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第七幕 你的神是一位少女（五）
1998年2月23日pm10:27，沧海市，新区，人民广场附近。
李泽渊已经按照李佳琪的计划，从人民广场开始绕着住宅区来来回回走了两趟，但是奥能虽然处于一个高频，但是波动几乎没怎么变过，因此他判断李晓凤的位置不在这里，而且时间也已经接近十点半，是时候赶往废弃工厂了。
走进人工照明全部失灵的废弃工厂，借助昏暗的月光，目之所及的是一片工业时代的残垣断壁，重工业在这片土地上所留下的伤疤，要很长时间才能够抹去。砖墙已经长满了杂草，老鼠们也已经将那里当成了自己的家。
在白天的时候来到这里，在阳光下洋溢着温暖的寒意，但现在不同，夜晚来到这里，只有令人喘不过气的寂静。
脚步声轻轻响起，即刻就会被抹杀掉。
好冷——连空气都仿佛是被人给设定的角色一般，每走一步就令人无法呼吸，李泽渊切身的感受到，自己对于这个异世界来说就是完全的异物，但是即使这样也不能回去，于是他犹如拨开云雾那般继续前进。
“破军！”
突然，三枚奥术飞弹从右侧的黑暗中袭来，李泽渊下意识的闪避躲开，飞弹击中身后的建筑废料，扬起巨大的灰尘。
“怎么可能还有醒着的奥术师，李晓凤大人不是说……”
站在巨大电缆滚筒上方的男人，露出惊讶的表情。
李泽渊压抑袭来的恐惧感，同时拨通李佳琪的号码。
“不过，即使这样……”
男人上前两步，使出奥术“音步”，突进到李泽渊身旁，在他拨通电话的下一秒使出一记重拳。他被击中了，身体直接飞了出去，鲜血涌上喉咙，这根本就不是战斗，只是单方面的虐杀。
“赵一楠，怎么回事？”
黑色大衣的女性出现了，这个人应该就是胡伊和李佳琪口中所说的，以及李泽渊在烂尾楼照片上看到的女人，她就是李晓凤。
“还有醒着的奥术师，您的计划出了一些偏差，我们应该思考一下盘古议会有可能派人来进攻我们的可能性了。”
“这倒是不必，盘古议会内部应该还是乱作一团吧，不可能意识到这一些的，倒是这个少年……奥能很弱啊，估计连d的评级都没有到，怎么会出现在这种地方？”
“不知道，我觉得还是杀掉比较好，不能让我们的事情暴露。”
说着，赵一楠准备动手铲除祸患，可是就在这时，他的手臂突然被切掉了，在他惊愕之余，两位女性出现在了场地中央，李佳琪和吴晔。
终于——这三个学生时代的好友，终于聚集在了一起。
“李佳琪……真有你的，这个小鬼头只是你的诱饵吗？”
“算是吧，原本我是打算自己来当诱饵的，但是又想到吴晔已经用使徒通知了她的位置，所以就把她先救了，再过来收拾你。”
“使徒？什么使徒？”
李晓凤有些惊讶的望着吴晔，后者便将一具活死人的尸骸丢到场地中央的水洼中。
“你居然控制了我的活死人……”
“当然了，你的灭生咒虽然将这里所有人都杀了，但是数量太多导致你根本无法顾及所有，所有就顺便用了一下，你这家伙，是真的把自己当做天才了么？”
“就算你逃出来了又能怎么样？国土炼成阵已经开始了，很快盘古就会降临这个世界，而我将成为盘古之力的持有者，这个悲哀的时代会因为我而消失，即使这样，你们还是要组织我么？”
“这个时代根本没有你说的这么悲哀，你片面的看待导致你自己成为一个内心黑暗的人，你只不过是将自己内心的黑暗丢弃在深渊中，想要以世界来代替自己赎罪。”
