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章 第七幕 好大喜功(十九)
9月27日 云堤城 出云区 云堤城政府大楼附近
在今天稍微早些的时候,钱兴贤就来找到了蒋春文,他把自己已经整理好的文件递交给她,而自己则像是播报员一般自顾自地站在她的办公桌前汇报工作情况,为了让做出来的工作报告看起来正常一些,他可是下了好大一番功夫。
蒋春文的身前是两份报告,一份是准备对外公开,她对这种添油加醋的东西丝毫不感兴趣,她的注意力主要集中在另一份写着真实数据的文件,其中一份文件的部分内容如下:
20██年云堤城地方政府债券使用情况表(部分)
地区
项目名称
项目领域
项目主管部门
债券性质
备注
莲花区
云堤城静海师范大学改造项目
职业教育
云堤城教体局
一般债券
莲花区
市政大楼旧址改造项目
市政基础设施
云堤城住建部
专项债券
已搁置
出云区
镇海环岛高速公路定期维护(机场段)
政府收费高速公路
云堤城交通局
专项债券
出云区
镇海环岛高速公路至慈雨路建设项目
政府收费高速公路
云堤城交通局
专项债券
出云区
天云立交桥二期建设项目
公共交通
云堤城城市管理委员会
专项债券
远山区
立体农业基地五期建设项目
农业建设
云堤城城市管理委员会
专项债券
远山区
云堤城国际机场二号航站楼改造项目
空港基础设施
云堤城城市管理委员会
专项债券
远山区
云堤小学基础设施建设、实习实训基地建设项目
职业教育
云堤城教体局
专项债券
外包
信业区
聚能生命研究所重建项目
研究设施
云堤城住建部
专项债券
已搁置
信业区
雨竹路站二期建设项目
轨道交通
云堤城交通局
一般债券
静海区
濛雨港航道拓宽项目
港区建设
云堤城水务局
专项债券
静海区
濛雨港火力发电站建设项目
电力设施建设
云堤城能源局
专项债券
静海区
云堤城“止雨行动”专项行动计划
其他项目
云堤城人民政府
一般债券
静海区
心雨儿童福利院迁移项目
社区收容所
云堤城卫健委
专项债券
静海区
静海南部沼泽区填沼作业工程
水系综合整治
云堤城自然资源部
专项债券
除了重大项目使用情况外,还有一份报告则是云堤城目前的政府负债情况,钱兴贤站在那边自顾自的说着报表上的数据,俨然沉浸在了自己的世界中,就好像那些项目的功绩完完全全是他一个人做出来的一样。
但越念下去,钱兴贤就开始察觉到了异常……不,应该说只要是个正常人,把两份文件放到一起作对比,都能看出来异常。云堤城自从因为降雨问题失去了作为贸易枢纽的能力后,各项收入根本就没办法满足目前的各项开支,察觉到这一点后的钱兴贤,看到蒋春文的额头上滴下豆大的汗珠。
那份报告的其余内容如下:
20██年云堤城公共预算支出决算表
单位:万元
项目
预计年初预算数
实际决算数
决算数为预算数的
一般公共服务支出
1,572,636
1,038,231
6602
外交支出
0
0
国防支出
5,639
2,174
3855
公共安全支出
229,170
125,552
5479
教育支出
353,298
159,222
4507
科学技术支出
262,904
657,771
25019
文化旅游体育与传媒支出
430,368
130,587
3034
社会保障和就业支出
248,286
895,348
36061
卫生健康支出
328,575
147,004
4474
节能环保支出
172,228
102,411
5946
雨水津贴支出
5,632
4,532
8047
交通运输支出
636,520
284,545
4470
资源勘探工业信息等支出
112,550
57,281
5089
商业服务业等支出
655,790
911,893
13905
金融支出
1,121,294
1,923,563
17155
援助其他地区支出
0
0
自然资源海洋气象等支出
1,211,200
1,914,133
15804
住房保障支出
45,650
25,509
5588
粮油物资储备支出
127,500
458,880
35991
灾害防治及应急管理支出
911,506
1,137,905
12484
预备费
36,000
0
其他支出(类)
0
1,272
债务付息支出
88,516
95,615
10802
债务发行费用支出
10
34
34000
一般公共预算支出
8,643,788
10,169,077
11765
补助下级支出
返还性支出
一般性转移支付支出
专项转移支付支出
上解上级支出
1,887,491
2,438,228
12918
调出资金
275,262
债务还本支出
1,933,527
2,216,020
11461
债务转贷支出
补充预算周转金
4525
拨付国债转贷资金数
国债转贷资金结余
安排预算稳定调节基金
1,857,817
援助其他地区支出
计划单列市上解省支出
省补助计划单列市支出
待偿债置换一般债券结余
