大变，他缓缓起身，双眼直勾勾的盯着对方，好像是要表现出什么气势的样子，但可惜陈仁美不吃这一套。
“我告诉你，我们每个人生下来都有属于自己的位置，就好像鞋子，就应该穿着脚上，不会戴在头上。你会把自己的鞋子放在头上吗？”
“……”
面对着咄咄逼人的态度，陈仁美稍微往后退了几步。
“哈哈哈哈，这就对了了，你现在的任务是保护我，我的出生就注定了我的不平凡，你们这些的就只配给我打杂。”
“唉，愚蠢的人，还不知道自己的作用是用来干什么的。”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吴德生见对方毫无动静，心里面开始琢磨起来。
“你就不明白为什么那些人不送你回家，而是将你安排在这个宾馆里面吗？他们的目的是利用你引诱出那些想要杀你的家伙。”
“这……这么说我现在岂不是很危险？”
“嗯，你也就只有这一点利用价值了。”
陈仁美不紧不慢的回答，这个噩耗对于吴德生简直是五雷轰顶，自己可是今后有名的官二代，是要干一番大事业的人，怎么可能因为那些渺小的警察一次任务而将自己置于危险。必须对此作出反应，于是吴德生做了他最擅长的事情。
“我回头叫我爸给你一万块，你放我走。”
“你确定要这么做吗？”
“当然了！你傻么，我现在可是很危险的！”
“唔……这倒也无所谓，反正那个杀人犯应该已经在追捕中了，他不会找你的麻烦，你的存在只不过是一道保险罢了。”
“那就赶快让我走啊！把无关紧要的人卷进来你们像什么话，别忘了我可是受害者啊！”
说完这句气话，吴德生一个人推开了房间的门走了出去，门外的两名代行者见状上去阻拦，却被吴德生硬生生的给推开。
“陈仁美……这……为什么把他放走？”
“没事，随他去吧，这是李佳琪的命令。”
——爆炎术！
火舌四散而开，黑雾在火焰中来回飞窜和闪避，面对如此猛烈的攻击，对方也没有丝毫想要回头反击的意思，只是单纯的进行着连贯性的回避动作，仿佛是在拖延时间。
“孙夏岚，别和他玩下去了，早点结束我们也好早点处理别的事情。”
与陈仁美通完电话的李佳琪很快就追了上来，对此次的行动，她好像已经胜券在握，表现出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但是这有什么办法呢？命令就是命令，又或者是为了锻炼自己是否是一位合格代行者的能力？
总而言之，孙夏岚朝着黑雾袭去，与之一起来到正在施工中的地铁站。
孙夏岚以前在学校的时候就有基建部的人来给学术们做宣传，沧海市的地铁计划是在1996年开始实施的，地铁目前计划修筑三条线路，其中两条以圆形来围绕沧海市的整个城区，中央一条直接连通新区和盘龙镇两个区域，从地图上看的话，就好像是一个圆形的大饼被人从中间切了一刀。
后来因为财政赤字的问题在1997年停工了三个月，有许多人在基建部的大门摆横幅，直到拖欠了半年的工资发下来后工程得以继续。
不过今天似乎因为某些原因，劳动路上的这块施工区域没有任何的活动迹象，机器仿佛沉睡的大象一般静静的躺在被蓝色铁板围起来的区域内，灵魂奥术师顺着区域中央的洞窟泥鳅一般钻了进去，孙夏岚紧随其后。
“你这是把自己往死路里面逼啊……”
自语了一句后，她停靠在洞窟边缘，紧接着一跃而下，不料对方居然反身朝着她发射奥术飞弹，虽然这种程度的攻击能够很轻易的躲开，但是其代价就是整个空间坍塌，二人在一阵剧烈的轰鸣声中被掩埋在了这地下的空间中。
“现在……我们都在死路里面了——”
李佳琪见状，下令所有人原地待命，其中有人建议她使用土元素奥术移动洞口处的岩石，但是被她拒绝了，擅自移动岩石，有可能会发生坍塌，不能冒这个险。因此她建议给施工队打电话求助。
在此之前，孙夏岚必须要和一个穷凶极恶的杀人犯待在一个狭小的空间中。
“为什么就是不肯放过我，孙夏岚。”
灵魂奥术师摘下兜帽，很意外的，那不是唐峥的声音，而是房家名。
“问题可以有更好的解决方法，和唐峥一样崇拜极端是错误的。”
“我是很害怕生活在这样的环境下面，唐峥很孤独，我可以帮助他，而他也可以帮我做到我所向往的那种生活，只是……只是为什么连这种简单的东西都显得那么遥不可及呢？”
“你只是……希望以后没有吴德生欺负你么？”
“对，就是那么简单。”
孙夏岚顿了顿，她一时间想到了自己，因为拆迁部要对盘龙镇进行修缮的原因，孙樵那一点微不足道的关系已经靠不住了，桃源街121号必须要被拆除，墙壁上那个红色的大字已经说明了一切。其实自己和房家名是一样的，自己希望有一个住的地方，房家名希望自己能够平稳的度过余下的高中生活，明明都是很简单的梦想，但是对现在的他们来说已经是遥不可及的东西了。