“那么我目之所及的又是什么东西？你以为我不想靠你们眼中‘正常’的方式拯救人类吗？但是我得到的结果是什么？不管走到哪里，不管我再怎么想方设法的拯救人类，死亡都无一例外的在降临。因为身份的原因，我不得不假如死灵协会前往西伯利亚，我一开始并不是大多数人想象中那种邪恶的死灵奥术师，我也想要拯救人类，但是我目之所及的只是一片地狱……我来回于这些时代的事件中，但是却无法拯救人类，所以我们需要一次巨大的清洗，只有盘古有能力做到这一切。”
“……所以说，这就是你和我们之间的差距。”
“哼哼……哈哈哈哈！李佳琪，没想到你居然还可以说出这样的话……吴晔你难道忘记了，她曾经怎样对你吗？”
“……”
李佳琪已经准备好了战斗，而吴晔没有回答，转身前往查看李泽渊的状况，给她施加灵体治疗奥术。
“罢了……这种事情无所谓……土元素对阵死灵么？”
李晓凤突然掏出一个魂匣，将其中关押的灵魂释放，灵魂在一瞬间钻到了赵一楠的体内。
“啊啊啊啊啊啊啊——”
紫色的光芒在赵一楠的体内绽放，奥能开始焦躁不安，李佳琪和他保持着绝对的安全距离，观察着对手的一举一动。
“这是……”
灵魂开始寻找宿主了，赵一楠变成了灵魂奥术师。
黑雾过后，只是出现了一个拿着黑色镰刀的巨大声音，赵一楠已经不再具有人类的形态，只见他披着黑色的铠甲，头盔的双眼补位露出猩红的光芒。
“我的名字是——白起！秦王冤枉我，冤枉我，所有人都不得好死！我是你们永远的梦魇！”
黑暗之中的声音低语着，灵魂白起获得了赵一楠的躯体后，迸溅出无数的力量，接下来李佳琪将会面对一场恶战。
“这里就交给恶魔，接下来，该完成最后的仪式了，而且……好像有老鼠溜了进来。”
在没有他人的泥泞道路上，胡伊来到了工厂的后门，这里的锁已经锈迹斑斑，她很轻松的就用钢筋将其敲碎，只不过这种粗野的方式弄出了巨大的声响，估计敌人很快也会注意到她这里吧。
眼前有一处建筑很引人注目，那是中央的冶炼区。曾经在大跃进的时候，老百姓砸锅卖铁的往炉子里面扔铁，每天都有上千吨的钢铁在这里出入，但是那个年代已经过去了，现在这里留下的只有那个时代的伤痕：巨大的烟囱、比卡车还要大的冶炼炉、废弃的食堂、没有人清理的标语、叶轮机……
远处传来了耀眼的光芒，那是奥能涌动才会产生的现象，胡伊打算从高处先观察一下情况，再找一个机会偷袭。这对于她来说是最好不过的方法了，毕竟战斗力根本就是个小拇指，去正面战斗也只会给人徒增麻烦。于是，她顺着脚手架，朝着冶炼区的四楼爬去。
时间，已经将近晚上十一点钟了。
从高处的窗户正好可以看到在仓库旁边的区域战斗的李佳琪，她正在和一个手持镰刀的人战斗，那个人看起来不太像是奥术师，胡伊也不清楚，只是知道那样的战斗自己根本就不可能活下来，所以最保险的方法仍旧是刺杀，但是……她并没有看到李晓凤的身影。
与之相对的自己这边，她身前比自己高出两层的平台对面，是一个猩红色的祭坛，祭坛周围绘制着奇怪的线条，看来这应该是那个“国土炼成阵”的重要开关了，身为奥术师的她也明白，法阵这种东西，只要将其擦除，其效果就会消失。
准备顺着脚手架继续攀爬。但是，敌人也随之出现了。
在离着胡伊大概两列火车距离的位置，是一片混乱的废墟，那里站着一个黑色大衣的身影。
死灵奥术师李晓凤就站在那里。
在和她对峙的期间，胡伊整个人都已经无法动弹，混乱的呼吸就好像是结束一般的宁静。
面对眼前的对手，她感到无比的恐惧，几乎连意识都要冻结。
自己……什么都做不到。
但是胡伊反而感谢这种情况，因为刚才自己的大脑还混乱不堪，现在已经变得宛如湖水一般平静，没有波澜。
