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第六幕 沉默的阶梯（一）
“下面来看本台的最新消息，自从前几日沧海市煤气输送管道特大爆炸后，沧海市已经恢复正常，现在人们已经陆陆续续开始忙碌了起来。今天是元宵节，本台在此提醒各位市民请不要忘记防寒保暖，元宵节也别忘了吃好吃的汤圆，据记者了解，今日晚间的人民商场和家乐福将会有持续将近两个小时的打折活动。
1998年2月10日 张振明
fm998早间新闻”
鹰——
在某处盘旋。
仿佛永远不会落地。
每个女孩子都有自己的宝贝，我也不例外。
但是对于一个孩子来说，男孩们的宝贝大多是玩具枪或者那种圆形的奥特曼卡片；对其她女孩来说可能是布娃娃或者好看的水晶球。
而我则有些例外——
在我小的时候，一个小小的金属片是我的宝物。
弯曲的、小小的、没有什么特别的金属片。
没有什么特点，只不过摸起来有一些冰冷罢了。
但是当你用力握紧它的时候，就会感受到一阵痛楚。
女孩子怎么会喜欢这种东西，说出去也不怕被人笑话——
我简直是个神经病呢。
喀嚓——一天的开始把他转半圈。
喀嚓——一天的结束把他转半圈。
我小的时候每一次听到这个声音都会感觉到很骄傲。
因为，每次我听到那个声音的时候，总会有一种想要哭出来的心情。
喀嚓，喀嚓，喀嚓……开始的时候一次，结束的时候一次。
一天正好能够画出一个圆形。
我就这样每天重复着这个动作。
我就这样转啊转啊，不厌倦也不费力，一半欢喜一半忧伤。
这个金属片不不停地转动，就好像那些理发店的招牌，滚圆的霓虹灯。
但是现在，这种如同螺旋一般的日子结束了。
银色的铁片只是冰冷的，毫无喜悦之情。
用力握紧的手渗出血液，毫无悲伤之情。
那是当然的，铁终究是铁，并不可能有什么幻想。
我八岁的时候知道了现实之后……我的金属片已经变得黯淡无光。
那个时候我明白了——
所谓的变成大人，就是明智的将幻想取代。
自以为早熟的愚昧，让我骄傲的接受了这个现实。
1998年2月10日am7:21，沧海市，盘龙镇，大全营警察局。
今年的冬天实在是有些长的离谱，按节气来算现在是雨水，但是天气依旧十分寒冷。就在这样的日子里面，刚刚进入警察局没多久的孙樵碰到了一件诡异的案件。
陈国伟队长告诉他，由于工作本身性质的原因，在这个接触死人仅次于医院的职场上，总是会免不了流传一些都市传说之类的恐怖故事。大家通常都对这种事情闭口不谈，这已经成为了一种不成文的规矩。
理所当然的，即使是面对一般怪谈连眉毛也不会眨一下的陈国伟，对于这件事情的反应也和目前为止所听闻的故事有着明显的差异，毕竟那可是冠冕堂皇地以怪谈作结而记录在正式报告书上了啊。至于原本这一份应该没有人注意的派出所报告之所以会落在这两人的组合上，恐怕是因为陈国伟和孙樵都喜欢一些神秘事物吧。
指思想集中在某一领域的时候，跟这个领域相关的人、事、物就会被它吸引而来。虽然只是一种说法，但是孙樵却总觉得这些理论有些时候也会有实践生效的时候。
这件事情，起初是当成说谎的盗窃案来处理的。
内容十分单纯。前些日子，距离市中心不远处的某个住宅楼发生了盗窃案。犯人是某个专门喜闯空门的家伙，受害的住户一共有十几个，而这个故事则是发生在其中最高级的一栋公寓里面。
犯人是有过前科的闯空门惯犯，他不是有计划的那种犯罪，而是心血来潮就会偷偷摸摸溜进附近的公寓里去。犯人如往常一样随随便便的走进第一眼看见的公寓，随意选择没人在家的房间并且进行潜入。
问题是在那之后，隔了没几分钟犯人就跑到了大全营来求救。虽然对方受到的惊吓程度导致他连话都说不完全，大致意思是在那里发现了尸体一类。于是留守的警察便在第一时间赶到了现场，然而，那里却和犯人描述的完全不一样：那一家人明明还在吃晚餐。
犯人对此大为不解，认为他行为是否可疑的警官一问之下，发现对方是一个闯空门的惯犯才会进入那一间屋子，最后那个人以作案未遂被逮捕了。
