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第四幕 工厂之子（五）
世纪之海在民国时期一共有八层，而现在这里的老板将它扩建到了十六层，整整翻了一倍，也不知道是不是出于赚钱的目的，这里已经不再是原来那种民国风，而是变成了灯火辉煌，散发着资本主义气息的酒楼，到处都凸显着纸醉金迷，仿佛一个永无止境的黑洞，深陷其中便无法自拔。
灯光实在是太刺眼了，李佳琪在心里暗骂了一句，她对宴会完全不感兴趣，主要原因有两个：第一她要说上一堆自己根本就不想说的话，见上一堆自己根本见到的一堆人；第二则是因为这种东西完完全全就是为了攀比而存在，对自己事业上的帮助没有任何意义。
不过今天倒好，今天来这世纪之海饭店的主要目的是为了执行任务，而这里的人他们也完全不认识，在发现目标之前尽管吃喝就好了，反正自己这种已经快要准备开始奔四的老女人也没人会上来和自己打交道。
“又是死灵奥术师啊，我觉得这种不停抓死灵奥术师的行动根本就没有任何意义。”坐在李佳琪对面的奥术师抱怨道，“话说这次举报的人是谁啊，情报准确么？我可不认为这种举办高级宴会的场所会有死灵奥术师，躲在黑暗角落里面鬼鬼祟祟才是这些人的作风。”
“不要固执己见，你也知道清朝的所有皇帝在外来使者面前都摆出一副高傲的态度，以‘天朝富有四海，岂需尔小国微货物哉’这种话来骗自己，而最终迎来的便是灭国。”
现在，这两名奥术师所处的位置是在三楼的百花厅，一名是自认为大名鼎鼎的代行者总管李佳琪、另一名则是和她一起行动的陈仁美，也是一名代行者。世纪之海饭店一般都是一些商业大佬或者政界巨头在这了聚餐，这样方才能够彰显自己奢华的身份。李佳琪一直对奢侈品这种东西不感冒，她觉得一个人的身份根本就没有必要用这种东西来显示。
然后她想到了吴晔以前说够的一句话，奢侈品的存在就是为了彰显这个世界有着不同的社会群体——穷人和富人。每个人都仿佛行走在这样的现实里、一边是灯红酒绿、一边是断壁残垣。或许每个人置身在一个奇怪的剧院里、同一个舞台上、半边正在演出喜剧、半边正在演出悲剧……
“李总管的意思是？”
“内阁的人现在就是这样的想法，一群老不死的东西。等到哪一天盘古议会栽在这些人手里的时候，我看看他们还究竟笑不笑得出来？因为人手不够，所以我们必须在维护内部秩序的时候亲自来处理死灵奥术师的问题，这一点还请你明白。”
“我了解了。”
李佳琪望着陈仁美满意的点了点头，拿着高脚杯端详里面的液体，灯光在玻璃杯的折射下放射出淡淡的红光，仿佛整个世界都变成了血红色，老实说，她还是在某些程度上对混乱和暴虐有一丝丝的喜爱。
“对了，关于之前你问的那一个问题，举报的奥术师是上海那边的一个代行者，来这里旅游的。”
“你这说的也太不靠谱了，上海分部那边出了赵一楠这么大的事情，居然还有本事让他们分部的代行者休假？疯了吗？我们这边人手不足，那边却在舒舒服服的休假？我真是看不惯那些大城市的人。”坐在对面的代行者终于坐不住了，站起来质疑道，情绪显得十分激动。
“你给我坐下来！陈仁美。”李佳琪指着他说道，“怕弄不出乱子是么，忘了我们奥术师要隐蔽么？如果你暴露了这一切，议会的法律唯你是问！就算你再怎么看不惯他们，现在也只能忍着！”
“我知道了。”
这这时，大厅内发出更加嘈杂的声音，顺着声源的方向望去，之间一个穿着皱巴巴西装的男人出现了。这个人李佳琪之前有在报纸上见过，好像是叫做胡安生来着……
“胡厂长，请问对于沧海重工拆除一事，您对此有什么评价？沧海重工的是否得到了合理的下岗补助金和抚恤金？”
“胡厂长，请问关于之前沧海重工排污指标不合格的事情很多人都云里雾里，请你给大家一个解释行不行？”
“胡厂长，关于之前偷税漏税和克扣工厂职工工资的问题……”
“胡厂长……”
“胡厂长……”
“胡厂长……”
“无可奉告！”
一声又一声的呐喊，男人在闪光灯中从奔驰车上下来。他对着记者们吼了一句，然后便在保安疏散出了通道中扬长而去。对于这些只会写负面报道的记者来说，他没有什么好说的，好的事情会被他们写成坏的；坏的事情会被他们写成更坏的，既然对自己没有好处，那还有什么好说的。
记者中分着很多的种类，其中一项很重要的分类就是调查记者，调查记者为何？用行内的话说就是社会的看门狗，专门负责揭露一些社会上光明照射不到的地方。在胡安生眼里也就是专门写企业的负面新闻的人群，这些人一天到晚就想着靠负面新闻赚钱，会昧着良心捏造事实造成集体性的恐慌，他巴不得这个职业从这个世界上消失。
