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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0章 第七幕 好大喜功(二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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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0月2日 云堤城 莲花区 墨雨路 莲花池温泉酒店附近

    今天是假期,徐振海本打算去找孔献仪增进一下感情,毕竟对于徐振海来说,想要知晓“人与人之间交往获得幸福”的秘密,身体力行是必不可少的环节;他还记得自己在上学的时候,老师讲过一个思维逻辑的分析模型,大概意思就是把你想要解决的事情放在这个模型的中央,然后像是树干的枝叶一般分散出许多的可行方案,一个一个分析其可行的成功率和需要付出的代价与其对应的收获,这样一来便能够直观的一旁观者的视角获悉整个事件的逻辑。

    这是像徐振海这样的商人必须掌握的能力,除了最近和自己交集越来越多的钱兴贤外,徐振海暂时还没有在这种暗地里的潜意识交火中畏惧过谁——或许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他才有自信在受到某个值得警惕的家伙邀请时,大大方方的奔赴对方设下的局;可到了“局场”,他才发现事情远没有那么简单。

    “再来点蒸汽,你说如何呢?徐振海阁下。”

    墨雨路的莲花池温泉酒店内,徐振海与何自明坐在空无一人的汗蒸房内四目相对,似乎是觉得屋子里的温度不够,何自明拿起冷水池里的葫芦瓢,舀了一半的水后,朝着身前堆砌的砭石浇下去;顿时,蒸汽便升腾而起,充斥满了整个桑拿室。徐振海似乎觉得温度有些高,他的脸部因为充血的缘故变得有些发红,于是便从脚下的冰柜中拿出一份冰毛巾用于擦拭身体降温。

    “啊——我感觉自己出了一身汗又活过来了。”他一边擦拭着身体,一边扭动自己的上半身做伸展运动,骨头的关节开始嘎嘎作响。

    “你们这类人经常都是坐办公室,每天的运动量都没有达到国家规定的建康标准,去年有份报告显示,白领们至少有百分之九十的人处于亚健康的状态,所以,经常锻炼身体没有坏处。”何自明指了指汗蒸房外的按摩区,“作为临时抱佛脚的办法,我请您做个按摩如何?”

    “谢谢,但还是算了吧,我之前去北方出差被搓澡师傅狠狠的上了一课,自那之后我都是在家里自己搓澡了——更何况,何自明阁下,我觉得白领们是否处于亚健康,不是白领们决定的,而是制定游戏规则的你们决定的。”

    面对这番说辞,对方没有回答,而是会心一笑,重新舀起一瓢水,制造了更多的蒸汽。

    话说回来,徐振海这还是第一次与何自明本人见面,之前关于他的讯息都只不过是道听途说,他本以为,何自明会是个那种丝毫不通情达理、喜欢耍官腔的那种小角色,可现在看来,对方实在是有些过于温文尔雅了。在任何会面中,第一印象往往至关重要,就像一个人去面试工作,打扮得干净整洁的面试者往往比邋里邋遢的面试者更容易被青眯一个道理,所以何自明将二人的会面地点决定在此处让他十分不解,因为在徐振海眼中——温泉酒店可不是什么适合谈话的地方。

    在他向何自明表达了自己的疑惑后,对方是这样回答的:

    “在商人的生活与工作中,对他们最重要的活动便是商业谈判;许多的电视剧或者电影总会在这个方面故弄玄虚,它们会把会谈描绘得像是魏蜀争霸时的诸葛亮对阵司马懿,双方在各种细节与背地相互琢磨、相互打点,搞得好像是宫斗剧一样……可事实上,真实的商业谈判往往没有这么玄乎其神。”