“李晓凤！”
面对这个绝对的强者，明明什么也做不到的胡伊，却开口说了话。
相互交谈也是对等的证明，现在的她，已经不是以前那个懦弱的人了，现在她有了战斗的理由。
面对这个事实，死灵奥术师的脸色变得严肃起来。
“你……为什么还要回来？”
李晓凤用嘲讽的语气提问着。
胡伊没有回答，只是一直盯着对方。她没有任何回答的余地，若不是全力集中精神，她连正眼看对方的精神都没有。胡伊之所以没有受到灭生咒的控制，完完全全是因为她体内具备了奥能，这一点是李晓凤没有想到的，她明明调查过这周围是否有居住于此的奥术师以防止突发事件的发生，胡伊因为根本没有登记在盘古议会的资料中，所以在入侵盘古议会系统的时候，才没有发现胡伊。
——这已经不重要了。
“难道说是为了救下孙夏岚吗？不可能的，关押孙夏岚的房间我设立了结界，b+以上的奥术师才能够破解，我没查到你的资料是因为你是一个没有登记在册的弱小奥术师，你根本没有能力救下孙夏岚。”
胡伊仍旧没有回答。
“孙夏岚不是你重要的人，你也不是孙夏岚重要的人，为了根本就不可能有纠葛的人，你却甘愿付出自己的生命，实在是太愚蠢了，太愚昧了。你的那一点仅存的信念毫无意义，你的所作为为就是人类劣根性最好的展示，无论是你还是你的家庭，都理应如此。”
“不……你说人类都是罪恶的，是没有爱心的……但是，我的父母在你的灭生咒下仍旧凭借着自己那一丝对我仅存的感情想要寻找我，我的存在会让你的命题变成一个虚假的命题，所以你才会这么说——面对你这种人，我终于领悟到了，我到现在为止都和你一样，不肯去承认自己脆弱的一面，但凡有一天，只要有一天，我不再被生活所压迫，真真正正的做一次自己，那就已经足够了。孙夏岚不打算面对的过去就由我来面对，孙夏岚不想看到的事实由我去揭晓，因为孙夏岚是我……最重要的……朋友。”
胡伊在说走后两个字的时候停顿了一下，那是她决意与李晓凤决一死战的意志。
“我知道孙夏岚是一个悲伤的人，我也一样，你也一样，我们都是这个时代造就的悲伤，但是只要我活着就已经很快乐了，所以——给我机会杀了你的人其实是你自己，我甚至还想要感谢你。”
那些对话又在耳边回响起来。
“胡伊，你的家在哪里？”
“家？你指的是什么？”
“你真正想要回去的地方，才是家。”
即使十分思念孙夏岚，但是她现在不是最重要的，来到这里可不是为了帮助孙夏岚。
在自己进入那个奇怪梦境的时候，她明白了，那一段自己不应该知道的过去，名为胡伊的灵魂无法忘记的每一天，虽然不知道是什么力量导致的奇迹，但是胡伊却很感谢那一股奇迹。
“抱歉了，看来——自己必须赌上自己的性命才行了。”
胡伊开始喃喃自语、道歉。
世界上根本没有神，你的神，只是一位少女而已。
想到这里，胡伊笑了笑，默默点了点头。
她的心中已经不存在迷茫。
她明显以和李晓凤相同的资格站在那里。
“明明是个普通人却妄图想要翻身？别做梦了！就算你有了勇气，你是个普通人这一点是永远不会改变的！”
“嗯——即使这样，我也有了自己活着的意义。”
静静的话语，回响在冷风呼啸的夜里。
李晓凤举起一只手，准备施展奥术，双方中间隔着的是四层楼高的空间，只需要“音步”就可以突进到对方身边。
胡伊见状，雷元素开始涌动。
现在才算是真正的战斗，胡伊嗤笑了一声，奥能开始涌动。
1998年2月23日pm11:21，沧海市，新区，废弃工厂附近。