“你看看，你的熟人来了——”
朝着赵一楠所指的方向望去，钱万林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胡安生，沧海重工的厂长。钱万林怎么可能不认识他，但是那个厂长却不可能认识自己，自己根本不过就是一个普通人罢了，这个人拯救了他的人生，同时也毁灭了他的人生，即便以后在大街上见到他，也只不过是擦肩而过的路人。
“你要我做什么？”钱万林问道。
“没什么，就像是之前说好的，你当我的保镖。虽然表面上没人知道，但是这里所有人基本都知道胡安生把沧海重工拆掉之后拿到了很多钱，我现在必须去和他谈生意赚钱。懂了吗？”
“明白了……”
“嗯，等会我说什么你就做什么。”
说罢，二人朝着胡安生走去。
钱万林脑袋里面仔细搜寻者有关赵一楠这个人的信息，试图证明他的身份的真实性，但是说句实在的，钱万林本来就不是喜欢关注社会新闻的人，现在发生的了什么他根本就什么都不知道，本来他原本的想法就是蜷缩在自己的世界里面安稳的度过一生，现在来到这灯红酒绿的世纪之海也只不过是为了生活所迫。
所以，赵一楠的身份对他来说仍旧是一个谜。
“你好，胡安生厂长，我是之前联系您的……”
“啊啊啊，我知道你是谁。来来来，坐这里。”
胡安生对赵一倒是楠显得十分热情，对自己这个“保镖”则是摆出一副鄙夷的表情——这也是在钱万林意料之中的事情罢了，不足为奇。胡安生两个人和其他几个看起来像是商业大佬的人坐到了同一张桌子上，自己就在旁边站着看着他们吃着桌子上的大鱼大肉谈话。
“胡厂长，可真有你的，把厂子这么一炸掉，监管部门就什么也查不出来了，真是神机妙算！”
“唉——可不是嘛，那些调查记者盯着我可紧了，稍有不至于就会失足跌入泥潭。”
这个人在沧海重工的烟囱被炸掉的时候，是一个迫于无奈的厂长，一个受到大家爱戴的人，但是现在呢？他只不过是现出了原形罢了，露出丑恶的嘴脸谈论着那些见不得人的事情，钱万林在心中叹了口气，要是那些工友们只知道他们心中的厂长是这样的人，心目中的伟大形象崩塌，那会带来怎样的后果，他根本就不敢想象。
“这个主意真的很不错，找一个爆破队一炸，无论是招标局或是监管局都不知道厂子排污的问题了，胡安生，反正那些污水最终还不是要排到大海里面。排到黄龙江里面，说是上游的人干的不就行了。”
“你说得对。”胡安生从盘子拿了一只最大了螃蟹放到自己的盘子里面，露出开心的笑容，“你们有谁带烟了吗？我现在没带。”
“我有我有！”
“我这有，黄金叶。”
“我这有大重九！”
所有人无一不献殷勤，看来胡安生在沧海重工拆除后成了所有人眼中的肥羊，每个人都抱着不同的目的想要宰他一顿。钱万林看着这一切，不屑的哼了一声，虽然他自己知道自己也算不上是什么好人，但是和这些虎背熊腰的人比起来，自己还是有一些高尚的。
“这里好像禁止抽烟来着。”一直都没有作声的赵一楠突然说道，然后指了指墙上禁止吸烟的标识。
“是这样啊，那我们去楼道里面吧。”
于是乎，一桌子人加上钱万林一共九个人都前往了仙女厅外面的安全通道，每个人都点起了香烟，钱万林在一旁看着，在这个根本就不属于他的世界里面，他根本就是低人一等的存在。
“胡安生厂长，听说你等会会有一个演讲？”有人突然问道。
“是的，关于建设沧海市的，我打算将钱全部捐给这个城市，反正我已经做了这么多的坏事，欠下了很多……就当做是赎罪吧。”
“切，只不过是披着羊皮的狼罢了，你就算给自己一个华丽的外表也改变不了内心。”
人群中有人这么说道，听到这句话后，胡安生顿时觉得自己很受委屈，顿时恼羞成怒。
“这无所谓！反正我现在全身上下干干净净，那些调查记者都没有我的证据更何况你们这些人……”
说道这里的时候，胡安生脸色开始有一些不太对劲，就在所有人都感到惊奇的时候，他直愣愣的倒了下去……
事情发生的太突然了，难道是心脏病？在场的所有人都慌了，一时间谁也不知道该干什么？
“这……怎么回事？”有人问到。
“心脏病……块！钱万林，去找速效救心丸！注意不要引起不必要的恐慌，等会胡安生还要上去演讲呢。”
赵一楠弯下身段，开始进行心肺复苏，所有人都不知所措的望着钱万林，在这种重压之下，他听从了赵一楠的命令。他回身来到百花厅内，找到了服务生，询问关于救心丸的事情，几分钟后，他在不引起众人的情况下回身来到安全通道内部。