    虽然之前已经从沈笠或者是钱兴贤的口中的得知了关于何自明个人性格的一些情报,可实际上交谈起来,徐振海并不觉得何自明是那种“装模作样”的人,这样的评价或许是他们单纯的讨厌这个人罢了……毕竟他们确实有讨厌何自明的理由;在他论证一个观点的时候,他非常擅长举例论证与对比论证,同时还会结合自己和谈话对象身边的人或事来佐证自己的论点——这样的人往往具备极其强悍的逻辑思维,以及一颗无论处于何种境地都能保持冷静的心。他不清楚自己是否该庆幸这家伙选择当公务员,而不是去从商……

    “对于一个商人而言,时间就是金钱,在那些‘尔虞我诈’中花费时间是一个吃力不讨好的举动,因此在商人这个群体当中形成了一种不成文的规矩,那就是‘双方都打开天窗说亮话’,你明白我的诉求,我明白你能付出的代价,了解的双方的利益关系后,便能够很快的做出决断——因为所谓的商业谈判,说白了不过是小学水平的数学游戏罢了,比一比数字的大小,看一个数字是否符合自己的数学期望……因此,我觉得这样的场合非常适合我们之间的会谈,脱下拥有面具功效的‘衣物’,相互坦诚相待,是展露自己对对方、对方对自己信任的一种绝妙方式。”

    这话看起来说的也对……上大学的时候,徐振海选修过一门哲学课,课堂上的老师说人类其实是一种拥有“仪式感”的动物,所谓的仪式感,说白了就是将某种日常活动仪式化以赋予其意义的类宗教行为——就像何自明说的,相互脱光衣服在澡堂子里坦诚相待,就好像“大家都把对方看了个精光,相互知根知底,因此哪怕说谎也会很快被识破”,可这样的行为真的就能保证一个人不说谎么?

    “虽然这话你可能会觉得奇怪,但我其实挺喜欢泡澡或是蒸桑拿的,怎么说呢……萝卜白菜各有所爱,这算是我生活中的一个小爱好。”

    还有一种可能,那就是何自明只是单纯的喜欢泡澡,就像小时候,自己有个好玩的玩具就会想办法推荐给身边的人一样,之前那些结论都可以被这个结论一下子推翻。

    “何自明阁下在工作之余都会来这样的地方休息么?”徐振海试探性的问道。

    “嗯哼,除了这里之外,还有远山区的雨凇茶社、牡丹山的寒天寺,这些地方都是能够让我一个人静下心来好好思考的地方。”对方也拿起一块冰毛巾擦拭身体,“如今的这个时代,到处充斥着各种各样的消费主义和物质主义,零碎的网络碎片信息占据了每一个人的脑子,一个物质丰富,精神衰败,两者反差很大的社会,只能是一个畸形和片面的社会,这种社会绝不可能造就出真正的全面发展的人。我们想寻求社会进化,就不得不打破‘天经地义’、‘自古如斯’的成见;决计一面抛弃此等旧观念,一面综合前代贤哲当代贤哲和我们自己所想的,创造政治上、道德上、经济上的新观念,树立新时代的精神,适应新社会的环境——这就是我为什么喜欢这种人少且安静地方的原因。”

    “何自明阁下在这些时候都思考些什么问题呢?”

    “我考你一个问题徐振海:某个地方有一条河流,河流的上游有一座村子a,下游有一座村子b,有一天发生了很严重的干旱,为了保证庄稼顺利播种,a村挖开了河道引水灌溉,这导致了b村的水源出现了短缺,于是a村和b村之间的矛盾开始激化……为了不导致严重的后果,假如你作为两地的地方官,你会怎么办?”

    “我会怎么办……”徐振海被这个问题问住了,因为无论相较于a村还是b村,双方都有困难,这样的情况下无论自己做什么,总会有人付出代价,“我会让a村赔偿b村,从理论上讲,在同一条江河流域上,只要上游地区动一动,就会对下游造成损害,比如上游砍树就会破坏源头生态,从而影响下游水质乃至整个流域的水流稳定。但上游又必须进行农业、工业开发,发展地方经济,而哪怕开发项目符合环境标准,也可能会对流域生态造成破坏。假设上游每一个企业都符合排污标准,但所有企业的排污汇流在一起,也会对流域造成严重污染。这时,流域的生态补偿机制就应时而生。也就是说,当下游的水源遭到破坏而需要限制上游的发展时,下游应给予上游一定的补偿。”