“啊——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啊！先是煤气管道爆炸，现在又是这种奇妙的都市怪谈。”
陈国伟队长在自己的办公室读完报告后大喊道，他一屁股坐在摇椅上，椅子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孙樵在一旁看着，默默整理桌子上的啤酒瓶。
其实这件事虽然算是一件怪事，但是也说不上有什么能够吸引眼球的地方。
根据报告书和法医鉴定来看，犯人没有酗酒和吸毒的习惯，精神方面也毫无问题。一个闯空门的惯犯突然发了疯去警察局报案被逮捕，说少见也确实少见。不过这种琐碎、而且已经结案的事情，现在可没有时间去理会。
现在的陈国伟被另一桩事情忙得焦头烂额：在巷子里面失踪的人越来越多，让民众不禁怀疑沧海市的警察是不是都在吃干饭。虽然这件事情少有公开，但是已经出现了十几个失踪的人，要堵住被害者家属的嘴巴也越来越困难了。
在这种情况下可没有多余的时间来调查这种疯子胡言乱语的事情。尽管如此，他还是被这个案件吸引住了。
“妈的。”
他一边发着牢骚一边拿起电话，打给呈交报告的派出所。对方迅速接起电话，然后陈国伟便开始询问有关案件的细节部分——例如是否已经和犯人所说的“发现尸体的房间”周围的住户打听过，以及犯人对于整个过程的描述有没有什么矛盾的地方之类……
得到的回答也在陈国伟的预料之内：派出所当然向隔壁家人询问过，至于犯人所描述的尸体状况，就算是疯子也未免有些太过于详细了。
道谢之后放下电话的同事，身后传来的声音。
“你在那边干什么啊，陈国伟队长？还有孙樵，你们都过来一下，又有一个人失踪了。”
“又来了吗？今天怕是吃不到食堂了……”孙樵抱怨了一句。
“没事，我让大妈给你们两个在微波炉放了两份蛋炒饭。”
听到蛋炒饭，陈国伟连忙从椅子上跳起来，利落的转换了思考模式。就算他再怎么看这一份报告书，毕竟已经是结案的东西，现在它可不是优先级，对中国人来说，吃饭总是最重要的。
于是，号称整个大全营观察力最敏锐的陈国伟队长，也忘却了追查这一件诡异的事情。
1998年2月10日pm8:21，沧海市，新区，烂尾楼附近。
按照吴晔的引导，孙夏岚终于在书架上找到了那本有关死灵奥术的书籍。书的封面是用牛皮纸做到，上面落了一些灰尘，但是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多。
“孙夏岚……李佳琪在你旁边吧。”
“嗯？你怎么知道。”孙夏岚拿着小灵通，对于吴晔的判断表示惊讶，按照行程，吴晔现在差不多已经在上海调查完有关赵一楠被袭击的事情了。她因为自己错过火车的问题七号才到的上海，原本今天就应该赶到沧海市的她不得不要在那边多停留一天，而且……
“你开免提吧，我知道她在旁边，我有些事情必须要和她说。”
李佳琪坐在一旁抽烟，原本她是不抽烟的，但是在经历过一些事情之后，她整个人完全变了。现在她已经不是那个高高在上的总管了，现在的她只是一个普通的代行者，经历了钱万林的灵魂奥术师事件，这其中有她的责任在里面。
孙夏岚缓缓接近她，将小灵通放在李佳琪身前的桌子上，李佳琪轻轻吐了口烟，然后用惺忪的目光注视着她。
“……”
气氛有些紧张，孙夏岚沉默不语，转过身继续收拾着被她拿下来的书。
“喂？”李佳琪的声音感觉完全变了。
“之前上海分部遭到死灵协会攻击的事情，我想你也应该知道……他们将上海分部逼到崇明岛后，莫名其妙撤退了……虽然代行者们很快夺回了上海的据点，但是所有有关死灵协会的资料都被清除了。”吴晔在电话另一头说道。
“他们的目标是清除那些文件吗？”
“现在还说不清楚，但是我这次出差基本上没有什么作为，抱歉了。”
“你没必要和我道歉的……现在沧海市乱作一团，内阁和其他分部对我们的指控越来越多。”