“没救了……”
待钱万林拿着棕色的葫芦状小药瓶回来的时候，众人都已经离开了倒在地上的胡安生一两米远的距离，赵一楠哭丧着脸，抬起头望着钱万林。
“怎么回事……”
“心脏病，原沧海重工厂长胡安生已经死了。”赵一楠说道。
“我们该怎么办？”有人问到。“等一会胡安生还要讲话呢，关于募捐的问题。”
“募捐？我不敢相信这个人居然还会吧赚来的钱捐出去。”
“别管那么多了，待会他就要上台了……没事，我来处理，你们先回到座位上坐着，注意不要引起不必要的骚动。”赵一楠一边说着，一边对钱万林挥了挥手，“钱万林，帮忙，把他抬到楼下的仓库里面。”
“为什么……我们……”
“没有为什么，胡安生已经死了，待会还要他进行演讲，帮忙把这件事情处理好，我给你加钱。”
“加多少？”
“三千。”
钱万林脑子有些眩晕，三千块加上原来的一千块就是四千块，这么大的一笔钱他这辈子都没有碰到过，自己攒了一辈子的私房钱加起来也不过两千……他的双手在颤抖，这不是因为害怕眼前的死人，而是在金钱的诱惑前摇摆不定。
——反正是自然死亡，又不关我的事情。
他想的没问题，虽然说自己真的很讨厌钱万林，但是他的死和自己根本没有关系，帮一下又如何？还能拿到很多钱。
于是，在其他人走了以后，他和赵一楠一前一后抱住僵硬的胡安生，朝着安全通道下方走去，下面就是仓库，这里摆着一些没有人知道有什么用处的箱子，平常应该也不会有人来这里，是一个藏匿尸体的绝佳位置。
“好了，现在帮忙把这个箱子打开，里面有什么？”
“嗯……一些礼盒……”
顺着赵一楠的意思，钱万林打开了这里最大的一个木制箱子，里面摆放着一些精美的礼盒，估计是晚会上准备用现在又用不上了的东西。
“我们真的要把胡安生放在这个箱子里面吗？”
“对，我们绝对不能让人发现，你知道的，胡安生因为沧海重工拆迁的事情得到了很大的一笔钱，我们需要这笔钱，如果他死了我们就拿不到了，所以我们必须假装他现在还活着。”
两人将尸体搬运到箱子里面，然后盖上盖子。
“我们现在怎么办？”
“我们先回到会场，然后再计划下一步的决定。”
于是乎，钱万林继续跟随着这个看似很有钱的男子，虽然内心是对金钱的极度渴望，但是说句实在的，他心里面还是有一丝害怕，但是已经无所谓了，既然已经做了决定，就必须做下去。更可况，他现在真的很需要这笔钱。
“啊，大家看看谁来了。”
回到百花厅，晚宴已经开始了，整个大厅被照耀的金碧辉煌，天花板中央的水晶吊灯反射着一些彩色的光线，钱万林感觉有些睁不开眼。但是这不是最重要的，现在，整个宴会大厅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他的身上，他们向着钱万林投来羡慕的目光，样子却是十分的诡异。
“怎么……”
“大家热烈欢迎——原沧海重工厂长胡安生先生来为大家致辞，这次的慈善拍卖会，他是募捐活动的主办者。”
顿时，掌声如同一杯水被倒入浓硫酸中爆鸣开来，聚光灯打到了他的身上，看来，那个白痴主持人将他当做了胡安生，可是现在胡安生不是已经死了吗？
“对不起，其实我不是……”
钱万林刚刚想要解释，赵一楠就在一旁拉住了他的衣服一角，在他耳边说起了悄悄话。
“你干什么？”
“他们把我误以为胡安生了……”
“那你就配合着演下去不行吗？如果胡安生死了，我们根本就拿不到钱，你必须这么做，不然的话我们都要玩完。”
“可是我……完全没有这种在公开场合讲话的经验。”
“没有可是，总而言之你必须这么做，到时候你上去随便说一些就可以了。”
没有继续听钱万林的辩解，赵一楠就已经在他身后把他推到了主席台前，钱万林一时间也不知所措，等他在回过神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经站在了演讲台前面，面对所有人的目光，他心脏直跳，手心也捏出了一把冷汗。
好在演讲台上放置了演讲稿，钱万林在心里面给自己打气，只要照着念就完事儿了，没事……
“大家晚上好……”很不出人意料的开场白，实在是太老套了，但是他脑子里面的语言水平只有这个层面，他也没有什么办法，“我还有一点点紧张，请大家多多包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