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第四幕 工厂之子（四）
二十分钟前，沧海市新区某律师事务所……
钱万林和女人四目相对，谁也不打算率先开口说话，因为一旦说话，就意味着是对对方的屈从——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毕竟已经到了鱼死网破的地步，这已经是没有办法的事情了，接下来要发生什么，钱万林自己也心知肚明，但是他的内心告诫自己，在一个面临男人尊严的问题面前，他绝对不会退缩。
“……”
女人露出不亚于钱万林凶色的眼神，抱着手在方桌对面坐着，两个人中间坐着的则是一个穿着黑色燕尾服的律师。空气中有着某种清洁剂的味道，看来房间刚刚被打扫过，不仅仅是墙壁，就连桌子表面也被擦得锃亮，嗯——这个律师一定强迫症，他对这个结果十分确定。
“……钱先生，之前我已经说过一遍了，按照目前的情况来看——出国，对孩子来说是最好的选择。”
这个戴眼镜的律师终于说话了，这样一来，自己也有了开口的理由。
“你他妈是不是没长嘴，赶紧找个人来帮你说话。”他指着对方的鼻子骂道，在他心里面这种看起来文质彬彬的人肯定喜欢装模作样了，而这样子的人最好欺负。
“钱先生，是这样的……”没有理会钱万林的嚣张气焰，律师继续自顾自的说道，“……我们也很清楚你的经济状况，如果孩子留在你这里，无论是将来的学费、生活费、或者是以后人生路上各种各样的渠道都不太方便。如果你同意的话，这位女士答应会给你一笔赔偿。”
“赔偿？赔偿？你跟我说赔偿？意思是让我把自己儿子卖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但是你现在是下岗工人，现在温饱已经得不到满足，你得为了孩子的未来着想啊。”
“怎么？有钱了不起是不？”
钱万林和律师争执着，在他看来，律师这种东西也只不过是有钱人玩弄的花样罢了，比的无非就是一个口才嘛吗，要是自己来干也行。对面的女人看来已经坐不住了，只见她将自己的名牌包包扔在桌子上，露出一副鄙夷的面容。
“钱万林你是不是有病，你看看你，在这里叫嚣的样子，简直像一个马戏团的小丑。”
“你什么意思？你信不信我抽你啊，跟了一个有点钱的就以为自己镀了一层金子么？”
“你抽啊，钱万林，你这些年抽的还不够么？”女人回到，眼神中透露着某种剧烈燃烧的火焰，像是今天这样的对决，估计连女人自己也不会想到，以为自己会幸福，是因为眼前这个男人；怀疑自己是白痴，也是因为这个男人，所有的一切都是因为这个男人，“告诉你钱万林，我不怕你。你难道就不能少那么一点自私吗？”
“自私？我哪里自私了？我看你是真的欠抽。”
说罢，钱万林就起身，做出挥手的动作，律师上前用身子挡在两个人的中间，而女人呢？虽然表示不怕钱万林，但是在她自己内心深处对钱万林这种爆发性的脾气还是很害怕的，所以她早已经下意识躲得远远的，在对方碰不到自己的地方。
“钱先生，请冷静一下，钱先生……”
“你拦着我干嘛？律师很了不起是么？我告诉你，把钱晓龙还给我！”
突然，钱万林将攻击目标转向了律师，他拉住对方西装上的领带挥起手就打过去。
李佳琪看着眼前堆积如山的文件发愣，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户籍迁入、死灵奥术事件、奥术师搜查令、还有各种各样的证明……”
一旁的奥术师用事务性的语气说道。
“该死的，下辈子绝对不当奥术师！”
