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第八幕 罪与罚（十二）
“说是调查什么没有脑袋的女性在大街上闲逛？这都是些什么无聊的都市怪谈，小说都不敢这么写，要是真的对我有什么意见直接明说不就好了，何必那么假惺惺的。”
孙樵拉耸着自己的脸，低着头走在大街上，徒步从位于盘龙镇的大全营走到新区确实花了不少时间，不过这一路上他倒是有很好的规划过未来：其中就有包括如何在搬入职工宿舍后安排床铺，还有洗漱、洗澡的各种问题。
根据事先侦查得到的结果，那个小小的宿舍位于职工宿舍比较偏的位置，隔壁就是厕所，而且光线和通风很成问题，但是这就足够了，只要能给予孙夏岚目前为止所需要的东西，拿自己这个哥哥就是合格的。自己就不会在做梦的时候都会想起李泽渊的脸。
就在这时，一个穿着十分浮夸的男子吸引了他的注意。
“吴德生？”
距离他大概三十米不到的位置处是一个小卖部，从里面走出来的人毫无疑问就是吴德生，这个家伙突然换了一身打扮，浑身上下都是色彩十分明艳的衣服，普通人看上他一眼想要忘记都难。当然这些都不是重点。
这个家伙不是应该在警察局么……
“喂！吴德生。”
孙樵大声喊道，对方回头也顺理成章的看见了他，原本以为那个家伙会转身逃跑，没想到却露出一副胜利者的表情大步流星的走了过来。孙樵一时半会摸不着头脑，还没有想要应对策略，对方就率先朝着孙樵的肩膀就是狠狠地一拍。
“哎呦呦，这不是孙警官么，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
“别跟我来这套，你怎么会在这？你不是应该被抓起来审问了么？”
面对这个玩世不恭的官二代，孙樵只是满脸的不屑，对方的表情也和自己一样。
“嘁……你觉得那些奥术师世界的家伙会在这一切结束之后，会放过我，会放过你吗？等房家名被他们解决掉之后，我们的记忆就会被消除，到时候我们只能像是白痴一样的活着。那些家伙高高在上看着我们，你愿意这样么？”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孙樵回答，心里面有些紧张。
“哼……孙樵，我记得你说过你有个妹妹，你的妹妹和那帮家伙是一伙的，你和她是不同世界的人，事情已经到这个份上了，你难道还想要保护她？”
“我的事情和你没有关系。”
“怎么会没有关系？因为你知道了那些家伙的存在，单单因为这个理由，你和她都会被他们缠上，永远没办法逃脱。”
“……你说的，是真的吗？”
孙樵望着吴德生——这个穿着古怪的高个子少年。他的心中好像有什么东西被刺激了一下，开始在胸口隐隐作痛，因为只是一个渺小的人类，所以什么也改变不来了，所以就连自己最爱的人，最基础的保护都不能给予，是这个意思吗？
“随着时间的推移，她会在这个泥潭里面越陷越深，因为你们终究不是一类人的关系，曾经最亲近的人到最后也只是会变成最熟悉的陌生人，你难道想让这样子的事情发生吗？”
“我该怎么做？”
为了能够和孙夏岚生活在一起，能够给予她自己所能及的最大保护，孙樵可以为之牺牲一切，哪怕是和恶魔交易。在心中下定这个决心，他握紧拳头，用十分郑重的语气询问眼前的少年，少年见状，嘴角不经意间笑了一下。
“哈哈哈哈哈，你难道忘了我是谁吗？我爸可是沧海市的高官，我回头和他说一声，你想要的都可以有。现在我告诉你为什么我会在这里，我给了那个看守我的女人钱，然后她就放我走了。”
“……”
孙樵难以置信的听着他的话，心想钱还真的可以解决大多数的事情。
“和我来吧，我给你看一样东西。”