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呢？
“我可以保护你，只要你压制住你体内唐峥的人格，你会得到议会的保护，你可以重新回到你所向往的高中生活。”
她向房家名缓缓靠近，双手高举示意自己不打算攻击他，只是单纯的想要和他谈谈。
“唐峥在利用你的善良，他所做的事情起因是因为唐佳熠的跳楼，那件事情已经过去很久了，他想要当正义的天平，但是那个天平是建立在暴力上的，人们做事情不能只靠一种手段。”
“你懂什么，你什么都不知道！”房家名半弯着腰，眼珠子向上翻滚，就好像是被开水煮熟的果冻在抖动，“我的父亲在外面找了女人，我的母亲太懦弱了，但是我还是很爱她，她却死了，我现在什么都不剩下了。你口中说的‘别的方法’不就是靠法律去维权么？可是结果呢，学校和吴德生相互勾结，就是因为吴德生家里面有钱，他的父亲是大官，我们没钱就显得那么该死吗？”
就显得那么该死吗——
空洞的声音在这狭小的空间内回荡，就好像是恶魔在深渊里面的哀嚎，借助着透过石缝那些细微的光芒，孙夏岚可以看到细微的灰尘在光线里面漂浮，那是肉眼无法捕捉到的，存在于恐惧的宇宙，有一束光打在房家名的脸上，她看不见房家名脸上那种穷凶极恶的表情，她看到的只有恐惧。
“黑暗孕育了光明，而光明却背离黑暗，诅咒黑暗。我恨你，孙夏岚……我恨你……”
“放下这一切吧，算我求你了，我保证你不会受到任何的伤害。”
“你保证……吴德生，我再也见不到他了么？”
“我保证，我们在一个学校，你有什么困难我也可以帮助你。”
“唐峥……唐峥他……”
孙夏岚伸出手，这一瞬间有一束光从孙夏岚的背后袭来，房家名正对着她，刺眼的阳光让她只能看清孙夏岚的身形轮廓，因此他不得不稍微眯住眼睛，拖着疲惫的身躯向她走来，就好像是饱受折磨的祈祷着在祈求神明的眷顾。
只不过房家名支支吾吾念叨着唐峥的名字。
“唐峥他……他会杀了你哥哥，他已经不在我的身体里面了……”
“什么意思？”
“我想要阻止他，我说这样的事情违背了他口中的正义，但是他不听，他说你一定会成为他的下一个接替者！”
“他在哪里？”
“吴德生的家。”
孙夏岚内心有些慌乱，她有些不太相信房家名的话，不过将目前为止所发生的一切整理来看，吴德生几分钟前逃跑了，房家名说唐峥已经不在自己的身体里面，而且孙夏岚本人也微弱的感受到房家名身上的力量确实有所下降。
但是……没有肉体，唐峥又是和离开的？
“嗨！你们怎么磨蹭了这么久，索性施工队的人什么也没看见，不然的话记忆清除又是很复杂的课题了。”
“李佳琪？”
孙夏岚身后传来声音，回头一看，堵在洞口的巨石被巨大的金属巨兽所吞噬，代行者们已经做好了战斗准备，他们虎视眈眈的注视着孙夏岚，还有脸上露出惊恐表情的房家名。
“到此为止了，这是盘古议会下达的罪状：越狱、杀人、威胁奥术师世界安全……对你判决的刑罚是死刑，就地执行。”一名代行者拿着类似檄文的纸张，大声宣告着种种罪行。
“等一下！”
孙夏岚转身想要试图阻止李佳琪，但是已经来不及了，盘古议会的指令是明确的、不可动摇的，因为这些独特的性质，因而决定生死。
奥术击中房家名，巨大的能量与灵魂奥术产生交织，映射出绚丽的火花，就好像是……用尽自己最后一丝力气燃烧的蜡烛。
“啊啊啊啊啊啊——孙夏岚！你骗我，骗我！你是个骗子！”
蜡烛有什么错？
它只是燃烧着。
“李佳琪！住手！他已经没有威胁了！他不是唐峥！”
“议会的判决容不得任何人改变，这是延续了上千年的法律。”
孙夏岚站在李佳琪和房家名之间，她明白自己必须做出选择，一个是眼睁睁的看着一个被莫名其妙卷进来的人被毫无依据的杀掉，一个是维护这上千年的体系，让这一切继续延续下去。
——但是，我有的选吗？
孙夏岚不知如何，于是在原地站着。
“我诅咒你……”
痛苦的呻吟中，房家名默念道。
“我诅咒你们！我诅咒你们的一切！诅咒这个世界！诅咒你们这些剥夺幸福的人！”
奥术能量达到了极限，房家名的身体根本承受不住这样的力量，代行者们没有松懈自己的奥术，将其全部倾斜在了他的身上。紧接着，房家名倒在地上，口吐鲜血，最后仅存的生命在一瞬间消亡。
“任务完成，代行者们，准备返回吧。”
李佳琪如是下令，同时给身边的代行者使了个眼色，他们明白这眼神其中的意思，于是赶忙上前投影出裹尸袋，将房家名的身体包裹到白色的布袋中，整个过程十分的流畅，代行者们完全没有一丝的多余动作。
“孙夏岚，走啦！任务完成，恭喜你。”
“……”
孙夏岚站在原地，不知道说什么，突然间，她仿佛意识到了什么，全然不顾李佳琪的命令，独自一人朝着新区的某个住宅区飞奔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