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第六幕 沉默的阶梯（十一）
1998年2月21日，沧海市，盘龙镇，桃源街121号。
在这几天的时间内，胡伊仍旧过的提心吊胆，她每天在孙夏岚出门后做的唯一一件事情，就是盯着房间的大门，然后不止一次的想象着警察踹开房间门的画面，自己逃跑的路线，以及自己被抓住以后要怎么说明整个事情的经过。
但是现在，这个疑问被彻底打消了，因为她在街道上亲眼看见了那几个校霸，她们根本就没有死——
事情是这样的：前两天的时候刚刚从人才市场出来的胡伊，正准备去街对面的小卖部买矿泉水的时候，遇到了她们，起初她根本没有发现是那几个校霸，但是仔细看了看后，发现真的是她们。吓坏了的胡伊愣在了原地，但是出人意料的是，她们并没有意料之中的对胡伊拳打脚踢，只是从身边经过，看也不看一眼。
胡伊有些惊奇的喊她们的名字，但是对方根本就没有理会他们，而是将其无视掉，继续走着路。
和孙夏岚说过这件事后，对方的反应很出乎意料，说是去看看不就好了，既然杀了人，胡伊到现在为止都没有被抓，也就是说尸体还没有发现，尸体没有发现就是是尸体还停留在原来的地方。
“我……我才不要回去呢。”
“如果那些事情真的是你亲眼所见，新闻里面也没有任何有关尸体的报道，那也就说明，那些人你根本就没有杀死。”
“那怎么可能！我明明杀死他们了，用奥术杀死的，雷元素奥术闪天光剑，奥术师杀死普通人，不仅仅触犯了普通人的法律也触犯了盘古议会的法律，那种情况下虽然说有过想去死的念头，但是本能的杀戮……我怎么可能不知道。”
是的，这根本就是十分荒唐的事情，被杀了的人怎么可能还活着。
“那么，去确认一下不就好了，去新区你说的那一处小巷子里面，看看尸体是不是还在。反正咱们刚刚吃完晚饭，出去散散步也未尝不可，健胃又消食。”
“这种时候是开玩笑的时候么？孙夏岚这一点也不好笑！”胡伊有抱怨道，她突然之间意识到自己好像已经和孙夏岚有某种羁绊了，胡伊开始关心她的生活状态，她的所作所为，并且在无意中帮助她，虽然说是为了回报，但是……
最终，事情还是定了下来，两个人先是规划了一下行动路线：出门右转先去赵大叔的小卖部买两袋薯片，然后在经由圆通大桥前往新区。虽然看起来孙夏岚是有独自出门的打算，胡伊知道不能让她一个人出去，就答应了一起去的请求。
“对了胡伊，你会驾驶什么交通工具么？”
“交通工具……我想想，自行车算么。”
“唉——算了，我们还是坐公交车吧。”
公交车这种东西在一个现代化的城市里面是很常见的公共交通工具，以前胡伊上学的时候，也经常做公交车，只不过不同的是，这一次乘坐的是不同的线路……在抵达新区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八点钟了，伫立在这一片熟悉而陌生的天空之下，有一种缥缈的感觉。
小巷的位置很偏僻，是在人民广场向后两个街区一个不起眼的地方，旁边是建筑工地，那里堆放着一些不知道还打不打算使用的建筑废料。而旁边则是高的有些离谱的大厦，那栋大厦据说是某个有钱老板盖的，但是大厦建成后因为金融危机的到来，公司破产，最后大楼便再也没有了人使用过了。
“到了，就是这里……”
空无一人的偏僻街道上，胡伊顺势朝着黑暗的一隅指去，那里陈列着一个又一个绿色的垃圾桶，就好像是这个时代中被遗忘的人们。两个人确定目标后，朝着黑暗中走去，孙夏岚用看幽灵一般的眼神注视着周围，胡伊心中也开始胆怯起来。
向前走了大概半秒钟左右的时间，来到胡伊所说的杀人现场，出人意料的是，无论是自己说的血迹，还是尸体什么的都没有。这里的所及之处只是冰冷的墙壁，还有模糊的黑暗。
“胡伊，一会要是发生了什么……切记，不要回头，往家里跑。”
“家……可是……”
胡伊不明白孙夏岚说的意思，家？自己已经没有家了……危险又是什么意思。