“也别抱怨了，要不是你让吴晔去上海出差，估计我们也忙得过来。沧海市的分部已经忙得不可开交，东北和华北那边一点消息也没有，越来越多议会的奥术师向南逃，而我们这些最底层的奥术师却啥也不知道。”
“开什么玩笑，我要是说得动她，她已经老老实实地在这里写文件了。而且让她去一趟上海也未必不是一件坏事，之前那个叫做赵一楠的奥术师就是她和孙夏岚抓住的，如果是她的话我相信她能够调查处一下什么东西。”
“等一下，孙夏岚？你说的就是那个已经被分部警告过很多次的那个名誉代行者？”
“是啊，怎么了？”
“不……没什么，只是问一问而已，因为毕竟一个名誉代行者有这么多的违规举动实在是有些意外。对了，李总管，关于内阁派人前往印尼的事情是真的吗？难道我们不是应该在东北和黄土高原一带布局吗？印尼那种地方离着西伯利亚太远，我是死灵协会的人我都不会攻击那种地方。”
“是有这么一回事情，不过防御中心仍旧是在北方，他们应该是以外蒙古作为缓冲地带，不过呢，知道了又能怎么样？我们又没有那个能力去改变什么，服从命令就是了。接下来应该会发生局部地区的冲突，我们要时时刻刻做好准备。”
“我明白总管，但还是忍不住想问一问。”
“对了，你知道我为什么能在三十多岁的时候做到总管的位置？”
“为什么？”
“因为我从来不多管闲事。”
抱怨了一句后，李佳琪拿出五支钢笔，施展某种奥术，在奥能的作用下，笔自己开始动起来了。毕竟是奥术师，用一些所谓的开小差的东西又不是不可以。
1998年2月3日，am11:12，沧海市，盘龙镇，大全营警察局。
钱万林走出警察局，刚才的笔录过程让他很是恼火，那个看起来像是一个刚刚上任没多久的菜鸟给自己做笔录，很多关键性的东西都没有用没问，耽误了他很多的时间。
但是，说是耽误了时间，但究竟耽误了哪些时间就连他自己也说不清道不明，说是上班吧，自己已经是一个下岗工人了；说是喝酒吧，兜里面一分钱也没有，自己在家里面的厕所马桶里面还藏有几千块钱的私房钱，等有时间一定把它用掉……现在干什么呢？什么也干不了，那个女人已经把钱晓龙给带走了，只要自己一句话签一个字，她就会带着孩子和那个不知道从哪里来的野男人跑去外国。
好在现在主动权在自己手里，所以自己倒是可以放心大胆的四处混……总而言之，钱晓龙绝对不能去国外。
“喂，你——”
走在新区的大街上，突然有一个人从黑暗的巷子中伸出一只手拍了拍他的肩膀，他回过头一看，是一个穿着的确良风衣的男人。
“嗯？有事么？”
“我这里有赚钱的路子，想不想赚钱？”
钱万林仔细打量着这个人：全身上下不知道喷了什么鬼东西香喷喷的，鞋子是从旧货市场淘来的北京布鞋，这和他一身的的确良风衣有些不搭调，但是勉强还凑合。这个人说是有赚钱了路子，但是他记得小时候父亲曾经告诫过他，大街上随便和你搭话的人一般都不可信。
“赚钱的路子？违法么？”
“不违法，不违法，嘿嘿。我这赚钱的路子就是陪我去参加一场聚会，你全程都不用说话，可以免费吃喝，完事后给你五百块怎么样？”
“——怎么可能有这么好的事情，白吃白喝还给钱？”
钱万林不屑的看了一眼男人，天底下根本就没有掉馅饼这种事情。
“哎哎哎——我看你刚刚从警察局里面出来，肯定是因为什么事情缺钱，这样，我涨价到六百，怎么样？”男人提高了价格，越是这样钱万林越觉得可疑。
“——没兴趣，不好意思——”
“八百？反正就今天一个晚上的时间。”
“九百，不然我不干。”钱万林想用这种抬价的方法让对方放弃。
“可以，你说了算……”
“一千，我改主意了，一千。”
“好吧，既然你说一千，一千也倒不是不可以……”