    “金钱当然是一个很好的解决方面,你作为商人会这么想也是正常的;可是,人命是绝对不能用金钱衡量的,你刚刚说的只是河流污染问题,但如果是干旱导致的所有人都种不出庄稼呢?即使a村顺利灌溉种出了庄稼并支援b村,两村子的产量也只有往常的一半,这也就意味着,会有一半的人死去——更何况,没有人保证在那样的情况下,a村所有人都同意支援b村。”

    “我国可是有南水北调、西电东输呢,不存在你说的那些问题。”徐振海摆了摆手,“就算时运不济,大运河的水也枯了,我们还有天气控制系统,把‘源’送过去,这种物质便会将其蕴含的能量转变为降雨。”

    虽然明白这只是赤裸裸的狡辩,可徐振海心里十分清楚,这个问题根本就拿不出一个很好的解决方案。这就像云堤城的排外现状一样,云堤人觉得大陆人亏欠他们,大陆人觉得云堤人发了财就远走高飞……

    “这当然是解决问题的一种,但我在安静的时候,会思考在没有国家支援、没有科技支持的情况下如何做到让损失最小——就算想不出解决办法,我也会一直想下去。”

    “啊?这难道不是无用功么?”徐振海觉得这个何自明怕不是有什么自虐倾向,“有趁手的工具就用,这是人与动物最本质的区别。明明能够很快解决问题,却还处处给自己设限……”

    “这是我保持思维活跃的一个重要活动,我是人民公仆,我必须要在遇到危机情况时设想出最好的情况与最坏的情况。我不期望你能理解我,毕竟对于商人而言,如何在‘短期内赚快钱’是他们的信仰与守则,所以大多数商人不会考虑最极端的情况,只会谋求最稳的手段——放在公务员系统中,这就是懒政的表现。”

    “你这话里头带刺啊……”

    “我不是为了挖苦您才邀请您来这里的,如果刚刚的话有冒犯还请见谅;因为最近经历的一些事情……我有些时候感觉我会控制不住我自己。”

    “我不在意,更恶劣的话我也听过,那您找我来这里是有什么目的?”

    “云堤城晴空塔你知道吧?”

    “知道,出云区的那座广播电视塔,好像在源源不断的降雨开始后,那座塔就被关闭了。”

    “是的……就算不说,明眼人都看得出,那座塔就是‘源’的发射中心;它与天气控制系统相连,保证了云堤城的降雨,同时也是造成目前持续不断降雨的罪魁祸首。”

    “你该不会是想把那座塔给炸了,然后想用这样的办法阻止降雨吧?”徐振海会心一笑,“我开玩笑的……再说晴空塔现在肯定已经停止输出‘源’了,导致降雨肯定有其他原因,这一点沈笠他们会把毛病找出来的。”

    “我要说的就是这个……沈笠无论怎么努力,都不可能找出造成这无休止雨的原因。”

    “你说什么?”

    徐振海脸色大变,面对他的震惊,何自明没有说话,他已经预料到了这样的情况,于是他又舀起一盆冷水,浇到砭石上,滋滋的声音在桑拿室里回响,两人就这么坐在这个空间的两侧,四目相对。

    “徐振海阁下,我记得您是在天气控制系统出故障后才被调来云堤城的是吧?聚能生命科技之前是沈笠的投资人,所以公司肯定拥有关于天气控制系统的所有数据与报告。”

    “没错,除了天气控制系统的设计方案……沈笠连着公司的数据也销毁了。”

    “嗯,那接下来的谈话就方便多了。”何自明顿了顿,“你也知道天气控制系统是绝对的机密,所以在天气控制系统内工作的人,都必须签署保密协议,在里面待十年才能出来,除了沈笠……他是个例外……”