隐约的她也察觉到了什么异常，空间里面的奥能开始扭曲，只有奥术师出现的时候，才会有这种改变周围气息的异常出现。
“我的天——”
转身望去，是那几个校霸，她们站立着，身体上也没有因为“闪天光剑”留下的伤口，但是她们的眼神空洞，完完全全失去了活人的气息。前几天在街道和人民广场看到的她们根本就不是幻觉，某些可怕的事情真的发生了，胡伊心里面十分清楚。
“活死人……”孙夏岚呢喃道，“准备战斗！
“等——等一下！”
孙夏岚在胡伊惊愕的瞬间身体已经飞奔出去了，这一刻胡伊才意识到，自己的那些在孙夏岚面前也只不过是雕虫小技罢了，孙夏岚手中的火球朝着空间四散而去，打在那几个校霸身上，她们没有表露出活人的疼痛，而是直接朝着前方扑了上来。
孙夏岚想要回避，却在右侧出现了一个空挡，胡伊见状，使用雷元素产生电浆攻击。
“喂！小心一点，这可不是小打小闹。”
“我明白了……可是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死灵奥术，控制死人的能力，也可以通过禁术将活人变成自己的使徒……”
只有一条退路的小巷，唯一的出口处伫立着一个女性的身影，就仿佛是在守株待兔，而胡伊孙夏岚这两只兔子就这么恰巧撞上来了。
女人的黑色外套连月光也在拒绝着，宛如比黑夜还要深邃。她毫无感觉的看着眼前的孙夏岚，也许是察觉到了对方身上特有的气息，孙夏岚停住脚步，双眼紧盯前方——死灵奥术师，在一开始的刹那，就已经可以断定了。
“女孩——盘古议会的奥术师，我不管你是出于什么目的在这里出现，但是你杀死了我的使徒。”死灵奥术师一边说着，一边慢步向前，“本来是打算在另外两个城市的计划完成之后再解决沧海市的奥术师，但是你既然出现在了这里，也不是不可以先杀一个。”
用沉重的，让听到的人在心里面屈服的声音，死灵奥术师缓缓向前，对于对方的举动，孙夏岚只是站在原地，注视着她的每一个动作。
“我认识你——”奥术师说道，“孙——夏——岚——没错吧，你不是沧海市的本地人，听口音就知道。
“不是本地人又如何？”孙夏岚回答，胡伊在一旁看着，紧张的心脏都提到了嗓子眼。对方是那种只要一个巴掌就能将自己置之死地的存在，但是孙夏岚却丝毫没有表现出畏惧，这一点让她十分敬佩，这个优点，正是胡伊所缺失的。
胡伊从来不敢正视自己的缺陷，如若有人谈论她的缺陷，她便会在心里面想方设法的安慰自己，说白了，自己也就是阿q的那一类喜欢自欺欺人的人物代表……
“……”
“你是谁？”
“李晓凤，一个想要获取盘古之力的人。”
连眉毛也没有抖动，奥术师断言到，就好像盘古之力已经是她的囊中之物。
李晓凤——
熟悉而陌生的名字——
那个女人一身黑色的打扮，完完全全符合了一个死灵奥术师的个人形象，她的头发就像是从上而下的灯笼草。在那长发之下，她伸出一只手，就好像是要探囊取物一般，在空气中比划了一个握拳的动作。
“看来，那几个人确实是死了，而且，已经成了这个家伙的使徒。”孙夏岚回头对一脸疑惑的胡伊说道，“死灵奥术师有将死物用作自己使徒的习惯，虽然获取的途经十分单一，但是却比一般使徒奥术师的使徒强大的许多。”
“那么……我……我确实杀人了……”
“对啊，你确实杀人了。”
“……”不知道内心是崩溃还是悲伤，胡伊脸上露出痛苦的表情。
孙夏岚没有理会她，而是再次回过神来，盯着眼前的死灵奥术师。
“看来死灵协会打算绘制国土炼成阵的事情是真的，你们这些家伙，将人命视为草芥么？”
“我认为以得到盘古之力为理由，牺牲一些人命不要紧的，更何况这个地方的人实在是太多了，恩格尔系数居高不下，少一些人，还可以少一些支出呢。”
“歪门邪道……你怎么会认识我？”
“孙夏岚啊，你看看你的周围吧——这个时代的人们生活在悲伤之中，盘古议会在经历过文化大革命之后已经支离破碎，你们无法支撑起这个国家的脊梁，你们必将被时代的洪流所淹没。无论是你的原生家庭，还是你身边的那些人，他们都是这个悲哀时代的产物，你难道就这么想要去维持她么？”