钱万林有些惊愕，一千块钱对他来说简直是天文数字，那可是他在沧海重工一个半月的工资啊，一个晚上能赚到这么多钱，他一定会做梦都笑醒。嗯，反正现在倒也没什么事情可以做，下一次关于钱晓龙抚养权的庭审是在后天，不妨可以去试一试……反正自己活了这么多年什么样子的大场面没见过？出来什么岔子到时候脚底抹油溜走就完事儿了。
“行吧，我就按你说的。”
“嗯，这是预付的五百，剩下的今天晚上参加完聚会后给你。”
钱万林看着手中的五张红票子发愣。
“那么，你说的那个聚会在什么地方？”
“世纪之海饭店，就在新区江滨西路，我相信你知道那个地方。今天晚上七点钟的时候，你在停车场第三排第六个车位等我。”
“好，就这么说了啊。”
话毕，男人消失在了小巷中，虽然对方看起来稀奇古怪的，但是至少手里的钞票是货真价实的，可以去买一包好点的烟，吃上一顿饺子。
“第三排第六个车位……第三排第六个车位……第三排第六个车位……”
这么想着的钱万林，兴高采烈的大跨步朝着盘龙镇走去。
“好了，那个人已经上钩了。就算没有灵魂奥术，他也一样会成为死灵协会的人偶，听命于我的摆布。”
“赵一楠，你确定你的方法能够奏效？我感觉那个人不过是一个喜欢贪小便宜的混蛋罢了。”男人从裤兜中摸出一支烟点上，然后望着小巷的深处：那是一个正在踩着缝衣机老太婆，机器发出一阵又一阵的杂音弄得他脑袋疼。
“令普通人绝望很简单，但要赐予普通人一些似有似无的希望，同样简单。你看着吧，今天晚上，钱万林就会在我的引导下，以他自己的意志杀死一个人。”
“希望你能够说到做到。”男人弹了一下烟灰，心里面盘算着接下来的计划。
“你看着吧，人一旦融入到群体里，智商就会严重降低。”
1998年2月3日，pm6:57，沧海市，新区，世纪之海饭店。
钱万林提前了半个小时赶到停车场第三排第六个车位，为了显得不是那么落魄他把自己从来没有穿过的大衣拿了出来。这是一件咖啡色的大衣，上面有三个口袋，他依稀记得这件衣服时候某一次沧海重工搞什么员工慰问活的时候送的，因为看起来材质很好的样子他一直舍不得穿。
但是衣服是肯定避免不了被人穿的命运，钱万林穿上这件衣服只不过是时间早晚的问题，包括沧海重工一样，被拆掉也是时间早晚的问题。
这一切发生的太突然了，上个月还搞着表彰大会，下个月就被夷为平地，钱万林希望自己能在短时间里面找到一个新的工作，不用出太多的力气，就能够赚很多钱的工作……
“看来你很准时。”
一个声音出现在身后，回过头一看，是中午遇到的那个男人，他换了一身衣服，的确良风衣变成了绿色的大衣，但是那一双鞋子根本就没有变过……也许人家就是爱穿这一双鞋子呢？这个人看起来很有钱的样子，而有钱人的性格一般情况下都比较怪癖。
钱万林在胡思乱想。
“你之前没和我说穿什么样子的衣服，所以我就干脆吧自己最好的衣服拿来了。”
“嗯，没事没事，什么衣服都无所谓，我们这一场宴会参加到人参差不齐，没有人会在意这些的，放心好了，你现在只不过是我的保镖的身份。”
“保镖？”钱万林有些不解。
“嘁，其他人都有了保镖可是我却没有，宴会是我昨天才知道的事情，请的话已经来不及了，所以我就找了你，为了护住我的面子。”
这下子钱万林可算知道这个人在打什么小算盘了，面子面子——有钱人就是好面子，说白了自己就是来假扮一下保镖，护住这个有钱人的面子罢了。看来等一下自己要表现得好一些，到时候完事了还有机会提出给更多钱的要求。
“我明白了。”
“明白就好。”
“对了，忘了问，你叫什么名字？”
“赵一楠，没什么有起色的名字。没有问题的话，那么，我们进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