年终结余
525,135
减:结转下年的支出
525,135
净结余
支 出 总 计
12,464,806
18,011,199
14450
20██年云堤城公共预算收入决算表
单位:万元
项 目
预计年初预算数
实际决算数
决算数为预算数的
税收收入
9,934,369
7,013,796
7060
增值税
2,262,686
2,017,265
8915
企业所得税
3,414,219
1,450,623
4249
企业所得税退税
个人所得税(款)
106,185
213,144
20073
资源税
44,884
75,189
16752
城市维护建设税
473,760
431,298
9104
房产税
972,296
506,976
5214
印花税
137,958
98,748
7158
城镇土地使用税
183,450
220,942
12044
土地增值税
448,231
160,280
3576
车船税(款)
993,871
1,294,825
13028
耕地占用税(款)
146,770
136,858
9325
契税(款)
679,208
342,858
5048
烟叶税(款)
50,799
48,849
9616
环境保护税(款)
8,368
8,610
10289
其他税收收入(款)
11,684
7,331
6274
非税收入
1,233,442
1,145,416
9286
专项收入
588,095
625,756
10640
行政事业性收费收入
168,055
207,546
12350
罚没收入
142,910
111,863
7828
国有资本经营收入
851
国有资源(资产)有偿使用收入
224,337
110,947
4946
捐赠收入
1,410
855
6064
政府住房基金收入
94,498
79,889
8454
其他收入(款)
14,137
7,709
5453
一般公共预算收入
11,167,811
8,159,212
7306
上级补助收入
2,983,896
2,311,403
7746
返还性收入
832,412
387,510
4655
一般性转移支付收入
1,356,242
769,543
5674
专项转移支付收入
795,242
454,350
5713
下级上解收入
待偿债置换一般债券上年结余
上年结余
382,211
382,211
10000
调入资金
2,376,779
2,134,573
8981
债务收入
债务转贷收入
848,400
740,845
8732
国债转贷收入
国债转贷资金上年结余
国债转贷转补助数
动用预算稳定调节基金
226,809
489,197
21569
接受其他地区援助收入
省补助计划单列市收入
计划单列市上解省收入
收入总计
20,969,802
15,828,844
7548
全年实际总收入
8,504,996
-2,182,355
-2566
政府债务(亿元)
7364032
负债率
18287
年度gdp结算(亿元)
4026922
实际gdp增长率
-120
“……我们负债率简直是太吓人了春文,我们就像是航道被破坏的苏伊士运河和巴拿马运河,我知道你已经在想办法从其它地方把钱给挤出来,但是这根本不够;也亏得我们的是云堤城,要是其他城市有这么难看的财政报告,早就该财政重整了。”
钱兴贤虽然这么说着,但他的语气听起来有些心不在焉,或者说是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态度,那是当然——濛雨港、上雨港、雨布湾,青雨湾还有数不清的大大小小的港口里面现在都塞满了船只,每天光是维护那些船都是一大笔开销;虽然很想向那些船舶公司征税,但却因为何自明在信业和出云妄图开放市场、实施了大公司免税政策的缘故,他对此根本无能为力。
何自明或许压根儿就没看过这些报告,或者说他根本看不到,假如这些东西落到了那个家伙手里,说不定又会成为他攻击蒋春文的筹码——钱兴贤心里如是想到,想要挽救当下云堤城这个畸形的财政,就得让何自明缓缓他的那些改革;至少在目前,自己能做的就只有这些了,为了自己的幸福的退休生活,蒋春文还不能倒下。
如果是何自明的话,他说不定会采用那些极端的手段,比如说把那些轮船全部给凿沉,这样一来就从根源上解决了开支问题。
——那家伙,应该还不至于疯到那样的地步……
“我们在天气控制中心的投入比去年多了整整百分之……百分之八十?不是……那玩意儿怎么这么耗钱?还有立体农业基地的投入也增加了百分之六十。何自明那臭小子是不是在搞腐败啊?我说春文!春文!你有在听我说话么?春文!”
“我……抱歉,我最近睡得不是很好。”
“你怎么了……你是云堤城的晴雨表么?自从这永无止境的降雨开始后,我总感觉你怪怪的。”
“你听过么?据说天气变阴的时候,人的反应也会跟着下降。”
“唉——罢了,要我重新念一遍么?”