“只有心里扭曲的家伙才会这么说——”
胡伊望着身后的尸体，突然之间想到了什么细思极恐的东西，这几天在她离开孙夏岚的时间内，总是会在大街上看到那些校霸，她们走路的时候双眼空虚，原来并不是因为真的空虚，而是人已经死了，行走的只不过是烂肉。已经死去的人，连灵魂都没有了，眼睛怎么又会有光呢？
“那么……我这几天看到的……”
“那边的小妹说的没错，她们都已经是死掉的人了，在结界内，所有的非奥术师都将成为我的使徒。”胡伊双眼也痛孙夏岚一齐注视着，黑色衣服的女人说出话的一瞬间，仿佛空气都已经凝结。
“所有非奥术师都成为了使徒……灭生咒么……”
“啊——看来你的奥术师基本功不错，本来有关的资料都已经损毁了，但是在前前任总司杨峻文的故居中找到了资料，总司将其秘密公开后，学习这种奥术的话便轻而易举了。只不过因为难度的问题，死灵协会掌握这种奥术的人也挺少的。”
孙夏岚之前就觉得自从她和胡伊坐公交车来到新区，从时针塔进入人民广场的时候，街道上的行人就有些不对劲，要么是目光呆滞，要么就是站立不动……看来这个死灵奥术师布下了一个很大的结界，进入这个结界的凡人会在奥能的作用下变成施术者的使徒。由于灭生咒有着“仅对凡人有效”的这一先决条件，就算是很高级别的奥术师也很难察觉。
“你这个人的爱好实在是太无聊了，这对你有什么意义吗？”
强忍着身体的颤抖——以及恐怕是畏惧的感觉，孙夏岚开口，在知道灭生咒和对方能够说出自己的名字的时候，孙夏岚动摇了。胡伊察觉到了这一点，也许是孙夏岚的过去有什么心结，也许是触碰到了她的底线，这一切都不得而知，胡伊唯一清楚的是，孙夏岚开始害怕了。
“回答我！死灵奥术师！”孙夏岚提高声音的分贝，想要从心理上获得一丝丝的安慰。
“没有意义，只是为了证明人世间根本就没有一丝的爱意。”
“爱意？所以说这就是你的目的？”
孙夏岚凝视着对方，双眸点燃了敌意。
这是个死胡同，她很清楚这一点，对方也很清楚这一点。除非是会什么飞檐走壁的技能，否则单单凭借“音步”是无法攀越几十米的高墙，唯有击败眼前的敌人，才是逃离此处的方法。证明爱意，证明一个伪命题，就像是胡伊，明明是没有任何爱与被爱的人，却仍要做着一些没有意义的事情。
“嗯——毕竟死灵协会马上就会将盘古议会取而代之，现在国土炼成阵马上就要完成了，为了追从人类的本质，在获取盘古的奥能前，有必要查明这一点。你们居然有能力从一些细枝末节中推断出我的目的，看来盘古议会里面也有聪明人在呢。在通过‘灭生咒’获得足够的使徒后，只要总司命令一到，就可以从沧海市展开长线作战，从而辐射到整个长江中下游地区。”
“也就是说，这里是你为接下来的作战准备的战壕？那种东西，怎么去证明人类没有爱意？”
“——我理应该回答你的这个问题，但是——”
说道这里，李晓凤向呆呆站在孙夏岚身后的少女望去。胡伊，在那里已经动弹不得。
“——本来是设定在我结界内部的家伙，却是一个不属于奥术师世界的奥术师，奥术师与普通人是拥有不同属性的存在，所以二者无法兼容。就像水与火，在这个满是矛盾的世界中，个体的存在是没有意义的——”
“这是什么意思？”胡伊感觉能够从死灵奥术师的话中听出一些端倪。
“——不过呢，结局也没有改变，世间根本就没有爱存在，无论是以前，现在，还是以后，人类都是虚无的，落寞的。孙夏岚啊，这个时代的存活着的都是迟早会走向绝路的人，他们原本就是在逐渐崩溃，毫无疑问的只会走向终点，一个人花十年的时间才能够承受完毕的酷刑，在我这里只是一瞬间的事情。处于我结界内的人类，只会对身边的人充满恨意，这不是我强制灌输的思维，而是人类原本就存在于心中的怨念，只要轻轻一推，就会犹如火山喷发一般出现。”