孙夏岚以极快的速度在街道上飞奔，由于那个速度根本就不是普通人类能够达到的速度，因此路上的人们看着她都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更加不可思议的是，有四个人在身后追赶她。
“孙夏岚！站住，这是命令！”
李佳琪在她身后喊道，但是对方根本没有听见，房家名说唐峥要杀死孙樵，那么最后有可能发生这件事的地点就只有一个……
工人大厦。
唐佳熠跳楼死去的地方。
夜幕降临，孙樵感觉有一丝寒意席卷自己的身体，他睁开眼睛，目之所及的是灯火辉煌的城市。
“我特么……”
他试图移动身体，但是奈何四肢都被捆住，无法动弹。
这里应该是某个高层建筑物的顶端吧，他对此作出判断，不远处站着两个人，其中一个人是吴德生，另外一个人是一个中年男子，孙樵不认识他。
“人我已经给你带来了，那么按照之前说的，你可以放过我吧，你们的事情已经和我没有关系了。”
“啊啊，确实是这么回事。”
中年男人缓缓说着，用那双没有光的眼睛注视着眼前的少年，吴德生的手插在兜里面，嘴巴撇朝一边。紧接着，孙樵在接下来的几秒钟内目睹了一个人的表情从不屑变为惊慌的全过程。
“啊啊——啊……”
痛苦的呻吟声从沙哑的喉咙中传出来，一把小刀插到了吴德生的腹部，紧接着又是一刀、一刀、又是一刀……中年男人肯定没有接受过正规的训练，刀子刺入的完全毫无章法可言，只是单纯的用一种简单的方法宣泄着自己的情感，任由鲜血泼洒在冰冷的水泥地上。
“我答应要放过你，但是只是我唐峥而已……房家名他可没有答应哦……”
“为什么……我们明明都说好了，房家名是个杀人魔……你为什么要帮助他？”
——哼——哈哈哈哈哈——
突然间，中年男人突然放声大笑。
“别异想天开了，吴德生，你要记住一点，名为房家名的杀人魔，是你自己亲手捏造出来的啊。”
“怎么可能……”凭借着最后一丝力气，吴德生质疑道。
“因为没有人愿意主持正义，所以那个人就变成了我，房家名只是想要安稳的环境，你却毁了他，当一个善良的人揭下自己面具，你连下跪的机会都没有。所以去死吧，吴德生。”
又是一刀，这次是朝着心脏的位置刺去的，就算再怎么白痴的家伙，也知道那个器官被刺破后人就会立即死亡。吴德生没有再挣扎，中年男人也松开了揪住他衣领的手，转身面朝孙樵。
“……你。”
“我们……终于见面了，孙樵。这种严肃的场合还是第一次呢。”
眼前的中年男人用空洞的双眼盯着孙樵，但是他的声音却不和他的外表相仿，反而显得更加稚嫩一些。
“你是谁？”孙樵用平缓的语气问道，同时观察有没有脱身的机会。
“我是唐峥啊。”
“唐峥……等一下，这张脸……不是沧海市电视台的台长么……”
孙樵震惊的说出令人恐惧的事实，之前有一段时间这张脸在电视屏幕上出现过，好像是进行有关青少年教育的演讲还是有关诚信教育一类……后来就没有出现在公众视野中了。他还想起陈国伟再一次偶人中谈论到这个人在电视台消失了，家人和电视台的工作人员报了失踪案，警方追查了好几天都没有找到影子。
“你居然还认识这张脸？”
“怎么可能不认识……原来我妹妹他们中学有一次就是这个人进行了一次有关诚信的演讲，我还被她拉过去听了一次。”
“这个人，利用自己的职权和一些人勾结，播放假新闻，伪造一些工厂拖欠工人工资的事实。很快，那些人连饭都要吃不起了，所以我就站出来主持正义。”
当然现在一切都明白了，原本唐峥利用的是房家名的身体，后来因为杀死了台长，便用了这个人的身体……
“但是你这又有什么用，你把播放假新闻的人杀了，事情真的就会得到解决吗？你杀死了一个人，又会有下一个人成为他的接替者。”