    “他有这个特权也无可厚非吧?谁乐意把自己的劳动成果无偿分享给他人。”

    “我同意这个观点。”何自明点头示意,“自从降雨发生后,天气控制系统内一切正常,里面的人甚至都不知道外面下起了倾盆大雨——也就是说,这雨是莫名其妙开始下起来的。”

    “你为什么不让沈笠调查天气控制系统发生了什么?让他看看,所有问题就都迎刃而解了。”

    “不……因为如果我同意沈笠查看天气控制系统的数据,我所有的努力就都白费了,那些东西会被某个躲在阴影里的人拿到,而那些东西会在她的一手操控下,彻底无害化。”何自明的眼神中充斥着某种看不见的火焰在跳动。

    “谁是‘躲在阴影里’的人?”

    “你知道你为什么被调来云堤城么?”

    “不清楚,董事会让我来云堤城任职,我就来了,关于天气控制系统的资料我是在飞机上看完的——所以之前发生了什么我一概不知。”这是实话,原本徐振海是要在厦门任职的,可却在上任的前一天就被调走了,这无异于古代被皇帝左迁到一个天涯海角的小地方,只不过那时自己生活中一个朋友都没有,所以他也没希望有李白这样的人来写诗纪念自己这个倒霉的王昌龄。

    “你的前任代理人,鬼迷心窍,想要出售控制系统的数据给国外,他被一封匿名的举报信举报,我作为城市管理委员会的委员长调查此事,却迟迟找不出证据,案件的审理也因此陷入停滞。可突然有一天,我们收到了关于那个代理人的账户资金记录,这样一来就能给他定罪了,他也因此被送入了大牢。”

    “嗯……故事结局挺圆满的不是么?”

    “如果不是那份证据来源的提供者,我也会这么想。”何自明的眼珠子在打转,似乎是在考虑应不应该把接下来想要说的话告诉何自明,“那些证据的提供者是蒋春文。”

    “这有什么问题么?”

    “想想看徐振海,为什么蒋春文会有聚能生命科技高级管理员的资料?那些是公司的机密文件,每一个公司为了防止同行窃取数据都会采用各种各样的防火墙保证数据安全,蒋春文提供了他犯罪的证据,你不觉得这件事情很奇怪么?”

    “嗯……天气控制系统的建设是政府专项债券项目,法律规定政府必须要查看公司的那些数据,以确保项目是符合国家安全标准,我想应该也没什么问题吧。”

    “但蒋春文却在那个代理人被判入狱后,突然宣布要将天气控制系统收归国有,而且没有任何补偿,按道理来说,作为私人企业的任何公司都会对此有怨言;可奇怪的来了,聚能生命的表现出奇的安静,整个过程就像是他们只损失了一个小项目……我觉得这件事情有蹊跷,便以城市管理委员会的名义打断了这个过程,将其纳入了委员会的管辖。”

    “沈笠正是因为这件事情才对你恨之入骨的吧……”

    “他没那么恨我,沈笠是明事理的人,只要和他说清楚,他会理解我的苦衷的。”何自明擦了擦脸颊上的汗,“但我现在还不能告诉他……这座云堤城隐藏着一个看不见的秘密,猎人在追捕猎物时,穷追猛打只会提高猎物的警惕,必须做到一击必杀。”

    “蒋春文就这么放任你阻止她的计划?这不太像她。”

    “这是因为当时发生了另外一件事情——位于莲花区的市政府大楼突然冲进来了一辆油罐车,导致了巨大的爆炸,蒋春文的精力都放在那上面,所以我有机会在他注意力不在天气控制系统上时,成功完成这个计划。”

    “呵,好一个明修栈道暗度陈仓,我开始佩服你了何自明。”

    “谢谢。”

    对方又拿出一块冰毛巾,开始擦拭身体。

    “那场爆炸是怎么回事?我查过相关的新闻,描述也只是三言两语,说是什么交通事故。”

    “有能力知道这个秘密的人不是我,而是你徐振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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