很无聊似的，死灵奥术师李晓凤毫无意义的说道。仅仅是这样，孙夏岚就凭借知觉判断必须将这个死灵奥术师在此地杀死。李晓凤通过灭生咒的方法，将沧海市一定范围内的普通人变成了活死人这一点很明确，只不过不清楚结界的范围大小罢了，还有一点可以确认，就是为了能够结束这个时代人们的痛苦，她让无辜的人相互杀戮着——
“为了这个理由，所以胡伊才会与原生家庭产生矛盾……所以之前说‘本来是设定在我结界内部的家伙，却是一个不属于奥术师世界的奥术师’是指的胡伊吧。所以，胡伊的存在就是你的伪命题了？”
“要是那样的话我会停止这一切的，但是你知道，灭生咒对奥术师是没有作用的，胡伊是奥术师，但是她仍旧离开了家庭不是么？名为胡伊的少女啊，你的身上，有爱意吗？你爱你的父母吗？你的父母爱你吗？你有你爱的朋友吗？你有爱你的朋友吗？不，你什么都没有，你是躯壳，你是万千大众中最普通的那一类，你和他们一样，终将走向崩溃。”
既没有自夸也没有叹息，仿佛对着虚空中的呻吟一般，死灵奥术师李晓凤对孙夏岚身后的胡伊发问。胡伊感到有一阵北风吹过——冷风将至。
“……杀死一个想要寻死的人，这是不对的……灭生咒……能够想到这一点，你也是个人才。”
“错了，我这么做，是必然的，也是必要的！”
李晓凤又向前迈进了一步，似乎是有意想要将话说到最后。孙夏岚体内的奥能开始涌动，在此之前，她向着对方问出了最后一个问题。
“死灵奥术师，你为什么认识我？”
没有理会孙夏岚的发问，李晓凤反而说出了令人意外的话。
“第一次流血事件计划是赵一楠，被代行者抓住后关押至盘古议会的上海分部；第二次是一个叫做唐峥的家伙，为了替死去的唐佳熠杀死罪恶之人的人；第三次是钱万林，为了满足自己无法释放的感情，杀死沧海市三千代行者的升格者。他们，都是成功的，都是失败的。”
“嗯？”
对于出乎意料的话，孙夏岚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乘着这个空隙，李晓凤又向前走了一步。
“唐峥，明明是一个行驶内心正义的人，他想要杀死那些在世间作恶的恶人，你却想要想方设法的置他于死地——但是他不是你。”
唐峥，被不知道什么时候因为什么原因进入其体内的灵魂侵蚀，却保留了完整意志力的灵魂奥术师，想要替唐佳熠惩治一切的人，一个只有杀人才能感受到快乐的家伙，他只是一昧的杀戮，杀人就是不对的，孙夏岚是一个盘古议会的名誉代行者，杀死唐峥理所当然。更重要的是，杀人就是不对的，这在人世间是常理，杀了人的人，必将会受到惩罚。
“钱万林，被赋予了灵魂奥术师的能力，他的家庭支离破碎，为了想要保护的人妄图突破束缚，你和他，很相似，但是却不一样——你选择维持秩序，维持现有的一切，你认为法律就是一切，你认为所有的事情在法律面前都说得过去，嘴上说着冠冕堂皇的东西，实际上也是一个冷酷的执行者。”
孙夏岚，愕然的注视着一边说话一边接近的黑暗。一旁的胡伊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她在思考，如果说刚才死灵奥术师所说的一切都是真的，那么也就证明，自己之所以会有这样的人生，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了？无论如何在原生家庭里面都不可能拥有爱，无论何时何地都不可能被爱，自己的人生在一开始的时候已经被注定了，被安排了。
“很久以前，我有两个志同道合的家伙做朋友，但是她们最后都离我而去了，她们成为了盘古议会这个腐朽体制内的走狗——”
女人的声音，如同强制压住自己的感情一般变得高昂起来，然而表情却如同平静的湖面分好不动，一如既往，仿佛愁容的唐吉坷德。
“无论是胡伊，还是你，都是我意料之外的事情，尤其是胡伊，我没有想到她体内有奥能的事情。现在倒好，我可以将知道这一切的你们抹杀，死灵协会必将将你们取代！”
“奥能火元素——爆炎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