“免了,我现在想一个人静静。”
“还有一件事……我进大门的时候,看了看邮箱,里面有一封信件,上面有中央的印章……收件人是咱们云堤城政府,这种红头信件一般是寄给你的,所以我想着拿给你看看。”
“你帮我念一下吧,我现在头有点疼。”
“唉——好吧,我看看啊……”
钱兴贤用手抠掉封口的火漆,把它丢到垃圾桶里,他从没拆过带有火漆的邮件,所以手法显得有些粗暴。那封信的内容如下:
“沈笠先生亲启:
为庆祝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90周年,诚邀阁下于10月1日上午10时,赴天安门广场参与周年大会,观看阅兵式、分列式和庆祝表演,敬请出席。
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90周年
庆祝活动办公室”
信件后方写的是一些参会须知,还额外附赠了一副口罩、一张云堤城到北京的直飞机票、以及一张观礼嘉宾卡,嘉宾卡上贴着的是沈笠的照片,那张照片和沈笠现在的模样完全不符合,看起来像是六七年前照的。
想来看也对,钱兴贤在认识沈笠后仔细观察过他的生活方式,这家伙可以说完全没有拍照的习惯,再加上他好久没有出现在公众视野中了,组委会估计也只能找他之前在中科院工作时的照片。卡片的后方写了沈笠的座位号,钱兴贤扫了一眼,差点惊掉了下巴。
——这……这位置难道不是天安门的正中央么……
“欸?真羡慕沈笠啊,居然被邀请参加这么盛大的活动,我听说活动结束后,受到邀请的客人可以在北京饭店吃到各种各样的山珍海味,而且都是国宴级别的美食,我也好想去吃一顿。话说我什么时候才能被邀请去那种地方啊?要不我也去当个科学家搞点小发明算了,不不,我可没有那个脑子……”
钱兴贤貌似已经沉浸其中了,他被请柬上的内容给吓得不轻,拿着那张纸四处翻看,就好像在期待那请柬上的某个犄角旮旯里也写着自己的名字,不过在他自言自语了好大一会后,方才反应过来什么。
“等等……不对!春文,这东西怎么会送来这里?不应该送到他家么?”
“可能……大概因为组委会的人好像只知道沈笠住在云堤城,并不知道他的实际住址在哪里。”
“那……那我给他送过去好了,正好可以趁这个机会卖他一个人情,这封信上没说能不能带陪同人员,说不定我还可以陪着他一块儿去北京玩……信封我找胶水重新粘起来就行。”钱兴贤准备转身离开,却突然感受到后背传来的一阵寒意,他回过头,看到蒋春文正在用一种完全感受不到温度的冷峻眼神盯着自己,“不行……吗?”
“止雨计划已经完成了一半,这座城市还需要沈笠,我们还是别让他分心了。”
“可是……这可是庆典……多少人都想去……”
“那云堤城怎么办?钱兴贤,你有想过这个问题么?”蒋春文缓缓起身,拿起身边泡好的绿茶,轻轻抿了一口,而后将目光转移到远处的高楼大厦,“你把信放我这,然后把这封信的事情给我烂在肚子里,回去做好你的工作吧,你收到云堤城轻轨20号线的竣工事项了么?”
“收是收到了,感谢你这么抬举我,但我还是好奇……”
“退避三舍。”
“哈?”
“这是个成语,出自《左传·僖公二十三年》,公元前633年,楚国和晋国的军队在作战时相遇。晋文公为了实现他许下的诺言,下令军队后退九十里,驻扎在城濮。楚军见晋军后退,以为对方害怕了,马上追击。晋军利用楚军骄傲轻敌的弱点,集中兵力,大破楚军。”
“哦?所以您是把自己当做晋文公了是么?”
面对提问,蒋春文一句话也没有说,而是放下了茶杯,稍事整理了自己的衣领一番,而后就当钱兴贤不存在一般,走到一旁的书架旁,开始翻看其中的文件。
“原来如此……我明白了。”
——但说实在的……我是真的想去北京玩……
钱兴贤放下信封,失望的离开了办公室,给蒋春文送完工作报告后,自己接下来应该是要回到静海,他打算去看看沈笠他们的工作进程如何了,之后再和居委会的人去几户静海的住户家里做一些常规的情况了解,之后自己一天都没什么事情了。他有大把大把的时间去出云的烧烤店吃一顿上好的海鲜乱炖,或者叫上几个熟络的下属去雨凇茶社品一品好茶,增进一下同事之间的关系和人情往来……
——呵,我这区长的工作还真轻松。
但他却又觉得刚刚发生的事情有些奇怪。
——真的只是因为担心止雨计划无法完成么?去北京玩三四天又不会耽误整体。
对于想要隐藏秘密的人来说,这个秘密知道的人越少就越安全,最好是只有自己知道。
除非……
——蒋春文在犹豫什么。
钱兴贤最擅长的事情,就是察言观色,从各种细微的动作中看出一个人内心中的心理活动,比如看穿沈笠其实并不擅长团队协作,比如看穿徐振海刻意隐瞒了自己前进的动力和他缺爱的心理。这种优势使得他往往能够在遇到突发事件时,掌握主动权。
当然了,包括这一次也一样。
他走进电梯箱,按下了前往一楼的按钮,在电梯关门后,他看到了电梯右侧的宣传栏,上面贴着蒋春文和何自明的竞选海报。
“市长选举要到了,云堤城需要改头换面了啊春文,请做好心理准备哦。”
自语了一番后,电梯也随即来到了一楼,电梯开门的时候,一个熟悉却又陌生的人站在电梯门口,看样子他是在等电梯,准备去和某个重要的人见面吧;否则对方绝对不可能穿着十分正式的西装,打着一副暗金色的领带。
“早上好,钱兴贤阁下。”
“早上好,仇黎博士。”
他缓缓走出电梯门,撑起伞,缓缓走入了瓢泼的雨幕中;却在走了几步路后,回过头,注视着仇黎走入电梯,待电梯门缓缓关上后,方才继续行走。
——稍微,调查一下好了,看看她究竟是为什么在犹豫。