“那就继续杀！”唐峥回答道，“我会继续杀下去，杀到那些无耻的家伙一个也不剩。只是，我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孙樵没有回答，只是有些疑惑的看着他。
“我会杀了你，孙樵。然后孙夏岚就会变成我的替代者，当自己的至爱没有受到伤害的时候，人类是不会对现状做出改变的，他们只会逃避在自己的舒适区内……只要你死了，她就不会在继续维护盘古议会腐朽的体系，这一切都会因此而重来。”
“所以你就打算做第一个人？你口口声声说着你为了正义，但是你知道杀人是不对的……而且，难道你认为我是那种你口中的恶人么？我只是想要让我妹妹幸福的生活，难道这个也是错的吗？”
“够了！你给我闭嘴，我这是为了所有人的幸福！将那些自私、冷漠、邪恶的人一个二个的从世界上杀掉，只要那些坏人不存在这个世界上，所有人都会获得幸福。牺牲你一个人，就是牺牲小我成就大我。”
“开什么玩笑！”孙樵打算呵斥道，“我不在了……孙夏岚她会伤心的吧，我们现在的生活很困难，能够有安居的地方就是幸福了……唐峥，你只是自私的将自己的事情说的好像很伟大，但是事实上，你只是在牺牲一部分人的幸福去换取另外一部分人的幸福！按照你这个逻辑，你为什么不束手就擒，我抓你去警察局就可以立功住职工宿舍，我和孙夏岚都会有地方住了。”
“都是要死的人了哪有那么多废话……”
“那你干脆利落一点啊，拿着刀子来捅我啊，就算我死了，孙夏岚一样不会变成你，你只是一个疯子，你希望自己扭曲的价值观被别人继承下去是不可能的。”
“吵死了，闭嘴！”
——啊啊，唐峥，你难道是下不去手吗？
黑色的深渊中，有人对他如是问道。
——伍子胥……我该怎么办？
——当然是杀了他啊，杀了他，只要他死了，孙夏岚就会变成你，你的复仇将会有人继承。
——复仇？
——对，复仇——
——但是我想要做到，仅仅是杀光所有的恶人，可不是复仇。孙樵他，他不是恶人。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突然，唐峥的面部开始扭曲，喉咙里面发出痛苦的惨叫声，他双膝跪倒在地，双手疯狂蹂躏着自己的面部，就好像是抑制着什么东西从自己的体内钻出来似的。
——你要放弃吗？你难道要放弃吗？唐峥你难道一直以来都是弱者吗？只要杀了他，你就可以间接性的完成你的复仇！
——复仇……
——对，向那些愚蠢的、冷漠的、自私的人们复仇。你只需要按照我说的做，拿起手中的小刀，朝着孙樵的心脏刺进去，一个很简单的动作，就可以完成这一切。
“对不起……我做不到……”
“什么？”
突然，唐峥起身，对着被捆住的孙樵说道。后者只是以获得看着他，不过孙樵可没有这些时间去考虑唐峥这几秒钟内的心理变化，眼下最重要的，是想办法逃离此处。这个时候，他的右手触碰到了一个小小的金属片。
“你这个家伙究竟是怎么回事？”
他准备通过和对方对话的方式吸引注意力。
“我只是在想，你确实没有什么错，如果我杀了你，我难道不就变得和那些人一样了么……”他一边说着一边嘴里面不知道在嘀咕些什么，一会拿着小刀在左手晃来晃去，一会又在原地打转，然后望着远方的城市。
“唐佳熠……”
这个位置就是那个女孩生命中最后站立的位置，从这里向着远处眺望，目之所及的是昏暗的城市，凉风吹过，那一瞬间仿佛可以触摸到天空。
——只是想要杀光世界上所有的恶人，你难道还会在乎这种微不足道的牺牲吗？
——我只是想要让所有人都可以不再活在这样可怕的世界中。
——你知道……这种事情是不可能的。