“怎么回事？”吴晔的语气有些惊愕，“沧海市到底发生了什么？我六号当天虽然知道你们在沧海市追捕灵魂奥术师，但是为什么你……”
“因为那个灵魂奥术师，南京分部加上杭州分部一共死了一千多名奥术师，受伤的就更不用说了。所以，黑锅就落在我的头上了。”
“怎么会这样？”
“我之前就提出过先观察一下情况的作战方案，等那一名灵魂奥术师奥能消耗殆尽再发动进攻，但是他们不听，而且我对这两个分部而言没有什么话语权……再加上他们分部的总指挥不知道到什么地方去了。所以到最后……你懂的，出了事情必须有人顶上去。”
“内阁的人有什么决定吗？”
“不知道……我也说不清楚。”
“凭什么啊！”吴晔情绪有些失控，“你这个作战计划没有问题，沧海市分部也没有问题，是南京和杭州分部的人不听指挥……一个接一个的送死导致的，这……”
“本来我对这两个分部也没有什么管辖权……而且这一次是我太冲动了，如果不调来这么多人，我想也不会出这样的事情。”
“那么，现在怎么办？”
“不知道……”
从吴晔的口气判断，她对于这件事情好像并不意外。
“……有些时候人生真是一瞬间的事情啊。”
“你这几天先好好休息吧，有什么事情就和孙夏岚或者我说，等我从上海回来再做打算。”
“嗯……”
原本吴晔是要说什么重要的事情，但是话已经说道这样的份上了，继续谈论别的事情估计李佳琪也听不下去，所以还是结束这次谈话比较妥当。
小灵通传来忙音，孙夏岚上前将其翻盖盖上，然后坐到沙发上。
“孙夏岚，你知道吗？人有些时候，其实还是很无奈的。”
“……”孙夏岚没有说话，现在她的角色只不过是一个倾听者，这一点她心知肚明。
“都怪我……太功利了，我一直想要进入内阁，但是……一时间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脑子充血了，可恶……要是南京和杭州分部的人听我的话，也不会死这么多人，那两个总指挥究竟去哪里了。”
“李佳琪总管，如果我……”
“人生没有如果，只有后果和结果。”李佳琪知道孙夏岚要说什么，她不想听便打断了她，“过去的不会再回来，即使回来也不再完美。”
“我知道……”
“你明白为什么吴晔有些时候会在公开场合不由分说的讽刺我么？以前我不理解还有些排挤她，现在我明白了——我原先加入盘古议会的目标，就是想要试图去改变这个组织内部的体质，到现在来，我却先被这个想要改变的体制改变了。这估计就是吴晔越来越讨厌我的原因……”
孙夏岚继续沉默。
“唉——我为什么要和你说这些事情啊。”
这个总管叹了口气，又转过身将头埋进沙发里。孙夏岚仔细打量着那个沙发，那里好像已经成为李佳琪睡觉的地方了，毕竟现在分部乱作一团，估计她只是想要找个地方清净一下吧。
说来也讽刺，前几个月李佳琪还在讽刺吴晔这里是“什么鬼地方”，现在这里却成为了她的栖身之地。
东西也找到了，再继续待下去也只不过是给李佳琪添堵，虽然孙夏岚和她不太熟，但是总觉得打扰别人的休息是一件不对的事情。
临走的时候，她在大门鞋柜上发现了一个相框，里面放着一张已经泛黄的黑白照片。
照片的背景是一座古堡，绿色的草地，零零散散的几朵云。李佳琪、吴晔还有一个不认识的女性在这张照片的中央，那个时候的吴晔还很年轻，李佳琪的脸上也没有那么多的皱纹。
“冒昧问一下，这张照片是在哪里拍的？”
“啊，你说那个。”李佳琪将头伸出来，“卡米洛特学院拍的了，吴晔是我的学妹……我之前留过好几次级，所以看起来才会比她们大一些……”
“这样啊……”
这下子，孙夏岚明白这两个人为什么有些时候看起来像是朋友又像是仇人了，学生时代这种纠葛嘛，大多数人都经历过，那种复杂的关系可不是一句话两句话能够概括的。有一些问题她还想要问，但是现在天色已晚，孙樵估计等着自己回去吃饭，而且她看李佳琪现在的样子也不像是一个能够准确回答问题的人，便摇了摇头走出了烂尾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