胡伊的目标只有一个，那就是李晓凤的心脏。
人的心脏只要被击中，就会立即死亡，这是生物学上亘古不变的真理，雷元素强化过的钢筋被她握在手中，就像是恐怖的战争机器。
“闪天光剑！”
胡伊唯一有能力使用的奥术，光剑朝着对方倾泻而去，在空中绘制出美丽的灯光画卷，就好像是胡伊在纸上用水笔画画一样，一次又一次的挥舞着。当然这种东西胡伊自己也深知不可能对那个怪物造成伤害，真正的杀手锏，是手中一米长的钢筋。
与李晓凤的距离已经接近了六米左右，她从右侧绕过脚手架奔跑着。而对方不知道是不是轻视胡伊的原因，李晓凤根本没有像对付吴晔那样使出全力，只是单纯的强化了身体机能，同时等待着对手的抵达。
“时御！”
身体在一瞬间停住了，胡伊根本就不知道破解时御术的方法，她只是从正面来挑战，随着身体的停止，身上的力气再也无法试出来了。
真的——什么也做不到。
李晓凤维持着满脸苦恼的样子向前走了一步。
这是已经知道结果的缓慢动作，她向无法活动的胡伊走过去。
“没有意义……你的人生没有价值，你的信念毫无作为……你只能以一个普通人的身份死去，就像这个时代所有的灵魂一样。”
——果然还是不行啊。
但是，就在视野开始变暗的时候，记忆逆流了，本来不配拥有这些美好记忆的她，在生命的最后一刻知道了什么是幸福。
自己悲伤、快乐的同年。
自己无奈、自由的高中生活。
自己绝望、却又充满希望的人生。
“这就是……幸福……”
身体感觉被注满了力量。
“啊啊啊——”
雷元素强化过的武器，朝着李晓凤的心脏刺去。
“我的家人虽然只是普通人，但是他们并没有坏到必须要以死亡来谢罪的程度，他们的罪孽并没有深刻到必须死去！”
声音化作了力量，奥能爆发开来。
雷电宛若在远端爆鸣，电光在一瞬间释放。
但是，那也只是仅仅如此而已。
“没用……”
李晓凤的手随着声音的延长而伸长了，钢筋被一把抓住，雷电元素仿佛要被那只手给全部吸进去。死灵虹吸，将生者或者死者的奥能吸附到自己身上的奥术，顺着钢筋这一媒介，胡伊的力量正在一点一点的进入李晓凤的体内。
“这个时代有许多你这样的人，你只不过是这一浪潮中的其中一个而已，一点也不重要，一点也没有意义，虽然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你获得了奥能的青睐，但是那也无妨，人类……是永远无法逃脱死亡的。”
胡伊没有回答。因为在两个人接触的那一刹那，她的意志就被剥夺了。
“结局也没有改变，世间根本就没有爱存在，无论是以前，现在，还是以后，人类都是虚无的，落寞的。有人选择牺牲这些人，让一切从头再来。人世间有多少个从头再来的机会？早点结束痛苦，岂不是幸福的事情？”
李晓凤的双手挥动着，将胡伊最后的力量被消耗殆尽。
——走到今天这一步，我谁也不怨，因为早就已经有所觉悟，早就抱着“多一天都算赚到”的想法，这几年的快乐和幸福，是偷来的，现在到了还回去的时候。我也不想指天划地的说这个社会不公平，又有什么用呢？我向来是怯懦的人，没有做斗士的决心和勇气，所以隐藏在角落里，尽量不引人注意地活着。
——但是……
“但是至少……我曾经拥有幸福。”
身体渐渐僵硬，胡伊感觉到属于自己最后的那一点重量在慢慢消失，前世今生组成的光影交错，在脑海中鸣奏起盛大的交响曲。
她的眼角有泪，嘴角有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