“唐峥！”
孙樵突然大吼一声朝着唐峥扑过去，趁着这一段时间他已经悄悄用小金属片，磨断了捆住他双手和双脚的塑料绳，不知不觉的来到唐峥身后，然后用力掐住他的脖子，利用自己的体重将其压在地面上。
“这一切对你来说你还不满意吗！”一记重拳打在唐峥的脸上。“这一切对你来说难道还不够满足吗？就因为唐佳熠的一次跳楼，你就用‘正义’为借口杀死了那么多人，杀了这么多人，你所谓的正义感就不会满足吗？”
“我没有错杀一个人！我杀的都是那帮自私、愚蠢、冷漠的家伙，我的所作所为没有错！”
唐峥用力挣脱孙樵的双手，紧接着又向后退去，不料孙樵却在下一秒钟扑上来，他紧紧抓住唐峥的衣领，然后用力用右膝攻击对方的腹部。没办法，毕竟唐峥附身的身体是一个中年男人，灵魂无论再怎么强大，肉体上的虚弱也仍旧难以弥补。
又是一记重击，孙樵再次挥起拳头朝着对方攻击，这一次对方成功的躲避了这一拳，然后半蹲在地上，朝着他使用概念破坏奥术。作为普通人类的孙樵对此根本没有任何办法，只得任由自己的皮肤慢慢渗出血滴。
“就算你现在杀了我，杀了所有人……唐佳熠也不会复活，她已经不在这个世界上了……你这么做，根本就不是正义，你只是为了自己的一厢情愿，你本质上是个自私的家伙。”
“闭嘴！我不允许你这么说她！”
愤怒的情感涌上心头，孙樵成为了这一股愤怒的发泄口，他痛苦的倒在地上，缓缓抬起头来盯着唐峥。
“你根本什么也不知道，你根本什么也不清楚！唐佳熠跳楼的那一刻，我就在旁边看着，我只是在旁边看着！那种感觉你知道吗，你明白那种痛苦吗？不！你不明白！你们这些人永远只会搬出一套自己的理论妄图改变我的思想，这不可能！因为那个时候的无力，所以我现在才应该去做我该做的事情。”
“孙夏岚……”孙樵用尽全身的力气支撑起身体，剧痛遍布全身，血液顺着裤管缓缓流淌到坚硬的地面上，“我相信每个人都有自己想要去争取的东西……你有你想要的，我也有我想要的，我想要做的，就是保护孙夏岚……如果你想利用我去做一些伤害她的事情……我是绝对不会允许的。”
“保护！现在的你又能够做什么，你只是普通人，你和孙夏岚不是一个世界的人，总有一天她会离你而去，你为什么要为了一个明知道不可能的结局去努力呢？你们终究会分离。”
“就是因为即便知道了结局……也会努力去做……这不就是追求幸福的过程吗？我们每个人都在这该死的世界上生活，如果我拥有幸福却毫无察觉，那么幸福就不复存在。如果我能心怀感激的面对一切不幸福，那么，那又是另一种幸福了。”
“别说这些风凉话骗自己了！孙樵，你明明心里面很清楚的！你无论再怎么爱孙夏岚……你无论做什么……都是无用功！”
唐峥的力量在莫名其妙的增加，孙樵的力气已经不足以支撑他的身体去站立，他再一次倒在地上，视野被一片猩红所覆盖，在那一片红色当中，他仿佛看到了在猩红色草原上斑驳的白色大门。
“什么都不懂的人是你……我所追求的……仅仅只是看到孙夏岚幸福……哪怕牺牲我的性命也无所谓……孙夏岚她已经承受了太多的痛苦，是时候结束这一切了，我会给她一个好的生活环境，直到有一天他的人生不再被命运所掌控……如果孙夏岚变成和你一样的人，她根本就不会幸福！”
意志力最终战胜了奥术，孙樵从脚边抽起一根钢管朝着对方挥去。
后者见状，立即采取回避动作，单纯的凭借体力进行的攻击怎么可能战胜以奇迹为前提的奥术，黑色的雾气席卷而来，孙樵被吸入其中，无法动弹。
“所有代行者！包围工人大厦，准备对灵魂奥术师唐峥进行抓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